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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書

第069回 誡子言

相忘書 辭鏡山人 2160 2022-06-08 12:41:25

  任淑君從小就跟隨父親在九霄峰長大,看到了武林尊崇的天帝爺是何等威風(fēng),父親也一門心思把自己培養(yǎng)成新一代的武學(xué)大宗匠,繼承天帝衣缽。

  任淑君不負(fù)父親期望,煉成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學(xué),但與此同時,心境也悄然發(fā)生變化。

  因為,任淑君隨著年歲增長,忽而感受到,自己哪怕做得再好,還是逃離不了父親的光環(huán)。世人提起他,都會稱他做天帝之子,世人夸贊他,也都說酷肖乃父。只要他身在武林一天,永遠也脫離不了“天帝傳人”這個帽子。

  世人也許會覺得,這是一種幸運,但在任淑君看來不是。

  他,只想做他自己。

  因此上,待父親把全身武學(xué)神通傾囊相授之后,任淑君告知父親,自己想要從商。

  九霄峰所在的大西界,位置顯赫,處于中華與西方各國之間,一條蜿蜒絲路串聯(lián)東西,是天然的商貿(mào)往來之地。原本九霄峰的吃穿用度、日常物質(zhì)均由游行商人提供,任淑君自年少時便與他們熟識,也對商貿(mào)大感興趣,決心從商之后,他便跟隨著這群商人,踏遍東方與西方各國。

  精明的頭腦,一身的神通,十年的時間,他變得富可敵國。

  爾后隨著父親定居中華,他一手把持著東方與西方的商貿(mào)往來,成了當(dāng)朝赫赫的財閥世家?;实垡兄厮?,官員討好他,商人巴結(jié)他,文人恨他可又奈何不了他。

  如果說,任天帝的名聲只在武林中流傳,那他的名聲,已然傳遍了神州大地。誰都知道,鈞天州溫襄城玄衣巷內(nèi),住著一位活財神。

  他真正走出了父親的光環(huán),發(fā)出了自己的光亮。

  即使那些光亮,是爍爍生金的財帛之色。

  但這世上只有一個人對他失望。

  任落華。

  任落華愛自己的獨子,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兒子最終沒有變成他期望的模樣。在他眼里兒子應(yīng)該繼承自己的武學(xué)衣缽,但沒想到的是,兒子繼承自己武學(xué)衣缽的同時,也穿上了一件金絲銀線的財富錦衣。

  人如明月,各有各的皎潔,任落華深知,自己不能也不應(yīng)去左右兒子,他應(yīng)該過自己的生活。但是,財富散發(fā)的氣息,對人的侵蝕,是任落華始料未及、也阻攔不了的。

  他看著兒子從一位武學(xué)宗匠變成一位豪商富紳,看著他沾染上豪商富紳的種種劣跡,看著他越來越不再像自己的兒子。

  想到此處,任落華盯著任淑君,語氣漸漸加重:“你小子,在九霄峰的時候還有點兒模樣,遷居中原之后卻重利愛財,恨不得把天下的生意全攏在自己手里才好。干了幾年,有了點兒積攢,酒色財氣哪一樣你不沾?俗話說‘見利忘義’,有了錢后,連什么是仁義禮智都忘了,你打量你干的那些偷雞摸狗、有悖人倫的混賬事我都不知道么!”

  任落華說到這兒,已經(jīng)變成了厲聲呵斥。

  任淑君見父親說了狠話,連忙跪了下來,磕下頭去,口內(nèi)說道:“父親恕罪,父親恕罪!”

  任落華冷哼一聲,任由任淑君跪著,繼續(xù)說道:“現(xiàn)如今咱們家,烈火烹油,富貴繁盛,就連皇家宮廷采辦的各類物什也都得經(jīng)咱們的手,好的咱們自己留著,不喜歡的才給皇帝老兒送去。到了這個地步,你竟不知足,還想老天拔地地?fù)уX。我看你已然忘了你是武林之士,忘了什么是江湖氣概,忘了什么是天地正氣!我任落華怎么會養(yǎng)出你這樣的兒子?你哪點兒像我!”說著重重一嘆,氣憤中透露出幾絲失望之情。

  這時任淑君不再告罪,反而說道:“人各有命,亦各有所求,父親一生只為求及天道,兒子卻割舍不下經(jīng)商。咱們志向殊途,那也沒有辦法。父親不喜兒子經(jīng)商牟利,這一點兒子深知,但眼下咱們?nèi)渭业纳庖讶蛔龃螅腥A上下錢莊商號、買賣往來,都要靠咱們經(jīng)營維持,如果一旦收手,垮的不是咱們一家,只怕咱們中華商界,都要敗落消亡?!贝藭r他已不似先前那般慌亂,言語平穩(wěn)了許多。

  任落華知道任淑君所言不差,中華自古重農(nóng)抑商,商貿(mào)本就有限,任府得天獨厚,幾乎把中華所有的商貿(mào)往來都攬了去,不管什么買賣門類,都或多或少與任家沾邊。如果任家止了貿(mào)易,脈絡(luò)一斷,中華上下的商貿(mào)盡皆有損,那無疑是禍國殃民的大事。

  想到此處,任落華未免又有些無可奈何,嘆了口氣,說道:“你起來?!比问缇匀还蛑粍印H温淙A不耐,大聲道:“我讓你起來!”任淑君這才起身,低眉順眼站在一邊。

  沉吟半晌,任落華說道:“那你來找我,究竟是想干什么?”

  任淑君道:“兒子是這么想的,月國雖然下了國詔,禁止與中華通商,但與西界卻仍有往來。咱們可派一個買辦在九霄峰常駐,借九霄峰的名義與月國做生意,置辦下貨物之后再運回中華。您看此計是否可行?”說著心內(nèi)忐忑,打量著任落華。

  只見任落華白眉緊鎖,好一會兒才說:“你想拿我九霄峰做你掙錢的幌子?哼,九霄峰是清修之所,祖師曾有嚴(yán)令,不許與外界世俗往來,這一點你不知道么?”

  任淑君道:“兒子知道?!比温淙A道:“既然知道,怎么還發(fā)此愚問?”任淑君道:“兒子不敢說。”任落華道:“有什么不敢說的,說?!?p>  任淑君這才說道:“既然祖師下過嚴(yán)令,不許九霄峰弟子與外界世俗往來,那為何父親這一輩的九位尊主要與中華來往呢?”

  一聽這話,任落華不禁啞口無言。九霄峰的創(chuàng)派始祖皆是躲避秦亂的中原漢人,開創(chuàng)了九霄峰一脈之后下過禁令,不許本門弟子與世俗往來,只可避世隱居。

  傳到任落華這一代的時候,九位尊主深知本門與中華同枝同脈,淵源甚深,且中華正當(dāng)強盛,英豪輩出,應(yīng)該與之相通才是。所以他們九人力排眾議,開始與中華交往,中原武林這才知道有九霄峰這一門派。

  到他們九位尊主退位之后,心里對中華的喜愛甚至超過了九霄峰,任落華、景千重、秦顯基等大多數(shù)的尊主都來到中華頤養(yǎng)天年,直至終老。要說九霄峰與外界交往,源頭是在任落華這兒,所以任淑君這么一說,任落華便無法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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