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三角的頂點
5月27日，也就是今天，恰逢休普諾斯事件完結(jié)一周，同時也是舞迷出獄（申請政治避難的流程之一）、愛麗莎和暮憐出院以及由里子小姐終于回歸老式公寓的某種意義上的紀念日。
拜它所賜，今天的202室，從一大早開始就好不熱鬧。上面提到的所有人（仔細一看的話，全是女生），好像事先計劃好了一樣，不約而同地聚到信一的房間里。信一和由里子之所以現(xiàn)在會飛馳在通往市中心的72號國道上，就是為了采購即將拉開帷幕的狂歡派對的必要食材。
時隔數(shù)日，信一再度享受到Harley DYNA那令人血脈賁張的引擎轟鳴。不過，這次他是以乘客身份，出現(xiàn)在機車偏后的位置。
由里子小姐仿佛要為精神力日常生活用品的優(yōu)越操控性現(xiàn)身說法似的，親自操控著這臺重型雙缸的500cc排氣量的限制級野獸。不，與其說是操控，倒不如說是命令。由里子小姐只是雙手瀟灑地交叉在胸前，僅憑連接著太陽穴的電纜向這臺煉金術(shù)改造機械輸送大腦指令。
要知道這臺機車的時速已經(jīng)超過了150公里。
不過就像只插太陽穴的開燈方式一樣，由里子小姐種種自虐般的生活方式，信一也算耳濡目染了好一陣。接受能力多少變強了些，雖說有時忍不住大驚小怪，但總體而言還是敬佩的成分多一些。尤其是在他喜歡的摩托車方面——不怎么控制車把就能貼地過彎，實在是太拉風(fēng)了。
他抱著由里子小姐緊致的蜂腰，興奮地大喊道：
“Extremly Cool！由里子小姐那幾個連續(xù)彎過得太炫了！”
“本姑娘的技術(shù)還用得著小哥多夸……”由里子用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懶洋洋地反問道：“也不想想教你騎摩托的人是誰？“
“是是！由里子師父！也多虧了你送來的DYNA，我才能順順利利地當(dāng)上一回紳士，不，是英雄！”
信一滿臉幸福地把臉貼在由里子小姐微駝的背上——他知道由里子小姐是不會介意的。
“啊呀，小哥不提醒的話，本姑娘差點就忘了這件事了……”
“不會真忘了吧？我可是鍛煉了十七年肌肉，才換來了這次的英雄救美……很有紀念價值的！”
“英雄救美？唉，只有小哥你一個這么認為吧？”
“咦？”
“撇開暮憐妹妹不談，單說那個叫愛麗莎的丫頭，她根本就不是會把小哥當(dāng)成英雄的類型?！?p> “哼哼，那可不一定。雖然說出來沒人相信，不過完事兒后，愛麗莎確實對我說了句‘謝、謝謝你’。這不就是英雄救美劇情中最經(jīng)典的臺詞嗎？”
“本姑娘怎么從她嘴里聽到了不一樣的版本？”
“不一樣的版本？”
“她說小哥你趁人之危，在她身上亂摸結(jié)果被她狠狠修理了一頓?！?p> “修理了一頓是沒錯，不過那是我和她之間的誤會??！我只是想抓住她的小腿，把她從那個光球里拉出來而已——動機就是這么單純！只是無奈我的身體素質(zhì)和恢復(fù)力實在驚人，重度消耗過后的輕輕一躍居然遠超目標(biāo)，不小心抓住了她的胸口——僅此而已！”
“哦，那就算它是誤會吧?？墒俏杳悦妹玫恼f法小哥打算怎么解釋呢？”
“那丫頭說了啥？”
“本姑娘看來，她對你的感情更加接近于人生對手——就像阿姆羅和夏亞那樣。她本人是這么說的：‘人家一定要在不久的將來練成超越小一的拉風(fēng)本領(lǐng)！’”
“模仿的還真像那么回事！話說回來，那丫頭也太沒心沒肺了！忘了是誰在申請政治避難的聽證會上幫她作證的……要是沒有我的話，她到現(xiàn)在還是通緝犯呢！”
“聽上去小哥想把所有的功勞都攬到自己頭上呢?！?p> 哪有哪有——信一使勁搖頭。
當(dāng)然，他不是為了多蹭幾下由里子小姐的后腰。
“這件事情愛麗莎的功勞也不小。要不是看在總會長女兒親自出面的份上，那丫頭估計還要在監(jiān)獄里呆上幾個星期?！?p> “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不過了。說到底，在休普諾斯事件里，你也只是個解決者而已，并且只是個半吊子的解決者——絕對不是什么英雄?！?p> “什么？”
