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我排到了二考場,林佑的后邊。
我從來沒想過,這是我最后一次和他坐在一起。
四樓體育館的冬天很冷,沒有暖氣,沒有暖氣的北方室內(nèi),當真事要命。我的手袒露著,然后一點一點僵硬,再哈氣,再僵硬。
殘次的木頭桌子總是吱嘎吱嘎地響,東倒西歪的,桌面上也坑坑洼洼難寫字。凳子的釘子早就松了,也晃晃蕩蕩的。
我看著眼前這個背影,我在意過兩年的男孩啊,終于在我的生命里走過了他該走的一段路嗎。
林佑走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知道。
我知道江城是他的家,我知道人總是要回家的,可是我為什么會舍不得呢?
我記得江城的冰糖葫蘆,江城石板小路,我記得我家在江城望不到邊際的廠子,我記得流水旁邊總是有很多新鮮事,林海沒有流水啊,林海只有浩渺而恢弘的波濤。
我在寫完最后一科卷子直至收卷的35分鐘里時不時望向他,我在意的男孩,終究是和我走散了,在和“我”走散之后,又和我走散了。
江城,好像只在我的回憶里,他,到底也走進我的回憶中去了。
他好像早早地在操辦這一切了,在他和我說江城,和我說回族,給我畫了“下館子”的餅,在我靜靜地做個傾聽者之前。
他屬于江城呀,六個月之后,他肯定會考上江城一中,江城最好的高中呀,所有的教育資源都會向他傾斜。林海的競爭太激烈了……林海的教育資源又太緊缺了。
林佑再也沒來過學校,返校那天看成績單的時候,名單上也沒有他的名字了。
何念考了第20名,我考了第15。以后的日子,以后的小班,就是何何念一起了。
李洛怡莫名其妙地拿了處分,我不知道是誰揭發(fā)了她反鎖圖書館的門,把我關(guān)在里面一個晚上的事情,恰好的是,李洛怡拿了處分就轉(zhuǎn)走了,轉(zhuǎn)到我不知道的地方。
你看,他們連離開都是一起。
林佑,江城沒有海,你會想念嗎,江城沒有林海四中,你會想念嗎,江城也沒有我啊,你會想念嗎?
不會吧,我在林佑的生命里無非是左手邊的女孩,一個書呆子,一個內(nèi)向的姑娘。沒人會覺得午睡很曖昧,沒人會在意我用余光偷偷地看誰,我和林佑哪怕短暫地相交過那么一瞬間,也只是一瞬間的關(guān)系,我們兩條永遠不會轉(zhuǎn)彎的路啊,終究會越走越遠的。
我在紀念什么呢,紀念我兩年的在意,我不懂感情,我只知道我在乎過怎樣一個人,他的一舉一動一跌一宕我都偷偷地在意??赡苁敲つ康刈冯S吧,這樣一個萬人迷居然坐在我右面這么長時間,居然給粉紅色包裝的夾心巧克力,居然在走廊里大聲地鼓勵我。
我的,朋友。容許我用以這樣的身份吧,我的朋友,我悄悄在意著的朋友,只有12:50的冬日知道,只有體測迎面而來的風知道,只有四樓的空氣知道。
林佑,江城的冬天很美,光景很漂亮,氛圍很熱鬧。
那么厚的雪啊,厚到淹沒了林海,淹沒了沙灘,淹沒了丘陵。更淹沒了在你日志里透明度極低的我,也淹沒的了你漫長生命中如此短暫的在林海的八年。
希望我在海浪下一次沖上岸邊的時候忘記你,林佑。
峰回路轉(zhuǎn)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我再也沒見過林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