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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上的游人

【三】大叔,好久不見

火車上的游人 古今霸笑 3445 2022-02-17 00:02:00

  那是在五年后,離開生我的那座城市那么久,我忽然開始有些想念。

  我依舊沒有找到我的歸宿在哪,我一生最愛從事什么樣的職業(yè)?我一生最愛的另一半是誰?當(dāng)然更別提存在的意義了。

  這些年來我的確認識了太多人,見識到三教九流,領(lǐng)略過蕓蕓眾生。不過我還是覺得自己沒有什么朋友。只有老井隔三差五的找我打電話聊天,這貨不錯,換過不少女朋友,兩年前順利畢業(yè),如今聽說在一家出版社當(dāng)起了主編,混的風(fēng)生水起。

  不變的是,我依舊不斷從一座城市走到另一座城市,一個地方呆膩了就毫不猶豫的去另一個遠方,不變的是,我孤芳自賞著,寫著那些給自己看的文字和回憶,唯一變了的,我已經(jīng)從一個妙齡少女成了風(fēng)塵滿面的少婦,我常年留著披肩的長發(fā),我喜歡有風(fēng)吹過,任她們在空中散亂成自己喜歡的模樣。

  老井打電話來,說,北北,五年沒見了,好想你。

  我心里一顫,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調(diào)侃:“說吧,發(fā)生什么事了?一般你不會這樣肉麻。”

  “沒事,真的是想你了?!?p>  “放屁!又分手了?還是挨領(lǐng)導(dǎo)罵了?”

  “都不是,我覺得有些事情得當(dāng)面說道說道?!?p>  “……”

  “不管怎么樣,回來吧。我等著你呢”

  “知道了。看好俺老孫的水簾洞,老孫這就來也!”

  彼時,我正在一家內(nèi)地老板在LS開辦的慈善學(xué)校擔(dān)任老師,教那些藏族小朋友中文,我不是什么善良的人,著實因為這位老板給的工資高的嚇人。不過,我漸漸的習(xí)慣了高原反應(yīng),也愛上了那些孩子的眼睛,他們凝視著你時,你像看到一汪春天的湖泊,他們有的窮到一年四季只穿一件勒規(guī)來上課,有的每天徒步三四個小時過來,若不是老井這通電話,估計有好一陣舍不得離開這里呢。

  臨別的時候,那些孩子爭先恐后的跟我大喊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嗯,扎心得嘞!

  八月十四,中秋前夕。

  同來望月人何處?風(fēng)景依稀似去年。

  我搭上了回家的火車,雖然我真的很不想承認這是回家,只是去見一個故人而已,不是嗎?

  當(dāng)然,我買了硬臥,是個中鋪,動作麻利的爬上去兩眼一合就進入夢鄉(xiāng)。臨睡前依稀記得對面的上鋪和中鋪是對情侶,不知道因為什么事情鬧了矛盾,隔著一張床板大聲爭吵著,不過我才沒有閑心去理會。

  午夜,我忽然聞到一陣刺鼻的味道,我睜開惺忪的雙眼,看到對面的鋪子上,一個黑乎乎的臉正咧著大嘴朝我笑著,兩排潔白的牙齒在黑暗中格外醒目,手里的煙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彈出了包廂。

  “喂,神經(jīng)病啊。抽煙出去抽”

  “你醒啦?北北”

  “你是?”

  “你不記得我了嗎?”

  我用手機光線照亮那邊,一時間我愣在了那里,盡管容貌和打扮和那時相去甚遠,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他穿著貼身的短袖,棱角分明的臉,頭發(fā)整整齊齊,和那時候胡子拉碴,土里土氣,邋里邋遢的印象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但他眼里那抹灼熱并沒有熄滅絲毫。

  “大叔!?”

  “沒錯,是我。真好,你還記得我!”

  我睡意了無,天哪,我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滋味,是該感嘆緣分的神通廣大!

  “北北,好久不見”

  “大叔,不是好久不見,而是五年沒見!”

  “五年……哦,”他短暫的陷入思緒。

  “你變美了北北”

  “哇,是真的嗎?”

  “是真的,你整個人從內(nèi)到外氣質(zhì)都不一樣了,全身上下透露著一股知性的魅力。難以言說?!?p>  “謝謝。你也沒差啊大叔,怎么還越活越年輕了呢?關(guān)鍵是……看起來也不像個鄉(xiāng)巴佬智障了?!?p>  “哈哈哈哈,原來我在你心里一直是這個樣子么?上次確實沒好好注意自己形象?!?p>  他話鋒一轉(zhuǎn):“知道么?女孩真正的美并不是流于表面的?!?p>  “嗯?”

  “女孩子最美的地方,有時候是她展現(xiàn)出來那種積極陽光,自信大方的氣質(zhì),更是美而不自知,美的添加任何防腐劑的自然得體,讓人看著舒服。就算七老八十了也還是讓人如飲佳釀!”

  “得了吧大叔,還如飲佳釀,我看你是雞湯讀太多,中毒已深~”

  大叔笑了笑,自顧自的說:“你看看你現(xiàn)在,舉手投足都散發(fā)著一種自如的光輝。你很美,北北!”

  真是離譜,為什么第二次見面,我們兩人之間就有親切的自來熟,仿佛與生俱來的家常對話,不需要客套和禮儀。

  “那真是謝謝你的夸獎了大叔。你變化還真大呢大叔,上次可不是這樣,怎么一晃眼就變得這樣有才了”

  他羞答答的說:“哪里哪里?!?p>  “話說上次你不告而別,去哪了?”

