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國隱者修習的隱術流有諸多門類,其中一門便是手里劍術。
手里劍分作多種,有橫劈的、豎砍的、斜斬的、直刺的、飛射的等等。媧皇浮屠里,金遁隱者止住鹿淮去路的那枚,便是飛射的手里劍,又稱“撒菱”,與中華的鐵蒺藜差不多。而在這蓬草間掏出來的這枚,則是直刺手里劍,雙面有刃,有如長槍槍頭,下面連著一根短把,用以手持,直似中華的點鋼錐一般。
金遁隱者精研手里劍術,向來劍無虛發(fā),此刻發(fā)出這枚手里劍,心道必然能中。
果不其然,中了。但是,打中的并不是鹿淮和虞晴兒,而是那頭山君。
先前虞晴兒陡然見到山君,大聲一叫,鹿淮立時撲了過去,伸手摁住了她的嘴,隨即二人滾到了一邊。是故這枚飛來的手里劍沒傷到他們,而是從那只虎的爪邊劃過,釘在地上。
雖說手里劍沒有刺中山君,但鋒刃已把它的前爪劃傷,流出血來。
那山君原本就被虞晴兒的大叫給驚了,這時前爪受傷,大覺疼痛,登時立了起來,虎嘯四方。
金遁隱者萬沒想到草叢中會藏著一頭山君猛虎,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山君縱身一躍,將他撲倒在地,一張血盆大口,咬中了他的脖頸。
脖頸之中藏著大血脈,這虎一口正好把血脈咬斷,登時鮮血噴涌而出。金遁隱者沒學過武功,一頭幾百斤的山君壓在身上,怎么也撼它不動。
他原本想拿出兵刃抵抗,但手里劍都收在懷里,被猛虎壓著,伸不進手去;想拿背后的短棒,但又被自己死死壓著,也抽不出,當下只能伸手揪住山君的額頭,不住扭打。
這時茅草蓬外邊一人喊道:“金!”
聽到叫聲,金遁隱者連忙應道:“水!”竟是水遁隱者聽到動靜,趕了過來。
鹿淮原本見山君制住金遁隱者,心下大喜,但聽得水遁隱者又趕了過來,心想還是趁亂早點溜才是,轉頭見金遁隱者發(fā)的那枚手里劍釘在地上,便順手拿了,回身去拉虞晴兒。
虞晴兒早被嚇得呆了,見那山君撕咬著金遁隱者,竟然愣在那兒,不知道動。鹿淮叫了幾聲,見沒反應,又聽得沙沙踏草之聲,知道水遁隱者過來了,當下也顧不得別的,一攬虞晴兒的腰,摟著她跑了。
那水遁隱者跑到切近,見金遁隱者被一只山君撲倒,已被撕咬得鮮血淋漓,不由得大驚,忙掏出一把撒菱,射向那頭山君。數枚撒菱打在那山君頭上,奈何虎頭鋼筋鐵腦,撒菱只傷了皮肉,沒什么大害。
見有人攻擊,山君又是一聲怒吼,撇開金遁隱者,身子一縱,向水遁隱者撲去。
水遁隱者手里已經扣了一枚手里劍,見那山君撲來,立馬揚手發(fā)劍,那枚手里劍不偏不倚,正好打進了山君的左眼。那山君身在半空,利刃入眼,當即重重摔在地上,蹣跚爬起之后,一聲大吼,飛也似地跑了。
見山君逃離,水遁隱者連忙蹲下查看金遁隱者的傷勢,見他頸中血脈破裂,鮮血狂涌,知道救不活了,當下拔出短刀,要為他介錯。
介錯便是割下頭顱,這是旦國武士的規(guī)矩。
剛拔出刀,只聽金遁隱者掙扎著說道:“那少年……和那小女孩在前面,你去……”水遁隱者點點頭,說道:“知道了?!苯鸲蓦[者這才放心,咬牙道:“動,動手吧!”水遁隱者手起刀落,將他的頭顱切了下來。
隱者自幼修習隱術流,心智堅忍異常,雖然見同伴殞命,水遁隱者也并不十分悲痛。當下把金遁隱者的頭顱擱到一邊,心想等殺了鹿淮和虞晴兒再來處置,當即收起短刀,往茅草深處走去。
這片茅草蓬方圓甚廣,天色又黑,要找人十分困難。水遁隱者正摸索著往前走,忽而聽見前方傳來一聲女子叫聲。水遁隱者大喜,尋著發(fā)生處,邁步往前奔去。
剛邁一步,猛然間一股涼意涌向心口,接著就是一股巨大的刺痛從心窩傳來。水遁隱者一愣,低頭一看,只見自己的心口,正刺著一枚手里劍。
原來鹿淮帶著虞晴兒躲在茅草之中,聽到水遁隱者搜尋了過來,心里一轉念,有了計較,自己拿著那枚手里劍上前去,吩咐虞晴兒,見水遁隱者一到自己跟前,就立馬大叫一聲。
他躡手躡腳爬到前方,借著高聳的茅草隱著身子,將手里劍舉了起來,尖刃朝外。水遁隱者慢慢過來,鹿淮屏住呼吸,持著手里劍,正對著水遁隱者的心口。
茅草甚高,天色又暗,水遁隱者看不見前方有危險,慢慢往前靠近。這時虞晴兒叫了起來,聽到叫聲,水遁隱者往前一沖,鹿淮一手持著手里劍,另手掌心正抵著劍把把端,待水遁隱者一沖上來,順勢就是一推,手里劍一下子就插進了水遁隱者的心口。
剛一得手,鹿淮也顧不得看水遁隱者死沒死,當即飛也似地躥了出去,一拉虞晴兒的手,往外飛奔。
心是五臟之首,百害不侵,一侵即死,水遁隱者心口正中大創(chuàng),摔在地上倒了幾口氣,也就死了。但鹿淮心里沒底,害怕水遁隱者不死,又怕另外三位隱者趕到,是以一路不敢耽擱,快步奔逃。
奔了一陣,又聽到流水之聲,跑上前去,只見是一個渡頭,那里停泊著四五艘船,點著燈火,船邊炊煙裊裊,卻是船上人眾正在埋鍋造飯。見得有人,鹿淮不禁大喜,拉著虞晴兒走上前去,大聲說道:“諸位救我們一救,趕緊開船跑路,山上的強梁土匪下山搶劫殺人,快要到這邊來了!”虞晴兒聽鹿淮這么說,也知道他是虛張聲勢在騙人。
一聽鹿淮話語,眾漁人不由得大驚失色,都望向了漁船的大管事船老大。那船老大跑過江湖,心里有成算,也仗義好爽,聞言不慌不忙,忙將鹿淮二人接上船來,立馬吩咐息了灶火,起錨開船。
鹿淮又編了些瞎話,跟那船老大套近乎,說山賊強梁如何兇惡、自己二人如何奔逃、船上眾人如何仗義,最后問此船將去哪里。
船老大告知鹿淮:“我們這四五艘船都是出海打漁的漁船,剛在東海上捕撈了海貨,正要連夜運往西邊的明堂城去販賣。”鹿淮忙道:“既是如此,我們也討您的光,一起去明堂城吧?!闭f著從懷里掏出銀兩來,說道:“這些許銀兩,船老板您拿去喝酒。”
那船老大哈哈大笑:“都在江湖上跑,你們上了船,就是我的賓客,哪有收錢的道理?!闭f著一推鹿淮的手,自顧轉身走向船頭。
鹿淮望著船老大的背影,心下一暖。江湖草莽中,果然歷歷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