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著裝載掌心雷的馬車,劉琦一行緩緩往小北門而去,趕到城內簪花別院時,已是掌燈時分。
此時龐統(tǒng)已從潛江回轉,而老將黃忠也乃有心之人,遂未相喚,主動趕來別院,等著商量明日軍務。
劉琦感腹中甚饑,遂令小六子擺上酒菜飯食,眾人邊吃喝便碰頭,劉琦先問龐統(tǒng)與甘寧碰頭之事,龐統(tǒng)說起潛江之行,對甘興霸贊賞不絕,稱其智勇雙全,做事果敢,有大將之風——
今晨甘寧離了大寨后,未到潛江縣城,便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其臨危不亂,先將跟蹤者引入城中小巷,再與從人反身設伏,各個擊破,而后恩威并施,套出實情,等龐統(tǒng)趕到城隍廟后院的碰頭點時,地上已然是一串磕頭求饒的肉葫蘆。
跟蹤甘寧出寨的共有五人,皆是洞庭水軍副統(tǒng)領、樓船校尉施襄部下心腹。
領頭者身長六尺、獐頭鼠目,乃是施襄親兵都統(tǒng),名叫郭勇,禁不住威逼,早已叩首如搗蒜,將實情一五一十道出。
原來洞庭水軍雖以平南中郎將鄧義為統(tǒng)領,但多有蔡瑁舊部,暗中唯蔡瑁馬首是瞻,其中為首者正是樓船校尉施襄,在洞庭水軍中的影響力僅次于鄧義,平日里與蔡中蔡和私交極好,書信不斷,常借蔡都督之名,拉攏勢力,培植心腹,伺機搶攻奪權。
譬如此次預謀在大江之中截殺劉琦之事,鄧義從襄陽回潛江后,并未大肆宣揚。而施襄因從蔡和來信中得知了內情,認為此乃天賜立功良機,不容錯過,遂主動找到鄧義,以蔡都督一向信任為名,推薦手下心腹任此事。鄧義求之不得,卻假意不許,推諉再三,才勉強同意。
施襄卻并不放心,害怕鄧義繞過自己,暗中行事。他心知鄧義最為信任甘寧,遂命手下親兵郭勇等五人,暗中盯梢,而后便跟蹤甘寧,一路進了潛江城,結果被一鍋端了個干凈。
甘寧本欲殺了滅口,卻恐打草驚蛇,可若就這樣放了,亦覺不能放心,為難之下,突然想到一事:這施襄之親甥姓馮名歡,常住潛江城中經(jīng)營各方水路買賣。平日里仗著施襄水軍之勢,欺行霸市,強搶民女,無惡不作,本地官吏管束不得,多曾派人去鄧義處訴苦,鄧義亦有規(guī)勸施襄,誰知施襄非但不領情,還怨鄧義多管閑事,故而甘寧也曾耳聞,心想何不乘機行個義事。
遂派人去城中探得馮歡所在,將其暗中擄至城隍廟后院,口塞破布,綁縛于梁柱。而后令郭勇五人手持刀劍,輪流上前劈砍。郭勇等人識得馮歡,知施襄待其甚親如子,哪里敢下手,無奈利刃在背,不得不為,于是亂刀斬下,將馮歡砍成了一團肉醬。
既然下了手,以施襄之心胸,若知實情,郭勇等人必死,甘寧遂放心將五人放回,并承諾不追究前事。
龐統(tǒng)從頭在尾皆在場,未發(fā)一言,待甘寧諸事料理完畢,方上前由衷贊謂道:“龐某往常在少將軍身側,多曾聽其提起興霸,贊曰文武雙全、有勇有謀,今方知所言非虛也!”
甘寧聞言,自是大喜。龐統(tǒng)又遞上劉琦所贈之五彩錦袍,甘寧躬身雙手接過,先面朝江陵方向揖拜稱謝,而后方與龐統(tǒng)細細商議諸般事宜,至申時方各自回轉。
劉琦聽罷龐統(tǒng)所說,大為滿意,期間又得影衛(wèi)密報,稱主簿王粲再次傳信,確認明日韓玄行事并無變數(shù),且其將隨行同往水寨,屆時可伺機而動,配合行事。劉琦更是大為安心,遂根據(jù)龐統(tǒng)從潛江帶回來的最新消息,與諸軍將商討明日收網(wǎng)之事諸多細節(jié)安排。
待諸事議定,各自分工明確后,劉琦這才將掌心雷與今日未去長湖試雷現(xiàn)場的龐統(tǒng)、黃忠展示,并詳告此雷之威力,兩人皆訝然作嘆,稱必將帶來戰(zhàn)法之大變。
劉琦本欲將剩下的掌心雷分予諸將,以備明日不時之需。然眾人皆言明日水寨之行最為風險叵測,如此防身利器,實乃天賜之寶,不可辜負,當先配發(fā)玄女近衛(wèi),以護佑少將軍平安。
劉琦一想,甚覺有理,遂自留一枚,其余分發(fā)給黃玉兒、劉封及今日同去玄女衛(wèi)士。
此時已是初更時分,眾人各自領命而去,依計行事。
是夜月色昏暗,文聘離了別院,掌燈馭馬,徑直奔赴東門。東門負責開關城門的老卒姓羅,年逾五十,頭發(fā)花白,從中平初年到現(xiàn)在,守了一輩子的城門,自是頗有眼力,識得少將軍劉琦,亦認出了東營都尉文聘。
東門本就是由東營駐守,見都尉大人親自前來,羅老卒哪敢怠慢,忙不迭提起橫木,開門相送。文聘馭馬從城門洞穿過之際,隨口問了老卒一句:“今日是哪位都統(tǒng)當值?為何不見身影?”
羅老卒不敢隱瞞,諂笑答道:“好叫都尉大人知悉,今日是封言封都統(tǒng)當值,數(shù)刻前封都統(tǒng)說要遛遛馬,帶了三兩從人馭馬出城去了?!?p> 作為當值軍將,擅離職守,實乃大忌,文聘聞言,眉頭大皺,當即提轡勒馬。
須知江陵六門中,東門是東營掌控的唯一城門,具有不可替代的戰(zhàn)略意義,當此緊要關頭,更怕被有心人所趁。且封言是他麾下愛將,為人向來謹慎可靠,從無逾矩之行,為何今日如此放浪?
文聘正待進一步追問,卻聽清脆的馬蹄聲突然在遠處響起。他縱目望去,但見數(shù)騎猶如從曠野中無邊昏暗里鉆出的妖魔,羸弱的月光灑在身上,好似披上了銀灰色的鶴氅,自北飛馳而來。
待到近前,借著城樓火光,這才看清當先一騎,紅衣黑甲,短髯連腮,正是都統(tǒng)封言,身后數(shù)騎垂首不語,看服飾也都是東營軍卒。封言見文聘候在城樓下,神色不虞,自知理虧,忙滾鞍下馬,揖拜請罪謂道:“末將適才一時興起,策馬去左近兜了一圈,驚擾了大人,實在是罪不可恕,還請依律責罰!”
文聘見封言回來得及時,且認錯堅決,態(tài)度誠懇,不禁怒氣大減,認為其不過是偶有松懈,無需重責,緩言勸誡數(shù)句后便作罷,領從人馭馬出城,往東營營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