果然,這簡單的三兩句話,讓陳濟臉色煞變。
自從桃葉被王敬接進延明殿,延明殿沒有陳濟的眼線,陳濟便沒有途徑得知桃葉的消息了。
而且,每日看著司蓉微微隆起的腹部,都好像是在警醒他,不該再有別的心思。
但是,聽到桃葉跟王敬「情奔天涯」,陳濟不能無動于衷。
“她已經(jīng)離京了?她現(xiàn)在在哪?”不經(jīng)意中,陳濟已經(jīng)問了出來。
小宛噗嗤一聲笑了,立即挖苦起陳濟來:“你不是有婦之夫嗎?你那公主娘子不是個暴脾氣嗎?你關(guān)心別的女人做什么?”
“你愛說不說,我有的是辦法知道?!标悵鷮τ谛⊥鸬霓陕浜苁切臒?,立刻又變了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小宛并不想得罪他,忙作答了:“官家昨兒個傍晚召見了他們,安豐侯自請離京去封地養(yǎng)病,官家恩準了。人家今兒一大早天不亮就收拾東西,天剛亮便動身上路,兩個人真是干柴烈火,一刻都不愿多等。”
陳濟默默聽著,一字一句,都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清清楚楚聽見桃葉姐姐說過,他們跟官家請辭時說的是去安豐,安豐在東邊,可他們卻一路向北,上了通往魏國的馳道……”小宛凝視著陳濟,笑容越發(fā)詭異:“我不知道他們因何要北上,但我知道……官家可是個多心之人……”
陳濟沒有說話,但腦海中忽然想起了一封信,那還是他捂死孝宗那日,采苓從孝宗桌上的奏折里拿到的一封信。
“我知道你主意極多,但這件事得快……不然,一旦他們進入魏國境內(nèi),就算你有法子讓官家下旨召回,他們也未必能回來了……”小宛再次伏在陳濟耳邊,低聲說:“收留我去你府上,我有辦法讓公主立刻主動帶你入宮面圣。不過……這是女人的辦法哦,或許不是什么好辦法,但一定是見效最快的……”
小宛湊得離陳濟耳朵更近,聲音也壓得更低,講了自己的「辦法」。
陳濟隨即解下自己腰間的玉佩,遞與小宛:“拿著這個去找馬達,讓他幫你安排去府里做婢女?!?p> 小宛便伸手。
“你如果敢拿著我的東西另做別用,我就宰了你?!标悵p飄飄地撂下這么一句狠話,轉(zhuǎn)身回了珠寶鋪。
珠寶鋪中,司蓉已經(jīng)挑花了眼,一見陳濟進來,忙把他拉了過去:“你看這幾支簪子,哪個最好看?”
陳濟只隨意掃了一眼,笑著答復:“你喜歡就都買了吧。”
“都買了?那也太多了吧?”司蓉低頭擺弄著那些首飾,清點了一下數(shù)量。
“你以前總喜歡舞槍弄棒的,衣服首飾也都不多,如今做了母親,也該多打扮打扮,不然連孩子都覺得你不像個女人了?!标悵男乃荚缫巡辉谂闼救毓浣稚?,便隨口找了個理由,好快點結(jié)束這趟采買。
提到孩子,司蓉心中無限歡喜,似乎也覺得陳濟的話在理,于是吩咐小鶯將方才挑選的物件都包了起來。
結(jié)完賬,陳濟就以怕司蓉站久了太累為由,勸司蓉早些回家休息。
轎夫們復又抬起轎子,原路返回,陳濟也像來時一樣,隨行在轎子一側(cè)。
快走到譙郡公府門口時,陳濟將手探入衣襟內(nèi),摸到了身上藏著的小鏡子,用食指對著鏡面輕輕扣了兩下。
在府內(nèi),小宛剛被馬達安頓好了住處,忽感到身上小鏡子的震動,忙對馬達說:“郡公方才交待我,入府之后一定要拜見公主,馬總管若沒什么吩咐,我就去門口迎接公主了?!?p> 馬達聽了,覺得有點奇怪:“拜見公主,也不必如此著急吧?公主出門還未必回來呢?!?p> “若沒回來,我就在門口等著?!毙⊥鹫f著,就只管往府門方向去了。
馬達跟著陳濟多年,對陳濟的事自然知道得最多,但關(guān)于張小宛與陳濟的關(guān)系,他卻不夠清楚,他只知道本屬于桃葉的鏡子早已落入小宛之手。
按照馬達管理譙郡公府的原則,是不會讓張小宛這種人入府為婢的,但小宛拿著陳濟的信物來,馬達不得不服從。
當下,看到張小宛如此積極地跑出去迎接司蓉公主,馬達總覺得很不正常,他便跟著也去看看。
只見小宛跑得很快,跑出花園拐彎時,正遇司蓉等人進來,彼時司蓉是被丫鬟小鶯扶著的,而陳濟走得比司蓉略靠后一些。
小宛像是剎不住腳一樣,不慎踩住了一個圓圓的石頭,一下子向前摔去,撞到了司蓉的腿一側(cè)。
司蓉被嚇了一跳,不禁腿打了個彎。
驚慌之間,馬達敏捷上前,抱住司蓉,司蓉便側(cè)歪到了馬達身上。
陳濟也隨即趕了過來,馬達又趕緊松開司蓉,向陳濟行禮:“卑職失儀了?!?p> 陳濟沒有立即回應馬達,只是小心扶住了司蓉,輕聲問:“你沒事吧?”
