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著那個筆記本愣怔了很長一段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把它放下。
況辰逸的葬禮在幾天之后，或者說也根本稱不上什么葬禮，他生前沒有朋友，沒有父母，只有一個不算戀人的戀人。
原本是不該有這場葬禮的，但墨湛麟不知道為什么，并沒有出手干預這件事。費錦繡也就在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情況下，花了積蓄辦了這個小小的儀式。
珩城這幾天在下陣雨，天氣總是陰沉沉的。
整個過程很簡單，沒有太多的其他東西，簡簡單單葬下去就結束了。
費錦繡全程沉默著，葬禮結束之后，只剩她一個人留在墓前。
周圍靜悄悄的，她一個人的身影在這片墓園顯得凄涼又孤單。
姜扶柔接到費錦繡的電話的時候，還有些意外。
原本她以為兩個人再也沒有交集了。
想了想，姜扶柔還是應約來了，怕費錦繡再做什么對她不利事情，張玲不放心地跟她一起過來了。
姜扶柔的車趕到的時候，費錦繡還在墓前呆愣的站著。印象里，費錦繡一直是囂張跋扈的，自從這件事發(fā)生之后，她反而安靜下來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姜扶柔走近，率先開口。
“……費錦繡？”
費錦繡轉過頭，面上的表情不知道怎么形容，透著一股平靜。
“你來了？”
她也不等姜扶柔的反應，自顧自的說起來。
“我是不是很可笑？傷害你之后又私下里來找你？”
“你想說什么？”姜扶柔看不懂她，她現(xiàn)在的樣子，也稱不上正常。
“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么，姜扶柔?！?p> 費錦繡轉頭看她。
“我小時候，父母還在。我爸爸開了好大一家公司，我住在大房子里，過著其他人都艷羨的生活，那時候我朋友很多?！?p> 她頓了頓，“我以為這樣的日子能繼續(xù)下去，可是天不如人愿，父親破產，母親走了，幾年后就剩我自己。從前圍著我的朋友不在了，疼我寵我的親人也開始遠離我們?！?p> 她像是說給姜扶柔也聽，也像是說給另一個人聽。
“當時我很不理解，為什么大家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但我沒有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考到其他城市，離開那個地方。但直到我遇見了你，姜扶柔?！辟M錦繡的神情帶著幾分哀戚，“你的處境明明和我很像，但你不同，你被如日中天的墨家收養(yǎng)。我第一次覺得命運如此不公?！?p> “但這不是你惡意迫害別人的理由?！苯鋈嵯肫鹉嵌瓮?，那時候她可是真心同她做朋友的。
費錦繡聽到她的話，低下了頭。
“你說的沒錯，這只是我為自己的惡意找的借口而已?！彼龂@了口氣，繼續(xù)說，“在一開始，我是真的想和你做好朋友的。但你太耀眼了，姜扶柔。你和我完全就是相反的，我很清楚，即使被收養(yǎng)到墨家的是我，也做不到你那個地步?！?p> “所以你就孤立我、欺騙我、利用我的感情，你那時候真的讓我失望?！苯鋈岬穆曇舻?，像是在陳述以前的事實。
“真正讓我明白我們之間的差距的時候，是你被趕出墨家之后?！辟M錦繡抬頭看向遠處的天空，哪里一陣飛鳥經(jīng)過?！拔以?jīng)幻想你是不是會變得像我一樣，但事實證明我錯了。你從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這件事情的核心根本就不是一個人會遭遇什么?！?p> 姜扶柔沒有打斷她，費錦繡今天把她叫來，應該是她們之間最后一次見面了。
“但是姜扶柔，我做不到你那么大度。無論是我強迫自己，或者有計劃的改變自己都不行。上天會生出你這樣的人，卻也降下了我這么丑陋的人?！辟M錦繡似乎有些激動，“我虛偽、愛慕虛榮、善妒也付不出真心。我已經(jīng)沒辦法改變了，尤其是我做了一件又一件錯事之后?！?p> 姜扶柔沉默。
現(xiàn)在的情況，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費錦繡對于她來說是什么呢？仇人嗎？或許更復雜一點。
“我不是在為自己找借口，我只是突然想把這些話說出來?！辟M錦繡嘆了一口氣，“我不會求你原諒我，你也不應該原諒我。傷害的造成沒辦法彌補，我的愧疚對任何人來說都不值一提?！?p> “你自己悔過了，對你或者他來說也算一種慰藉吧?！?p> 費錦繡沒有回答她的話，“這只能是事情發(fā)生之后的我所能做的最好方式?！?p> 她的目光放到眼前的墓上，“我這樣不堪的人，從來沒想過上天會把他帶到我身邊，雖然…是以這種方式。我這輩子最用心的一段感情，居然是以欺騙的方式開始的，或許沒碰到我就好了，他也不用這么早死去?！?p> “這也是他自己選擇的路?！?p> 姜扶柔想起那些筆記，況辰逸某種程度上和費錦繡很像，都很執(zhí)拗。
“我會不會很虛偽？嘴上說著愛他，但卻和那么多個男人勾搭不清，就連被你抓住把柄都是因為荀駿開始的?！辟M錦繡轉過頭看她。
姜扶柔沒有接這個話題，她并不清楚費錦繡的私生活。
“我和那些男人什么都沒有，你信嗎？”費錦繡看起來也沒期待她的回答，“我也沒想到，僅僅是一年的相處，我居然真愛上他了。但是，下輩子還是別碰到我了?！?p> “你也是，姜扶柔?！辟M錦繡語氣很認真。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沉默很久。
烏云又把天氣遮起來，看樣子又要下雨了。
費錦繡打量一眼天色。
“你走吧，我不耽誤你的時間了?！彼D身看姜扶柔，“我會自己去還那些我姑姑和我欠下的貸款，包括這個小葬禮的錢。從今以后，我不會再出現(xiàn)在你的生活里。如果墨總有其他的要求，我不會有異議?！?p> 雖然有可能也沒什么用。
“姜扶柔，我知道我沒辦法補償你什么，我的所作所為也不能逆轉。但是，我真心的對過去二十多年我的所作所為向你說一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