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面前,擺著一杯剛沏好的,兩塊五一兩的花茶,煙霧裊裊,一張不知道誰丟的上上個月的《參考消息》,我坐在一張帶靠背,屁股墊是被一圈圖釘按在中央的人造革椅子里,閉目凝思,貌似妖孽……
我們的城市已經(jīng)恢復了平靜,或者說,在第二個18天前就一直平靜著,除了盛傳四大家族的公子被莫名其妙揍了一頓之外,這18天幾乎都有點乏味了。
公安局的大褲衩已經(jīng)完復如初,那三個警察大概也都繼續(xù)忙碌在自己的崗位上,至于那些受了損害的百姓,都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發(fā)生過什么了,這座城市所有有關(guān)邵冠今和妖刀的記憶都被抹滅。但后遺癥是巨大的,因為在這半個多月里,很多人是以此為軸心來工作的,現(xiàn)在以前的軸心沒了,這些人的這半個月就發(fā)生了坍塌,回憶當初,他們會覺得這段時間渾渾噩噩,因為人數(shù)巨大,畢竟還是引起了一點波動,很多心理醫(yī)生接待的患者都說自己有失憶癥狀,某專家還以此為題寫了一篇關(guān)于現(xiàn)代人工作壓力太大導致自我催眠的文章,一時間社會討論激烈。
我很感謝這些專家,他們簡直就是幫我們善后的最強有力后盾。大勇的記憶里,他曾在酒吧和我們相遇并且在第二天來看過小慧,但是他不記得前天晚上他為什么會在酒吧出現(xiàn),為此他還打電話問過我,我說:“那時你丫喝多了?!?p> 這次的倒退,我借助報仇的力量幾乎違反了一切制約因素:時間跨度長,涉及人數(shù)巨大,而且把阿破和小慧他們都一起帶去了過去。后來我有點明白了,那把妖刀能把我?guī)Щ氐?000年前不曾有絲毫毀損,但是回了趟半個月前卻被銷蝕一光,這說明人類的慣性是巨大的,每抹平一個人的記憶就需要付出無比巨大的力量為代價,我們這次能平安回來實屬僥幸!
也許我這么做破壞了一些平衡也改變了一些人的命運,或許照著他們原有的軌跡有人可能買才票成了億萬富翁,但我不后悔,我畢竟挽回了不少家庭的幸福,相對個別人的運氣,我寧愿選擇我們的城市遺忘掉那把刀帶來的傷痕。
我有時候挺多愁善感的——主要是我覺得我做的是好事,得自我偉大一會。
超市里,小綠踮著一只腳站在柜臺后面,我很好奇這個姑娘為什么沒事就喜歡站著,她手里拿著一支筆,隨意地在自己釘?shù)陌准埍旧蟿澙裁?,往往眼睛望著一個地方盯老半天也不動一下,與其說她在出神,倒不如說她是在沉思什么,有時候她發(fā)現(xiàn)有人在看她,就會微微臉紅,然后裝出要專心工作的樣子,可是沒多久就又情不自禁了。
王成坐在超市的門口曬太陽,高大全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時間聽他吹牛了,于是他就找了幾個孩子當聽眾,孩子們開始還饒有興趣,但是聽得多了,他們也純熟了,全部能背誦,再一聽就煩厭得頭痛。
“我真傻,真的?!蓖醭砷_首說。
“是的,你單知道反政府武裝在叢林里布滿了防步兵壓發(fā)雷,可沒想到樹枝上也裝了牽絆詭雷?!彼麄兞⒓创驍嗨唛_去了……
高大全是我們最近最對不起的人,那天我們把他扔在黑山口,誰也沒想到他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如果是我們,可能會想一些權(quán)宜之策先回來再說,但是高大全是神族,他的信仰不允許他做出有違道德準則的事情,所以他就一路問當?shù)氐囊肮芬宦纷吡嘶貋怼覀冊僖娝莾商煲院罅恕?p> 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解決吃飯問題的,但是從那以后他對骨頭很感興趣,尤其是那種被人啃過的。
為了彌補犯在他身上的過錯,我加緊為他在我們街口開了一家寵物醫(yī)院,因為他沒有任何醫(yī)師資格,所以表面上只能是賣些寵物用得著的東西,比如狗糧貓糧,籠子鈴鐺什么的,有時候蝦仁和野貓別動隊的成員會來客串一下模特,它們鉆在籠子里或戴上鈴鐺,讓街上路過的那些寵物看自己是多么漂亮。
自然,只通過幾個例子高大全就已經(jīng)開始名聲雀起,找他看病的寵物多了起來。我曾教唆他,去指使那些寵物隔三差五地裝病拖著主人來照顧一下生意,反正那些人大多有的是錢,但人家是神族嘛,還鄙視了我,活該他對骨頭感興趣。
這天下了班,我們叫上高大全上家吃飯,仍舊是小慧下廚,無雙和阿破在客廳看電視,無雙無聊地換著電視頻道,中央某臺,趙忠祥那神神叨叨的聲音響起:“每年一到遷徙的時候,就會數(shù)以萬計的角馬從東非的塞倫蓋蒂平原向西奔走……”高大全剛進門在我的提示下邊換鞋邊說:“快換臺吧,看了傷心。”
下一個頻道,某地方臺,一個尖嘴猴腮的年輕女人和一個粘了一身西裝的男人亢奮地喊:“……而現(xiàn)在,這款黃金外殼的手機只要999元,聽好了,是999元哦!”那男人歇斯底里吼道:“你還等什么,拿起你手邊的電話趕緊撥打屏幕右下方的號碼開始搶購吧!”那女人:“前50名幸運觀眾還可以獲得清理手機用的棉簽一包哦!”那男人歇斯底里:“哇,棉簽耶——”
我們一起沖無雙歇斯底里地吼:“換臺!”
