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更加黯淡了。
人在夕陽余暉下,顯得更加地耀眼,但光輝很快就會過去,黑夜來臨以后,是燦爛的星光,還是陰云的黑夜,又有誰說得清?
也不知是不是走得太快,突然間,藍浩發(fā)覺這條路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他的心頭不由得掠過一陣落寞之情,但很快,豪氣伴隨而生,仰天吟嘯道:“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藍浩以落寞之情吟出此豪邁之詩,既有與古人比肩之意,又有自勉之心。
沉重的腳步很快變得大方開闊。
就在這時,遠處一陣朗笑之聲響起,那笑聲清朗雄渾,不露一絲煙火氣,正是蕭一寒發(fā)聲相和。
古道,長亭,像極了送別時的場景,可畢竟不是。
藍浩與蕭一寒只有一面之緣,談不上朋友也談不上仇敵。
藍浩喜動,四方游走,有游俠名;蕭一寒喜靜,素有君子之風。
這樣的兩個人從未交過手,也沒有理由讓他們交手,但是彼此都知道有這么一個人。
蕭一寒盤膝坐在地上的蒲團上,面前放著一副簡單而精美的酒具。
這位四旬左右的劍客就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般,只有眼角露出的皺紋隱隱流露出歲月的痕跡。
他的面色平靜,但就在某一刻起,一陣腳步聲靠近以后,眼睛中忽然就閃露出銳利的光芒。
藍浩一踏入長亭,身上衣衫立時隱隱翻動,一股無形的劍氣在四周泛動著,他一進來,就進入了劍氣籠罩的圈子。
蕭一寒并沒有佩劍,那股劍氣居然是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
直到這時,藍浩才覺得先前不應該詆毀蕭一寒,他雖然為赤生教所驅使,但在劍道上的造詣已足以讓自己佩服,重視。
蕭一寒在他思忖之間,朝著他微笑道:“請坐!”他那終年難得一見的微笑又反襯出那股冷傲的氣勢。
藍浩也不客氣,大馬金刀地坐了下去,一股豪邁之氣隨之而生,沖淡了劍氣的圈子,形成了分庭抗禮之勢。
此刻蕭一寒眼中才閃過驚詫之色,敬佩道:“藍大俠不愧為武林豪杰!”斟了一杯酒,敬了一杯。
藍浩也不多話,張口飲下,道:“蕭先生素有君子之風,但藍某卻是粗人一個,酒已經喝下了,有話可以說了。”
他有些焦急,這個時候徐暮寒和崔望總該有一人跟了上來,崔望或許不會來,徐暮寒卻是一定會來的。
但是兩個人都沒了蹤影,他得趕快打發(fā)掉眼前這人,回去看看。
蕭一寒倒未料到對方單刀直入,問得這般直接,于是道:“鄙教三臺八堂之中,三位臺主名聲早播,那是不用提的了。天、地、風、云、山、川、澤、木八堂堂主名聲也是響當當的,可是近來地、風、山三大堂主均折辱在藍大俠等人手上,在江湖上可真是一件大新聞?!?p> 藍浩冷冷道:“所以你們要聯(lián)合起來對付我們,殺一儆百,警惕武林中一些想反抗你們的人物。”
蕭一寒苦笑道:“威名成之不易,毀之卻簡單,不得不謹慎處理之。
我身后的這條路直走下去,日落前能夠達到一個民風淳樸的小鎮(zhèn),已在里面最大的一間'悅居'客棧里為三位安排了住所,稍事休息,只要能夠活著渡過今夜,前事可一概不咎?!?p> 說著站起身來,拱手道:“明槍暗箭,到時小弟或許也會出手,咱們生死有命,兩不相責,如何?”
藍浩爽朗一笑,道:“依你,依你!”笑容一斂,緩緩道:“只是我不懂,為何你一定要加入赤生教?飛陽劍客在武林中也算叫得上號的,何苦與他們同流合污?”
蕭一寒默然半晌,起身回首看向天邊的夕陽,緩緩地道:“在下鄙生精研劍道,可實不相瞞,近年來總覺得難以為繼,似到了瓶頸處,難以進展。三臺之中有個'樓觀臺',臺主精研天下各路武學,知識,可稱天下第一博學睿智之人?!?p> 藍浩這才懂得為何冷傲如蕭一寒者,也會投入赤生教,原來是為了劍道的進展!
但他為了劍道的進步,投身于一個不走正道的教,到底是對還是錯?
藍浩想問,終究忍住沒問出口,一個成熟的人不會因為旁人的疑問而改變自己的行事。
問多了,不過是自取其辱罷!
蕭一寒道:“我從臺主處學得增益的法子,自身自然要出些力?!?p> 說到這里,回過身來,凝注著藍浩道:“所以,藍大俠要是一意孤行,兄弟少不得要跟你白刃相交,但此時此刻,我卻忍不住想勸你一句,還是保全性命要緊,此所以我在此等候的用意之一?!?p> 他還有另外一個打算,若是藍浩名不符實,他直接動手把他解決了事,也不會像這時一樣,泛起惺惺相惜之感。
藍浩感覺得到對方語氣中的好意,但在大是大非的情況下,他的立場甚是堅定,微微一笑道:“兄弟讀的書不多,但有一句話倒是記得很牢,'道不同不相為謀'?!?p> 蕭一寒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佩服佩服!”說到這里,身形一晃,已出了亭子,但見他人影閃動,片刻間已隱沒在天際那方斜陽下。
藍浩坐在地上,心中不由得起了一陣遐思,這一番談話下,兩人心中都生出一股子淡淡的友好之情,可是很快就到了生死拼搏之際。
倒不如素未謀面,上來便干來得痛快。
他怔怔坐了片刻,只覺世事紛擾無常,原本一心追殺葛衫為世間除害,無意中牽纏上了赤生教的事,耽擱了原本進行的事,本以為暫時應付過了赤生教的險境,不想轉眼間更大的危機又來了。
紛擾的念頭轉過幾轉,然后就站起身來,剛剛轉過身子,就看到徐暮寒的身形如流星趕月般掠到近前!
他從哪來?剛剛被什么事拖住腳步?
藍浩當然不清楚。
徐暮寒也不清楚崔望發(fā)生了什么事,在他注意著崔望時,剛好被轉過身子的藍浩瞧見他那迅捷無倫的身法。
但藍浩和徐暮寒的注意力都被崔望吸引了過去。
夕陽下,崔望雙手俱攏在衣袖中,閑適地站立著,落日余暉在他臉上浮動著一陣神秘而又朦朧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