光聽前半句，信一還有點沾沾自喜。
“我難道還不算完美？”
“從魔法偵探的角度上來說，小哥已經(jīng)做得很完美了——找出真兇就是偵探要做的唯一工作。小哥雖然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但是——”由里子突然加速，超過前面一輛拉風(fēng)的紅色敞篷跑車，然后用捉摸不透的慵懶口吻補充道：“以英雄的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小哥還差的遠。所謂英雄，不但要洞悉對手意圖，還要洞悉他的動機。小哥勉勉強強地做到了第一點，只可惜，憑你那粗淺的閱歷和經(jīng)驗，想做到后者暫時不可能。”
“也不用一棍子把我打死吧……”信一哭喪著臉說，“我好不容易才收獲了點成就感，由里子小姐一回來就把它敲碎是想怎樣……”
“這么做也是為你好。”
由里子轉(zhuǎn)過上半身，表情一如既往的慵懶，但是眼神里卻透著一種特別的認真。
“知道自己力還有所不能及之處，對像你這樣不斷招惹上麻煩的倒霉鬼而言，將會是一種護身符也說不定。提前在你心中種下回避麻煩的意識，也算是本姑娘保護你的手段。哎呀，誰知道下次你又會碰上什么樣的怪事哩?！?p> “雖然由里子小姐的好意讓我非常感動，不過說來說去，由里子小姐還是在批評我沒有找到雷蒙德執(zhí)行休普諾斯計劃的動機，對吧？”
“怎么？聽起來小哥好像很不服氣……既然如此，那就把你認為的‘動機’說給本姑娘聽聽?！?p> “哼哼，太小看我了?！?p> 信一擠眉弄眼地裝出一副城府很深的樣子。
“這一個禮拜，除了聽證會和探病之外，我也有作事后調(diào)查?！?p> “不像是小哥會做的事情……”
由里子微微睜大了她的三白眼，似乎來了點興致。她把原本90°側(cè)對信一的上半身，再向后方作出45°偏轉(zhuǎn)。這種騎手幾乎背對行進方向的宛如尋求車禍般的摩托車騎法，也是屬于最強煉金術(shù)士沼木由里子的專利。
換做平時，信一也許會提醒她注意前方道路。不過現(xiàn)在……由里子予取予求的視線，仿佛帶給了他一種不知名的興奮感。
信一清了清嗓，開始發(fā)表他的調(diào)查報告。
“說是調(diào)查，其實就是腦補式的推理。這幾天，我把雷蒙德最后跟我說的那些話好好地回味了一遍。當(dāng)我屢次諷刺他是個孤獨的人，他并沒有否定，反而以之為豪。從心理學(xué)的角度上來說，這種逃避人際交往、不予他人信任的做法，一定會在某種程度上扭曲雷蒙德的價值觀——讓他認為自己才是最合理的存在。
“姑且認同這個觀點，接著說下去。”
“幾天前，我在網(wǎng)絡(luò)上查到了一些他的資料。盡管塞科爾家族代代都是林萊家族的仆人，但是雷蒙德在煉金術(shù)的造詣上早已超過了他的主人，也超過了奧利安特的絕大多數(shù)魔導(dǎo)師——當(dāng)然，沒有由里子小姐厲害就是啦——然而，他的身份卻只是魔導(dǎo)師協(xié)會編制外的煉金術(shù)顧問。在這些信息的基礎(chǔ)上，再機上休普諾斯事件只針對魔導(dǎo)師下手這個犯罪特點——我的結(jié)論就是：他的動機是懲罰?！?p> “懲罰？”
“對的，懲罰所有對他取得的成就不以為然的魔導(dǎo)師們。所以，他才會用自己研究出的煉金術(shù)生命體逆蝶，來散播讓人昏厥的暗示魔法。這種行為就像是在挑釁，每一只逆蝶仿佛都在說‘看你們能拿我怎么樣！’”
雖然模仿力和由里子相去甚遠，信一卻仍舊竭盡全力地模仿雷蒙德的口氣。
話音剛落，由里子仿佛是忍耐了很久一樣，爆發(fā)出了一陣狂笑。
肆無忌憚的狂笑。
不符合她性格的狂笑。
引擎的轟鳴聲都被它蓋過。
“我知道自己模仿的有點走樣了，但是由里子小姐也笑得太過分了……”
“本姑娘才不是在笑著個呢。雖然也很好笑?！?p> 回答的話語中，還夾雜著斷斷續(xù)續(xù)的笑聲。
信一不滿地瞪著那張得意忘形的臉孔。