無雙冷靜地按下一個按鍵,下一個臺正在播一周逸聞,那是本市電視臺的一個節(jié)目,主要是搜羅最近的奇聞逸事,屏幕上正在播的是一段模糊的視頻,在人來人往的地下通道里,一個戴了頂紅色八角帽的女孩子靠坐在墻邊,手撥著吉他唱道:“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馬蘭開花二十一,啦啦啦,啦啦啦,我的心中充滿柔情,為那遠方的姑娘……”
我正把鞋往鞋架上放,只覺耳邊聲音清脆動聽,不禁轉(zhuǎn)過頭去道:“唱的真不錯啊?!卑⑵频溃骸班?,政府又要治理地下通道了嗎這是?”
無雙忽然顯出不同尋常的關(guān)注沖我們擺手道:“都別說話!”
可是鏡頭一閃,女孩的視頻已經(jīng)被無聲縮放到了主持人肩膀上,主持人面帶調(diào)侃微笑道:“大家不要以為這是一段政府號召整治地下通道的視頻,事實上這段視頻這段時間已經(jīng)在網(wǎng)絡(luò)上紅極一時,畫面里的女孩兒被大家親切地稱為小紅帽,這首加入了我們兒時童謠的歌曲應該是她的原創(chuàng),但遺憾的是小紅帽神龍見首不見尾,在地下通道里曇花一現(xiàn)后就再也沒有人見過她,她的歌聲被廣大網(wǎng)友們譽為真正的天籟之音,據(jù)說各大影視和唱片公司正在根據(jù)這段視頻尋找她真人,下面我們來采訪一下這段視頻的錄制人?!?p> 接著一個呆頭呆腦的半大后生出現(xiàn)在屏幕上,記者問:“請問這段視頻你是什么時候錄的?”
后生:“去年冬天吧?!?p> 記者:“小紅帽是你朋友嗎?”
后生:“不是,我當時從地下通道過,覺得好聽,就隨手錄了一段,前些日子無聊就放到網(wǎng)上了?!?p> 記者:“后來你再見過她嗎?”
“沒有?!?p> “她長什么樣你還記得嗎?”
“記不得了,我當時還有事,就錄了45秒,而且她一直低著頭,我沒看清她的樣子?!?p> 記者:“謝謝。”
畫面回復,主持人繼續(xù)調(diào)侃道:“簡簡單單一段視頻卻在網(wǎng)絡(luò)上引起軒然大波,誰也說不清是為什么,或許喧囂的都市需要天籟之音,或許是哪個唱片公司在為新人制造噱頭,誰知道呢,但是一位網(wǎng)友說的好:不管是什么,這短短的45秒能為我們帶來真正的震撼,讓我們感到了心靈的凈化,這就足夠了。我要另外說一句,前些時候有好多人說自己工作壓力太大因而患上了輕度失憶癥,我推薦您聽聽這段視頻,說不定會對您有幫助——好,我們來關(guān)注下一條新聞?!?p> 阿破拍腿道:“到了也沒說到底是誰???”
無雙有點發(fā)呆道:“這就算完了?”
