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場的伙食其實很一般，無非就是饅頭餅子，加上一碗骨頭湯，工匠們卻吃得津津有味，因為這是他們過年才能吃得到的東西。
楊漣拿著發(fā)黃的饅頭，始終沒勇氣放進嘴里。
“老楊，你快吃??！你看工匠們吃得多開心，你不用替我省，管夠吃！”
張世澤把堪比石頭的餅子丟進碗里，催促道。
“老夫從未吃過這等食物，一時不太適應(yīng)?！?p> 楊漣老臉一紅，心虛的說道。
“可以理解，畢竟你這身居高位，每天錦衣玉食的，都習(xí)慣了?！?p> “不過，老楊啊，這就是我要給你上的課，想要真正體察民情，就要深入到群眾中，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品頭論足，不體會過百姓的日子，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p> 張世澤嚴(yán)肅的說道。
楊漣若有所思，嘗試著把饅頭塞進嘴里，眉頭頓時皺起，實在難以下咽，但他強忍不適，艱難的吞了下去。
“是不是覺得很難吃，那是因為你沒有干一天活，累得筋疲力竭，那時候再給你一樣的饅頭，你只會覺得是人間美味！”
“老楊啊，現(xiàn)在大明的文人和你一個毛病，就是嘴強王者?！?p> 張世澤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說道。
“嘴強王者？”
楊漣不明所以的問道。
“就是嘴上功夫天下無敵，真要遇到實際事情需要解決時就無能為力，這正是因為文人沒有真正實踐過，死讀書讀死書，這樣的模式培養(yǎng)出來的精英階層，全都是一群只會玩文字游戲的廢物！”
“老楊，別怪我說話直白，包括你在內(nèi)，都一個德行。”
如果換做以前，楊漣一定會怒不可遏的大罵張世澤有辱斯文，但現(xiàn)在他卻有些動搖了，因為張世澤說的似乎有些道理。
“小公爺，可是圣人學(xué)問還是要學(xué)的，你要知道學(xué)海無涯，白首窮經(jīng)追求大道，難道不應(yīng)該成為每個人的追求么？”
楊漣此刻完全是探討學(xué)術(shù)的口吻，因為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個背負著惡少之名的少年，或許真的深藏不露。
張世澤擺手說道：“道理當(dāng)然要學(xué)，但是學(xué)一肚子道理有啥用，蒙古韃子，倭寇，建奴殺過來的時候，你和他們講道理？天災(zāi)的時候，一個只會講道理的官員，就可以妥善安置災(zāi)民了？”
“這個......”
楊漣無言以對，作為清流的領(lǐng)袖，他真的很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無從反駁，因為張世澤說的是事實！
“現(xiàn)在的教育模式出了問題，以至于整個大明都是一種畸形的狀態(tài)，無能的官員太多，真正有能力的沒幾個，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
楊漣連忙做出噤聲的手勢：“小公爺慎言，這話很可能會引來大禍，當(dāng)今天下乃是士人之天下，這言論被士人聽到，即便英國公也保不住你！”
此刻楊漣對張世澤已有了結(jié)交之心，他發(fā)現(xiàn)張世澤為人雖然放蕩不羈，卻心懷天下百姓，也算是赤子之心了，這樣的少年，還是需要呵護的。
張世澤一撇嘴：“怕個球，老子現(xiàn)在被陛下任命為京營總指揮，誰要是不服，來找我的麻煩，我直接帶著京營虎賁滅了丫的?！?p> 楊漣一皺眉，這小子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帶兵滅文人，這甚至要比造反還要嚴(yán)重！
造反無非就是被剿滅，落得個凌遲處死，株連九族的下場，得罪了文人，可是連死后都不會放過你的，那可真就遺臭萬年了。
對于楊漣這種人來說，名聲顯然比命重要得多，如果有名留青史的機會，甚至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這就是為什么明朝時大臣們拼命和皇上作對的原因。
皇帝嘛，肯定沒有好東西，只要反對皇帝，被打了板子，就是一種光榮……
不得不說這些人的思想真的很變態(tài)。
張世澤冷笑一聲：“老楊啊，要不說你是書呆子呢，人死如燈滅，兩腿一蹬啥都不知道了，還在乎那些虛名干啥，人最重要的是活在當(dāng)下?！?p> 楊漣再次陷入沉思，張世澤的理論，對他的沖擊實在太大了，他必須要好好想一想。
張世澤沒有打擾他，超越時代的思想，還是需要很多時間來消化的，之所以和楊漣談?wù)撨@些，是因為他是清流領(lǐng)袖，改變大明必須先解放思想，不可避免的和文人產(chǎn)生沖突。
楊漣如果的可以接受新思想，利用他的聲望能夠減少很多阻力。
楊漣思索良久，終于開口說道：“小公爺，雖然老夫不是很贊同你的想法，但也覺得頗有道理，既然如此，明日老夫?qū)⑴畠簜兯偷叫」珷敻?，請你好好調(diào)教一番?！?p> “調(diào)教你女兒？”
張世澤很明顯有點想歪了，在那一瞬間，他在想是不是應(yīng)該弄點皮鞭啥的，這可是調(diào)教的標(biāo)配。
“老夫已經(jīng)犯了天大的忌諱，只是想證明小公爺?shù)脑捠菍Φ?，為了尋求大道，犧牲幾個女兒算得了什么?！?p> 楊漣正色說道。
張世澤直撇嘴，這楊漣也太狠了，不過想到現(xiàn)在文人的嘴臉，也就不足為奇了。
“老楊，你想聽我的課沒問題，眼下就有機會，你看，連太子都在從勞動中獲取知識，你是不是也去搗煤?。俊?p> “什么？”
楊漣豎起眉毛：“小公爺，你竟然讓老夫去搗煤？”
“不對，你這么大個子，光搗煤和廢物沒啥區(qū)別，干脆你下煤窯吧，別浪費了?！?p> 張世澤費了半天口水，除了需要拉攏楊漣做自己日后思想解放的標(biāo)桿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目的，煤場真的太缺勞動力了，楊漣雖然沒干過活，不過看樣子身強力壯，不勞動實在有點浪費。
楊漣怒了：“老夫乃是吏部侍郎，堂堂從三品大員，怎能做這種事！”
“哎呀，你再大能大過太子去？還有啊，剛才和你說的話都白說了是不是？你不親自勞動，怎么體會民間疾苦，還放不下架子了，真把自己當(dāng)成人物了??？”
被張世澤一陣搶白，楊漣頓時沒詞了，嘆息說道：“老夫這就去挖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