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大將黃權(quán)的掛印而去,雖然還有不少兵丁駐防成都,但放眼城內(nèi),上至州牧劉璋,下至黎民百姓,已再無一人有死戰(zhàn)之心,個個都眼巴巴的等著原本的死敵荊州軍來將他們從更可怖的苗蠻手中救出生天。
五月十五,法正攜加蓋了州牧印信的降書趕到雒城,隨帶還有劉璋親筆所書求降信箋,一并向城中大小軍將展示,張翼、高沛等將領(lǐng)看過后或暗喜、或暴怒,皆為之嗟嘆不已。
雒城監(jiān)軍、益州少主劉循和其父一般也是沒主意的人,見信后雖有不甘,卻不敢做聲。
唯有都督張任既未當(dāng)堂暴怒,也沒笑逐顏開,而是不聲不響的拿起鐵槍便往外走去。
“張都督,這出降的事——”法正正想與張任商談具體投降事宜,抬眼一看卻見后者早已走遠(yuǎn),急忙想要追出去時,早有從人來報(bào):張都督已單槍匹馬沖出城門,與荊州軍叫陣去了!
卻說張任馭馬來到深澗斷橋前,朗聲沖對岸喊道:“吾乃益州兵馬都督張任是也,敢問我?guī)煹艹I节w子龍可在軍中?讓他來和我交交手、練練槍!”
對岸自有哨卒報(bào)至軍中,少頃劉琦便親率大隊(duì)軍將來迎,其中趙云白馬銀槍,挺身而出,隔岸往張任遙拜道:“趙云見過師兄!只因各為其主,故而一直未去城中拜會,還望師兄見諒!”
看著趙云器宇軒昂、雄姿英發(fā)的模樣,張任不置可否,轉(zhuǎn)而厲聲謂道:“常聽人說師父在敗給呂奉先后才收了你這個關(guān)門弟子,是因?yàn)槟闾熨Y卓越,遠(yuǎn)勝我與你二師兄北地槍王張繡,今日我倒是要看看,這個關(guān)門弟子到底有幾分斤兩!”
說罷下得馬來,綽槍踏上澗谷上方的粗麻索,快步走到中間懸空位置,伸手作勢示意趙云來此處和他對練一番。
此時恰有一陣山風(fēng)刮來,吹得麻索搖擺不休的同時,也吹來了一團(tuán)云霧,將澗谷上方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眾人抬眼看向那條在霧氣中幾不可見的麻索,再伸頭看看深達(dá)十余丈、亂石如劍的澗底,不禁都倒吸一口涼氣,紛紛勸阻趙云,要他莫要應(yīng)戰(zhàn)。然趙云絲毫不為所動,只是翻身下馬,望劉琦揖拜謂道:“師門之請,不可不應(yīng),望少將軍恩準(zhǔn)一戰(zhàn)!”
劉琦猶豫再三,但看著趙云堅(jiān)定的眼神,終究還是澀聲謂道:“準(zhǔn)!——多加小心!”
“謝少將軍!”趙云朗聲答道,而后便綽起亮銀槍,轉(zhuǎn)身便奔到澗谷邊,一躍踏上麻索,小碎步疾走往對岸而去,到了正當(dāng)中張任面前后腳下用力懸停不動,擺開架勢謂道:“請師兄賜教!”
張任將這一切看在眼里,滿意的微微頜首,而后謂道:“你很不錯,難怪師父會收你做關(guān)門弟子!不過功夫到底練得如何,還得手上見真章才是!”
說話間手中鐵槍已抖起碗大的槍花,直直便望趙云胸口搠去,后者避無可避,自是挺槍迎戰(zhàn),蓬萊槍神童淵門下的師兄弟二人便這般高懸半空、腳踏麻索,在云霧之上、萬軍之前,展開了一場驚世駭俗的生死搏殺。
此時雒城內(nèi)的法正等一眾益州文武也已趕到澗谷邊,看著眼前如在云頂上神仙打架的兩人,皆與對岸的荊州眾人一般,凝神屏氣不敢出聲。
兩人使得都是師出同門的百鳥朝凰槍法,雖腳下步伐不能隨意走動,但手上皆槍出如電,綻放出朵朵幻影,趙云年輕氣盛,試圖搶攻以快打慢,然張任槍法老道,門戶守得嚴(yán)絲合縫,始終壓制著趙云的槍勢。
兩邊你來我往,越來越快,直讓人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撫掌喝彩之際,不禁暗贊百鳥朝凰槍不愧天下第一槍之名。
連戰(zhàn)幾百回合后,張任與趙云皆已是汗如漿下、渾身濕透,張任畢竟年長,斗到酣處,氣力似乎有所不濟(jì),槍法轉(zhuǎn)圜之中腰間竟露出了一絲破綻,雖然是轉(zhuǎn)瞬即逝的半拍,但已被趙云看得真切,當(dāng)即大喝一聲,使出七探蛇盤槍,發(fā)力全速前戳,想要搏這半分勝機(jī)。
眼看這一槍去如雷霆,張任擋無可擋、避無可避,只能將槍反搠趙云胸口,但終究是慢了半拍。趙云心中已暗覺必中,正想點(diǎn)到為止收槍時,卻突然驚覺張任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隨即雙腿突然發(fā)力一震,將腳下的麻索帶得猛然一歪,也將猝不及防的趙云身子帶歪了半寸,連著手上長槍亦失了準(zhǔn)頭,斜斜從張任身側(cè)而過,他連忙收勁想回身時,后者手中鐵槍槍頭早頂在了趙云胸口之上。
“敵先動,你后動,后發(fā)而先至,方為蛇盤槍之要訣,切記勿要心急!”趙云全身僵硬之際,張任已收回鐵槍,含笑謂道。
趙云臉色煞白,緩緩收槍而立,晦聲謂道:“今日輸給師兄,師弟受教了?!?p> 卻見張任朗笑一聲謂道:“你雖然輸了,但百鳥朝凰槍沒輸,師尊新創(chuàng)的這七探蛇盤槍更沒輸,縱使你二師兄自我荒廢,我今日葬身于此,我們蓬萊一門終究還是天下第一槍!”
趙云聞言中死志,大驚失色,開口正欲相勸:“師兄!少將軍他為人仁義,必會接納于——”
然話未說完,便已被張任打斷,后者長嘆一聲后謂道:“人最怕的便是站錯隊(duì),站錯了就是一輩子,我曾向先主承諾過以命相守,既然守不了,那這性命不要也罷?!?p> 說罷腳下一松,便已往深澗下落去,同時人在半空中沖趙云喊道:“記住了,下腳時既要準(zhǔn),更得穩(wěn)!”
張任的身子直直落到澗底亂石林立的激流之中,被摔得血肉模糊,眼看已無生還的可能。此時益州大小軍將皆忙著翻過河谷來拜會新任主上,哪有精力去顧自家都督的性命,還是趙云爬下深澗,打撈起師兄早已不成人形的尸首,為他在雒城城外的金雁橋邊尋了一處開闊山坡葬下,好讓他的師兄能繼續(xù)看著這座他曾用性命守護(hù)過的城池。
少將軍劉琦感張任之忠勇,下令厚葬,并親自為其書寫墓碑——西川槍王張任之墓,另附挽聯(lián)一對:高名正似天邊月,夜夜流光照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