司蓉搖了搖頭,目光掃向跌在地上的小宛。
小宛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一臉驚恐,哀求著:“奴婢該死,公主恕罪?!?p> 陳濟指著小宛,厲聲質(zhì)問馬達:“那是什么人?”
馬達眼珠咕嚕轉(zhuǎn)了一圈,他很快意識到——陳濟和小宛是在司蓉面前演戲,可他不敢戳穿,只能配合:“是……是府里新來的丫鬟。”
陳濟立刻斥責道:“這樣冒失的人你也敢用?杖責二十,立刻給我攆出去!”
小宛跪走到司蓉腳下,苦苦哀求:“公主……看在小公子的份上,公主就饒奴婢一回吧……”
司蓉低頭看了自己的肚子,便對陳濟說:“她找了個很好的理由,我已經(jīng)是個母親了,應該為腹中的孩子積德。把她攆出去就算了,杖刑便免了吧。”
小宛忙叩首謝恩。
司蓉沒再理會小宛,搭著陳濟的手繼續(xù)往里走了,侍女們都跟著。
進了花園之后,陳濟雖扶著司蓉,卻一直沉默著,而且越走越慢。
司蓉似乎覺得陳濟有點不正常:“你怎么了?”
陳濟望著司蓉,輕輕嘆氣:“我在想,馬達的孩子就快要降生了,其實應該讓他自立門戶,而不是在我這里繼續(xù)做下人?!?p> 司蓉聽了,頓時變了臉色,猛地推開陳濟,飆起了大嗓門:“你什么意思?就因為他剛才抱我了一下,你就要攆走他?”
陳濟陪笑著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不然你干嘛早不說、晚不說,偏偏這會兒說?人家還不是為了保護你的孩子?我和他的事早就翻篇了,你怎么能這么小肚雞腸?”司蓉越說越來氣,唾沫星子噴了陳濟一臉。
陳濟握住司蓉的手,深情款款地望著她,眼睛中流露出一絲憂傷:“就算我心里不舒服,還不是因為我在乎你嗎?難道你希望我一點都不介意嗎?你是我的妻子,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們這樣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你知道我每天心里是什么滋味嗎?”
司蓉忽然愣住了,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愧疚感,把她的火氣完全壓了下去,又變得糾結(jié)起來:“可是……可是就算這樣,也不能把他攆出去吧?”
“你誤會我了,我說想讓他自立門戶,是不愿他永遠只做個下人?!标悵鷵崦救氐哪槪瑴厝岬亟忉屩骸捌鋵?,這件事我也考慮很久了。官家即位時,為永昌舊臣封官加爵,馬達也曾立功,可有功的舊人實在太多了,朝廷的官位卻是有限的,他出身那么低,哪里輪得到?我視他為兄弟,他卻一直謹守主仆規(guī)矩,如今我們都各自有了孩子,我常常在想,難道他的孩子也要做我孩子的奴才嗎?”
司蓉聽著,也隨著陳濟的話,思索起來:“那時確實是僧多粥少,不過……孟氏一族覆滅,不是空出來了很多位置嗎?”
“不錯,原先因孟太后,京城內(nèi)外姓孟的官員極多,此番或死或流放,空出那些位置都被盯著呢,想必這幾日滿朝文武都鉚足了勁,為自家眷屬謀前程呢。但是我……”陳濟無奈一笑,搖了搖頭。
司蓉納悶地問:“你怎么了?你也可以替馬達去爭取??!”
陳濟又嘆氣,輕輕擁抱住了司蓉,如傾訴一般:“你明明知道,官家當初將你許配給我,就是忌憚陳家兵權(quán)在握。雖然我只是孤兒一個,卻被陳氏一族推崇為首。和你成親,讓我有了「家」的感覺,我很快樂,也無心于朝堂紛爭。如果我現(xiàn)在為身邊的人爭取官位,我怕官家誤會我有野心,以為我要培養(yǎng)自己的勢力。那樣,我……”
不待陳濟說完,司蓉便拍著陳濟肩膀,笑道:“怕什么?有我呢,我替你說?!?p> 陳濟依然眉頭蹙起,繼續(xù)為難地說:“可是,還有陳亮……陳亮在我心中,自然是不及馬達的,但他原是我父親的副將,我自幼稱之為叔父,也在咱們家住著,我若是為馬達求了官位,豈不顯得晾著他?”
司蓉連想也沒想,就隨口答道:“那還不容易?給他也封個官不就行了?”
陳濟聽了,正中下懷,但還是略微謙虛了一下:“這……”
“這有什么?”司蓉微笑著,捏了捏陳濟的臉:“別忘了,你娶得可是一位公主,公主要是沒有點特權(quán),還要這公主的名號有什么用?”
陳濟勾唇一笑,好似滿眼感動:“蓉兒,你真好?!?p> “你對我好,我當然要對你好啦!”司蓉拉住陳濟的手,轉(zhuǎn)身往外走,邊走還邊嚷著:“要去就得趕緊,我們現(xiàn)在就進宮求父皇,不然晚了,那韓夫人的叔伯兄弟就把位置給填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