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徐州被楚軍拿下,整個黃淮平原的東大門也隨之被徹底敞開,相比盤踞在膠州半島的青州兵以及河北的袁家殘部,進軍許都、勤王護駕無疑才是當下毫無疑問的最大利益所在。
因此劉琦不再節(jié)外生枝,令旗指處,大軍片刻不歇,先后招撫了云龍山大倉的李典所部以及沛縣臧霸所部,補足了糧秣輜重后繼續(xù)西進,很快便進入豫州境內(nèi)。豫州本就是曹操的大本營所在,有曹操親自做帶路黨,大小城池皆是主動開門相迎,一路順順趟趟便到了離許都僅百里的濮陽,并主動派人往許都報信,信中用語平和,只稱楚侯劉琦要進京面圣,半句未提曹操之事,仿佛之前在徐州的殘酷搏殺以及陣亡的那些將士都從未出現(xiàn)一般。
消息傳到京城,文武百官對此可謂是喜憂參半——喜的自然是權(quán)臣曹操倒臺,漢室重振有望。憂的則是楚侯此次攜重兵前來,怕有居心叵測、取而代之之嫌。而往日拿主意的尚書令荀彧卻因和曹操的關(guān)系處境尷尬,干脆一言不發(fā)。故一眾官員就如何迎接楚侯始終拿不出一致意見,最后還是德高望重的大司農(nóng)王邑一語定乾坤:楚侯既然是來面圣,那如何迎接,當然還得圣上來注意。
這么多年下來,京中官員們習(xí)慣了尊曹家為大,早就忘了還有個劉姓天子在,經(jīng)王邑這么一提醒,皆恍然大悟,認為所言甚是,雖將消息傳進宮里。漢獻帝得知后,自然是喜不自禁、放聲大笑,與自以為親近之人瘋狂慶賀,認為熬了這么年、自己的出頭之日終于到了。此時他自然不用再去顧及身邊那些曹操安排的眼線,后者也意識到要變天了,或主動反水,或離京出逃,只留下一片狼藉。
獻帝與嬪妃們把酒言歡的同時,還借著醉意夤夜召見文武百官,擺足了從未有過的皇帝架勢。爽夠了之后,還下詔大肆嘉獎有功之臣——任命劉琦為護國大將軍,掌管天下兵馬,并加封楚國公,賞食邑十萬戶;封其年方兩歲的幼子劉慶為成武侯,江陵太守,并賞食邑萬戶;除此之外,楚軍大小軍將自是人人有官、個個得賞,賜下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更是不計其數(shù)。
所謂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般厚賞縱使放在整個漢朝歷史來看都算得上是難得的大手筆,獻帝劉協(xié)為的是凸顯皇恩浩蕩,為自己親政做好鋪墊,只是他忘了一點:此時可不是國庫充盈的光武盛世,而是兵災(zāi)連年的漢末亂世。
連年征戰(zhàn)之下,大漢州郡貧敝、民不聊生,更兼各地諸侯割據(jù),真能向朝廷納稅的也就曹操控制的兗、豫、青、徐各黃淮州郡,而這里恰恰正是各方勢力反復(fù)爭奪、遭受兵災(zāi)最重之地。往前推個幾年,黃河兩岸千里無雞鳴、白骨露于野,百姓還多有易子而食的慘劇,虧得曹操奉行節(jié)儉、廣施屯田,才讓所轄各州郡有了些生機??蛇@幾年曹操也沒閑著,滅呂布、打袁紹、征南陽、平膠東,更別提這次與楚軍三路對線,早就將省下來的錢糧用得七七八八了,故而國庫早已是空空蕩蕩,哪里有余錢去給付皇帝老兒這般厚賞?
故而這詔書發(fā)是發(fā)了,卻被依舊在其位謀其事的尚書令荀彧給頂了回去——兩個字,沒錢。獻帝心想往日曹操在我敢拿你怎么樣,現(xiàn)在你還這么囂張,莫非以為我不敢殺你?當即便要以忤逆君上之名將荀彧治罪。荀彧本身便是潁川大族出身,在朝野間根基深厚,有如今的地位并非只因曹操一人,保他的朝中大佬多了去,獻帝也是色厲內(nèi)荏之輩,故而這罪最終也沒治得了,荀彧果斷請罪辭官,借機脫身離京,回鄉(xiāng)里老宅躲個清閑。
荀彧走的瀟灑,可朝中百官卻大多還戀著自己的官職,不肯就此離去,可國庫空虛,賞賜實在拿不出來怎么辦。楚軍那邊不能得罪,皇帝又催得急,眾人一合計干脆遂給獻帝推薦了一套方案:用加封爵位來代替真金白銀的賞賜,玩實在的玩不起,咱就玩虛的!
獻帝當然是不同意,自己金口玉言都說過了,怎么能說改就改呢,面子還要不要了?可手下大臣異口同聲這么說,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只能捏著鼻子認可了重新擬就的詔書,最后除了賞賜楚國公劉琦的一套節(jié)鉞儀仗外,國庫分文未出,倒是加封各級爵位竟有數(shù)百之多。這些爵位名頭都不小,最次也是個關(guān)內(nèi)侯,可說到具體的封地和食邑時卻都草草略過、所焉不詳。
雖說只有虛賞,但畢竟是賞過了,在獻帝看來也算是給了勤王之功一個交待,所以詔書發(fā)去楚軍軍中后,翌日一大早,獻帝便催促百官,要求速速準備盛大儀仗,聲稱要親自出城,與眾愛卿一齊十里相迎楚侯勤王之師。
然而與曹操在朝廷時一樣,獻帝的意見再次被以大司農(nóng)王邑為首的一眾朝廷官員所無視,出于利益考量和心中的不確定,他們在自行商議后代替皇帝做出了決定:先擁兵自保,再觀后效,實在不成做個春秋戰(zhàn)國的周天子,也好過被人玩弄于股掌。
王邑遂半說服半恐嚇,逼獻帝頒下詔書:請護國大將軍、楚國公劉琦與車騎將軍、當朝丞相、兼領(lǐng)大司空的曹操一并進京面圣,除不超過五百人的親兵近衛(wèi)隨行外,一律就地駐扎,非經(jīng)宣不得進入許都城池三十里范圍內(nèi)。
借天子之名阻止楚軍入京,是為了占大義名分,但要想自保,自家還是得先有兵有將,好歹能在面上撐得住場子,不能被人家一戳就破才行,王邑他們雖是不懂兵事的文官,對此也是心知肚明的。
然而放眼看去,此時此刻想找到兵馬來拱衛(wèi)京城卻并不容易。平日里駐守京畿的武衛(wèi)營精銳大都已被曹操派往各處,縱有留守的兵將,也都是對曹操忠心耿耿的心腹將校,為的是配合尚書令荀彧一齊掌控朝局,如今曹操在徐州已主動表態(tài)唯楚侯馬首是瞻,荀彧又已掛印而去,想要與楚軍抗衡,這些兵將自然也是指望不上。
左挑右選之下,駐扎在汝南的高覽所部進入了一眾朝中大佬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