  “我啊,跳火車了。我沒買票,列車員檢票,我被逼無奈就跳了,我看你睡的香噴噴就沒打擾你。不好意思啦~”大叔臉上堆著一股子促狹勁和小調(diào)皮。

  我半信半疑,既然他不想說我也不想問,我打量他:“咦?奇怪,明明你那個鋪子我記得睡著個小帥哥,小帥哥呢?”

  “小帥哥嘛~”大叔一手指指上鋪,一手指指下面,“和小美女吵架了,倆人分房睡呢,跟我換了換”

  “哈哈哈哈,陰陽差錯的,你就又到我對面了是嗎?”

  “可不是嘛~”

  大叔頓了一頓:“北北,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

  “將就吧,東跑西跑,沒幾個朋友,一個人也習(xí)慣了。”

  “上次你和我說的去見那個男網(wǎng)友,涼了吧?”

  “啊,你說他啊,我去他媽。老娘早忘了,就一渣渣。跑了這么多地,什么樣帥哥我沒見過,陳年往事,那就是我生命中一個不足為道的小插曲,被蚊子叮了一口,起了個包,自己擦點花露水就好了沒事?!?p>  他眨眨眼:“我就說過不靠譜。別去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你長大了姑娘!”

  雖說自來熟,不過畢竟是不熟的人,沒有共同生活,很難有共同話題,我們一起陷入沉默。我又給他講了我好多奇妙的經(jīng)歷,他和多面前一樣,特別認真的聆聽著,眼睛專注的看著我,沒有游離。我講了一會,忽然覺得挺無趣的,后來他問我這次回南京是決定安定下來嗎,我說不是,去見一個故人,老井。

  “那么,老井是個怎樣的人呢?”

  “他啊”我皺起了眉頭,忽然我發(fā)現(xiàn)和這家伙認識這么多年,多的是嬉笑怒罵,多的是無形的關(guān)照,同桌的時候就被老師調(diào)侃是冤家,要說有多深厚的感情談不上,總之每次大小事會通個電話,所以我說:“我啊,挺欣賞他的其實。只是,我總覺得不知道為什么我們倆心里總有一道無形的墻隔在那里,我沒有細想,一細想我感覺心煩?!?p>  大叔輕輕道:“為什么呢?心煩什么呢?”

  我用雙手抱住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p>  “那他是那個可以值得你托付終生的人嗎?”

  “我不敢去想……不不不,絕不可能。他是我的好朋友。”

  “為什么不可能?他對你不好嗎?”

  “不,他對我很好很好。他也很維護我,我沒上高中的時候,跑去一家餐廳打工,他每天上完晚自習(xí)都要來看我和我說說話,可我對他冷若冰霜,希望他再也不要來。后來還有一次我打壞了店里的盤子,老板罵我,他還和老板打起來了,鼻青臉腫的回到家挨了他媽媽罵。我好心疼,可我還是臭著臉說他活該?!?p>  “那你究竟為什么不接受他呢?”

  我感覺自己陷入了莫可名狀的情緒里無法自拔了。

  “大叔。大叔你……別問了,我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了。”

  可他忽然就變得執(zhí)著起來:“北北,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是不是,是不是因為你覺得自卑呢?”

  我冷笑:“呵呵,我有什么自卑的?你是說我比不上他?知不知道初中三年,他費盡心思想要超越我,可惜我始終是萬年不變的全校第一,他有什么能跟我比?他有個當(dāng)老板的爸爸很了不起嗎?他長得好是因為遺傳了他媽媽的美貌,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多的是傻不拉唧的女生跟他獻殷勤,但唯有我對他沒有稍加辭色,就憑這一點,他就永遠比不上我!”

  說完我就感覺后悔了,我理了理頭發(fā)低聲道:“不好意思,我失態(tài)了?!?p>  一不小心聲音提高了八度,我偷偷看其他鋪子的客人,還好沒有叨擾到別人。

  大叔點燃了一支香煙,眼中藏著無法理解的憐憫:“北北,對不起!”

  “你跟我講什么對不起。”

  他沒再說話了,我忽然感受到四周空氣凝聚起了別我更甚的悲傷和……和一種,筆墨難敘的凄風(fēng)苦雨,我甚至感受到?jīng)鼋z絲的雨絲滴落在我肌膚上那種特有的觸覺。

  “北北,有一個問題,存在我心里好多年。我想問問你,可以嗎?”

  “想問就問啊,干嘛猶猶豫豫的?”

  “你覺得,你的父親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嗯……很小的時候幻想過他的樣子。不過,我對他沒什么感覺?!?p>  他的煙開始四下飄起,奇怪的是沒有特別嗆人的感覺,只是這煙霧漸漸大起來,我下意識用手揮了揮。

  “如果有一天,他企圖奢求你的原諒,你會原諒他么?”

  “原諒?”我覺得他過于嚴肅了,我調(diào)侃道:“原諒什么?”

  “比如,原諒他未經(jīng)你同意就把你生了下來,原諒他,未經(jīng)你同意就自作主張去死了?!?p>  奇怪,這煙是越來越大,漸漸開始遮蔽了視野,陷入了一片混沌。

  我噗哧一聲笑了,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我的眼角忽然就留下一滴淚水,滴入忽然就無邊無際的煙霧里,所有火車的轟鳴聲,過道上走過人的腳步聲,隔壁硬臥小孩的哭鬧聲都遠去了。好似唯有這無邊無際的空洞,白茫茫一片。

  “喂!大叔,你是在用盡洪荒之力抽煙嗎?”

  “嗚嗚嗚~嗷嗷嗷~我是,我是想用盡洪荒之力去愛你!”他的聲音從天際傳來,聽得出他居然在撕心裂肺的哭泣。

  我大聲問:“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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