阿破笑道:“怎么,你對那妞有興趣了?說不定長得特丑呢。”
無雙不屑道:“我又沒指望她漂亮,我就是覺得她歌唱得真不錯,讓人聽完暖烘烘的?!?p> 阿破鉆到無雙鼻子前,看著他認真地說:“你不會是真的動了心了吧,天方夜談了嘿,我們刀槍不入的大帥哥居然被一個看不清臉的小妞唱催情了。”
無雙厭惡地把他踢在一邊,繼續(xù)看電視。
下一則新聞很有意思,說我們市今夏蚊蠅特別愛光顧一些高檔的公共場所和服務(wù)業(yè)的地方,比如大型商場、會館、賓館等等,而且不管怎么開空調(diào),噴灑殺蟲劑都無濟于事,人們戲稱,這年頭蒼蠅蚊子都開始追求高質(zhì)量享受了。不過這種情況很快被一個奇人改變了,這人名叫孫滿樓,鏡頭轉(zhuǎn)換,一個40來歲瘦小枯干的男人出現(xiàn)在電視里,上唇留了兩撇很消魂的八字胡,梳著油光锃亮的小中分,穿著一件繡滿壽字的絲綢小褂兒,面對攝象機,左手捏著劍決,右手呈掌,像個在少林寺掃了三年地的茅山道士……
記者:“請問孫老師,您能為我們展示一下您的驅(qū)蚊方法嗎?”
孫滿樓儼然地點點頭,拿過一桿毛筆蘸水在一張格子信紙上胡亂劃了幾道交給記者道:“把這張紙貼在門窗上,可保蚊蠅不侵?!?p> 記者捏起那張臟兮兮的紙問:“有人說您這是迷信,您給解釋一下好嗎?”
孫滿樓眼中精光一閃道:“迷信不迷信,你問問使用過的人不就知道了?你也可以現(xiàn)場試嘛?!?p> 記者把那張紙?zhí)粼谝桓L竹竿上,探到一個臭氣轟天的化糞池邊上,周圍的蒼蠅都嗡的一下飛跑了,而且很長時間內(nèi)居然沒有一只蒼蠅再飛回來,記者捂著鼻子道:“觀眾朋友們,我可以證實效果確實特別明顯,這張符所到之處,蒼蠅蚊子避之惟恐不及?!庇浾呷拥糁窀?,又問孫滿樓:“孫老師能為大家解釋一下個中原理嗎?”
孫滿樓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雙手合十道:“這是因為我使用了納米技術(shù)做的紙張,阿彌陀佛?!?p> 記者納悶地拿起孫滿樓的信紙本說:“可是為什么這上印的是第三印刷廠制造?。俊?p> “呃……”孫滿樓撤了架勢,尷尬道:“剛才說錯了,其實是用了納米技術(shù)做的毛筆?!?p> 記者懷疑道:“真的嗎?”
孫滿樓高深道:“信則有,不信則無,心誠則靈?!?p> 記者:“……”
我們看著電視笑得打跌,這分明就是一個江湖騙子嘛。
記者無語了一會,說:“那請問孫老師,您這納米技術(shù)做出來的驅(qū)蚊符多少錢?”
孫滿樓眼睛睜開一條縫,狡黠道:“那要看你往哪掛了。”
“比如五星級的賓館?”
“一張五千,可保你一月平安?!?p> 記者驚道:“這么貴?”
孫滿樓語氣平和道:“佛家曰,舍得舍得先舍而后得,我問你,你舍得嗎?”
記者:“我舍不得,我們家才70平米?!?p> 孫滿樓揮手道:“那隨便給個10塊20塊就行了。”
“這……還分人呢?”
孫滿樓侃侃道:“佛法廣大,視眾生平等……”說到這他也覺得不對了,急忙改口道,“科學嘛,就是用來造福大眾的,咱們價位有高有低,技術(shù)含量也是不一樣的?!?p> 記者:“怎么個不一樣法?”
“就比如說有的老總啊大款什么的不喜歡貼紙,也可以拿自己喜歡的東西來我這里開光啊,效果是一樣的?!?p> 記者大奇道:“開光?用納米技術(shù)?”
孫滿樓急做教授狀:“對,納米開光技術(shù)是我們國家三個一工程重點扶植對象,目前已經(jīng)取得了……”
因為這個欄目就是以現(xiàn)場采訪吸引觀眾的,所以導播直到這會才回過神來,急忙把鏡頭切回演播室,主持人神情尷尬,冷場了十多秒這才強顏歡笑道:“孫老師真是個風趣的人哈,下面讓我們來關(guān)注另一則消息:國內(nèi)一款改編電腦游戲僅僅上市三個月就賣出700萬張,比美國WESTWOOD公司當年開發(fā)的紅色警戒在全球市場同時間銷售的成績還高零點五個百分點,讓我們來看看這款游戲的名字——”主持看了一眼手里的資料,臉色變了變道:
“呃,它的名字是《實況足球之中國崛起》,謝謝收看,我們下次再見?!?p> 其實離節(jié)目結(jié)束還有15分呢。
?。指睿?p> 晚了一點啊,主要是搞分卷名耽誤了一點時間,第二卷將是非常非常嚴肅的一卷,從第一章大家應該就不難看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