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明和鄭綃云面面相覷。
李天明道:“曲家這小子三天兩頭往咱們家跑,要是被他爹知道了怕是又跑不了挨頓罵。”
鄭綃云卻有些旁的心思,“要說這曲小子也是咱們看著長大的,人不錯,從小到大一直追在相思后面跑,只不過他爹曲直那個老東西確實是……”
李天明果斷擺手,“奉勸你打消這個念頭,先不說曲直那老頑固,就是這曲小子也入不了你姑娘的眼!”
鄭綃云睨著他道:“你怎知?從小到大,你姑娘也就同子深走得近,若是……”
“沒有若是!你瞧這大熱的天,吃什么糖葫蘆?她李相思明擺著捉弄人,你的操心多余咯!”
鄭綃云不愛聽李天明的話,
“賴誰?還不是你把閨女慣的沒規(guī)沒矩,她如今都十八歲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可你看她,天天就知道鼓搗石頭,那石頭再怎樣看,還能看出個夫君來?”
鄭綃云憤憤地甩著帕子擦這擦那,嘴里盡是不滿,“你且算算這兩年來有多少提親的!可有一個入她眼的?你說她是不是想氣死我?。 ?p>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且安心吧!”
“哼,那李相思便是隨了你,沒心沒肺!”
李天明笑而不語,實在不懂閨女隨他有什么不好。
他就這么一個女兒,多留在家里陪他兩年才好!
片刻后,鄭綃云又忍不住憂心道:“再過兩月,品石會就到了,你有什么打算?”
李天明默了默,走到桌旁倒了杯茶,摩挲著茶盞,“這些日子,相思不是上山找石料就是呆在工坊,嘴上不說什么,但我看得出她心里的憂慮。品石會我們連輸兩年,兩年內(nèi)生意明顯短了不少,就連宮里的訂單也一年少過一年,相思是好孩子,她一直在想辦法?!?p> 鄭綃云猶豫道:“實在不行跟相思好好說說……”
李天明搖頭,“相思說的沒錯,如果拿去品石會,保準是回不來了?!?p> 這些年但凡出點好貨色都被官府搜羅進了皇宮,相思舍不得,他們自然也不忍奪女兒所好。
“唉……”
夫妻倆頻頻嘆息,心情愈發(fā)沉重了。
李相思坐在樹蔭的石凳上,石桌上擺著一堆玉石,相貌品階皆不俗,可看在她眼里全是嫌棄。
“不行,都不行!”她一把推開石料,心里逐漸升起一絲燥意。
“相思!”
忽然聽見一聲喊,她抬頭,一眼便看見烈日炎炎下那個朝她跑來的少年。
原本布滿煩躁的小臉瞬間被無奈替代,她垮下肩膀,微扁著嘴巴,無聲地嘆息著。
十八歲的李相思相比于三年前并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那雙眸子,變得愈發(fā)透亮,仿佛時時刻刻都沁著一汪湖水,時而迷蒙、時而清澈、時而靈動、時而寂靜。
尤其與人對視時,那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深邃,真真是將人吸了進去。
此時她看著越來越近的曲子深,有些無力,連帶著那雙眸子都霧蒙蒙的。
就是這么漫不經(jīng)心輕柔柔的一眼,曲子深突然止住腳步,再也邁不開腿。
“曲子深,你又來我家,你爹知道么?”李相思雙手撐著下巴,有氣無力地問。
“……”
沒聽到回應(yīng),她抬了些許聲音再喊:“曲子深?”
曲子深如夢初醒,怔了一怔,忙獻寶似的把手中不成樣子的糖葫蘆遞給她,
“我叫廚房做的,你嘗嘗看!”
她愈發(fā)的無力了,原本只是不想曲子深總跟著她導(dǎo)致她無法安靜的準備作品才會隨口說了句想吃糖葫蘆,這大夏天的哪有賣糖葫蘆的?
可沒想到這人竟真的給她弄來了。
她錯愕地看著那紅彤彤的一串,糖漿順著竹簽滴下來,沾染到少年白凈的手指上,粘膩一片。
“糖……化了?!彼乱庾R開口。
曲子深一愣,尷尬地縮手,“抱歉……”
“等等!”
她一把搶過糖葫蘆,因著在家里,并沒有刻意隱藏腕上的鐲子,這會兒隨著衣袖滑下,露出皓腕上一抹晃眼的冰綠,陽光打在上面,七彩華光更加璀璨了。
除了她的父母,也只有曲子深知道她有一只媧靈玉的鐲子。
糖葫蘆紅通通惹人食指大動,李相思滿滿咬了一口,瓊鼻瞬間湊到一起,眼睛里淌著水汪汪的波紋。
“又酸又甜,真好吃!”
曲子深挫敗的俊臉瞬間明朗起來,正巧阿木端著盆子跑來,他二話不說迎上去接過,把滿滿的一盆糖葫蘆送到她眼前,
“喏,都給你吃!”
李相思正要拒絕,卻瞥見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時之間也說不出什么掃興的話,而是從腰間拿出一方絲帕遞給他,
“你說你堂堂曲家少爺,這副模樣出現(xiàn)在我家,被你爹知道又得訓(xùn)你,不只訓(xùn)你,還得怪我又折騰他家兒子了?!?p> 曲子深皺起眉頭,有些急,
“相思,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不一樣。”
“我自然知道不一樣,你家與我家明爭暗斗了好幾年,誰不知我們兩家是對頭,按理說我倆也不應(yīng)來往才是?!?p> “不行!”
李相思笑:“自然不行,我倆從小一起長大,你小我一歲,我一直把你當作弟弟,兩家生意上的糾葛自是與我們無干,我這樣說,也是不想你平白挨了你爹訓(xùn)而已?!?p> “相思,我……”
“好啦,我不跟你說了,我還得去工坊,你拿著這些糖葫蘆去前面找我阿爹喝茶吧,我先去了!”
伊人婀娜,已不見了身影,唯曲子深攥著那方帕子,暗暗傷神。
……
入夜,烈日終于隱去,炎熱逐漸被晚風的清爽替代。
知了的叫聲也不顯得那般聒噪了。
李相思坐在院子里摸著腕間的鐲子不住地嘆息。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養(yǎng)了一個時常與鐲子講話的毛病。
“哎,你說我該如何做?還有兩月便是品石會,我答應(yīng)過爹爹要把玉器行做成天下第一,如果今年再輸?shù)?,真真沒臉見人了!”
借著月光瞧著腕間的鐲子,帶著絲絲嗔怪的嬌態(tài),
“都怪你,你說我為何如此喜歡你,就是舍不得把你拿去比賽,若把你拿出去,必定是驚天動地!誰與爭鋒?!”
“你說,你說我為何這般喜歡你?嗯?你說話呀?為何?為……”
“呵!”
突然一聲輕笑不知從哪里傳來,她的自言自語戛然而止。
“誰?誰在笑?”
她匆忙起身,屏息靜氣仔細聽了聽,可四周除了蟬鳴再無其他,她縮了縮肩膀,抱緊胳膊忙往屋里跑去。
夜,更深了,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xiāng),李相思被品石會的事折騰的也著實累了,此時正沉沉的睡著。
月光透過窗欞灑進房間,鉆進床紗,照在那截白玉般的皓腕上,那抹冰綠似乎與月光呼應(yīng)般,流光迅速轉(zhuǎn)動起來,只一瞬,便恢復(fù)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