“好啦好啦，放輕松點。本姑娘這就告訴你，你那自以為是的推理錯在什么地方?！?p> “還真是讓人很不爽的開場白?！?p> “首先，本姑娘要指出一點認識上的偏差。小哥以為休普諾斯事件的受害者是所有奧利安特的魔導(dǎo)士——這點恰恰大錯特錯?！?p> “怎么可能？雷蒙德都親口承認要催眠全國的魔導(dǎo)師。”
“但是你別忘了，誰才是第一批受害者?！?p> “這……”
“撇開發(fā)生在蘇伊那場純粹實驗性質(zhì)的不戰(zhàn)意志不談，自殺沖動和休普諾斯事件的受害者中，唯一重疊的部分就是你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你覺得那只是巧合嗎？”
“可能是學(xué)生的警惕性比成年人要弱的關(guān)系，比較好對付……”
“這又是你認識上的偏差了?，F(xiàn)在的中學(xué)生，在自我防范意識上不見得會比成年人要弱。正好相反，他們對危險的敏感度反而高出被社會鈍化知覺的成年人?！?p> “就算是這樣，又有什么好奇怪的。雷蒙德身為愛麗莎的貼身仆人，自然會選擇方便自己活動的區(qū)域。愛麗莎的學(xué)校，他必然熟悉不過，而且進進出出也不會引起惹到懷疑。所謂的理由可能就是這么簡單。”
“簡單？明明又接近了真相一公分，小哥卻只得出了簡單的結(jié)論?！?p> 由里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真不知道說你什么好……”
由于快到市中心的關(guān)系，由里子大幅降低了DYNA的速度，好讓這段對話在進入人多嘴雜的商業(yè)區(qū)前早早結(jié)束。
“這么問吧，你覺得雷蒙德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
“假如不知道他的所作所為，我會覺得他是個含蓄、深沉、優(yōu)雅的紳士典范。但是發(fā)生了那種事之后，我只好懷疑那些是他的面具。”
“在小哥眼中，面具下的那張臉又是怎樣？”
“孤獨、狂妄、偏執(zhí)，甚至讓人感覺到仇恨?！?p> “仇恨，嘖嘖……”
由里子帶著惋惜的神情搖了搖頭。綁成一束的黑色馬尾在風(fēng)中左右搖晃。她的馬尾造型也只有在騎摩托的時候才能看得到。
“你又提到了一個關(guān)鍵字呢……有趣，你這個人實在是有趣……原本還以為小哥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木頭，想不到卻比木頭還要糟糕。你看，關(guān)鍵詞全都找對了，可仍舊得不出正確的結(jié)論，只能說你天生不適合當(dāng)英雄。”
“這種結(jié)論下得也太武斷了！”
由里子無視掉信一的抗議，繼續(xù)說道：“按照你的想法，雷蒙德憎恨的對象是那些不把他當(dāng)一回事的魔導(dǎo)師。但如果真是那樣，以他的身份想要報復(fù)豈不是輕而易舉？你難道忘了魔導(dǎo)師協(xié)會總會長幾乎每天都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
“那也只是會長一個人而已——如果雷蒙德想要征服所有魔導(dǎo)師的話，光是殺掉會長也不足以確保自己辦到這一點吧？”
“說對了。所以，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征服魔導(dǎo)師那么小兒科的玩意兒。”
“……”
“假如他的目的是復(fù)仇的話，以他的性格，絕對不會雷吉亞·林萊還有那些裁決者的性命。對他而言，那些人都是潛在的威脅?！?p> “或許是他的魔法做不到那種地步呢？”
“奪走一個人的精神，而不傷害肉體遠比奪走一個人的生命要難得多。他能夠輕易地做到前者，沒有理由做不到后者?！?p> “那他為什么……”
突然，信一想起了雷蒙德幾近瘋狂的一句話：
我的才華、我的謀略、我的智慧，哪一項不是人中之龍！我沒有任何理由會輸給你們這種平庸之輩！我才是喧囂世界最強的人類，我才是三角魔法世界的頂點——！
三角的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