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回 請大夫
西南府除卻高山,大部分地方一向氣候適宜,溫暖如春。
彼時春光正巧,各種鮮花盛開,各種春宴如火如荼的展開著。
那是他住進外祖白家的第三日。
其實這次來外祖家,他是不愿意來的。
外祖白家是盤踞西南府數(shù)百年的土紳,人口眾多,蛇龍混雜,最要緊的是,白家崇尚武力,甚少人讀書。這崇尚武力,倒也沒什么不妥。但白家自己崇尚武力也就罷了,還瞧不起彼時還瘦瘦弱弱,爬樹都爬不上的他。外祖家的舅父們時常皺著眉頭吼道:“讀書有甚好?又不能當飯吃,也不能強身健體!還不能打架!”他自然是懶得與他們爭辯。爭辯來爭辯去,不過雞同鴨講,對牛彈琴。
這次來白家,卻是大舅父白丁硬拉他來的。
大舅父白丁說,日日讀書都讀傻了,不妨到外祖家來與表兄弟們相處相處,打一打架,增進增進感情。
于是他便被生生的拎來了。
母妃雖然是白家最小的女兒,又是西南王妃,但一切都聽娘家大哥的。
見他被大哥拎走,還歡喜地替他收拾行李呢。
這也不怪母妃。向來女子勢弱,娘家是女子最強的后盾。
尤其母妃還是西南王妃。娘家越強大,她在王府的腰桿挺得越直。
住了三日,他已經(jīng)厭煩了。
在家讀書有甚不好?可在白家,一天到晚被身強力壯的表兄們追著打架,弄得鎮(zhèn)日一身汗津津的,好不難受。
這不,不過才午后,他的后背便又濕透了。
表兄們都跑了,他便囑咐烏銅普洱抬熱水來沐浴。
往日他沐浴時,烏銅普洱是守在外頭的。偏生那一日,有人來叫走烏銅普洱,說是母妃打發(fā)人送了些他的書本來,他們又不識字,一個個還粗手笨腳的,怕將嬌貴的書本給弄壞了,就讓烏銅普洱去接。
他照舊泡在浴桶里。
舒舒服服的才泡了半刻鐘,就聽得外頭有動靜。
他還以為是烏銅普洱回來了,也就沒出聲。
卻是聽得門扇一響,有人竟是闖進浴室來。
他正要呵斥烏銅普洱,忽而瞧見了一團白花花的東西扭動著走進來……
呼!
段離燕從噩夢中醒來,手腳不由自主地撲騰了一下。
卻是濺起溫熱的水花來。
他怔怔的環(huán)繞四周,只見處處俱是牡丹盛開,才發(fā)覺這里不是年少時噩夢所處的地方。
怎地無端地,又夢到那惡心的東西。
水已經(jīng)涼了,他面無表情地站起來,扯過旁邊的帕子,胡亂拭干水,又扯過衣衫披上。
還在穿衣呢,忽地鼻頭一癢,竟是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
噴嚏聲倒是不大,卻是將旁邊房屋的孫南枝給吵醒了。
孫南枝一怔,睜開雙眼,視線所及之處皆是陳設(shè)精美絕倫的東西。
外頭天色才暗,云溪間已經(jīng)掌燈了。
各式牡丹造型的燈籠次第而起,在風中搖曳,煞是好看。
大約是歇息了一個時辰。她從白綾上翻身下來,輕輕舒展身姿。雖只歇息了一個時辰,卻已經(jīng)不再覺得疲倦。
但,方才是誰在打噴嚏?
有人在輕輕叩門,同時伴著秦家阿翁低而有些焦慮的聲音:“燕爺,燕爺,您可在里頭?”
段離燕裹好衣衫,散著濕發(fā),面無表情地推開門:“何事?”
他的表情比起往日,還要冷一些。
秦家阿翁壓根不敢直視他,迅速地看了一眼段離燕,只瞧見段離燕的薄唇上盡是冷意,便低低的垂下頭:“燕爺,七郎他,發(fā)起高熱來了……”
秦七郎受了那么重的刑,傷口潰爛,發(fā)起高熱,自是情理之中。虧秦七郎倒是能忍。他們救下他時,盡管已然奄奄一息,但仍舊強撐著與裘三一道將秦家阿翁接到天下居來。此時安下心來,心中沒有牽掛,這才發(fā)起高熱來。
倘若他不是秦家七郎,他倒是想將他納入麾下,作一名幕僚。
但他身邊已然是虎狼耽耽,又如何會再將一頭狼弄到身邊來?
秦家阿翁還在說話:“燕爺,可否能延請大夫替七郎醫(yī)治一二?”
孫南枝悄無聲息地走到段離燕后面。她沒有走尋常路,而是從段離燕房間的窗戶翻進來的。她盡量隱匿自己的氣息,同時調(diào)動內(nèi)息,腳下幾乎懸空般地朝段離燕走去。她這般動作,便是有一定武藝的人,也發(fā)覺不了她的行動。
段離燕眉眼冷冷:“小枝,請最好的大夫?!?p> 孫南枝面上不顯,心中卻一驚。段王爺竟然能發(fā)覺她的存在!難不成,是自己的功夫退步了?還是一開始段王爺便隱匿了自己真正的實力?
她從天下居出來時,心中還在琢磨此事。
外頭的風雪倒是停了,只已是華燈初上,越發(fā)覺得冷意襲人。
往日繁華似錦的街道,此時罕見的冷冷清清,更是顯得天越發(fā)冷。可最好的大夫在哪里?
孫南枝站在街道邊,打算尋個路人問一問。
卻是等了好一會,才等來一個挑著菜擔子的老翁匆匆走過。
她從來沒有打聽事情的經(jīng)驗,該如何開口呢?卻是一愣神的功夫,老翁就走到了前面。
“老大爺!”她喚了一聲,疾步上前,“請問,最好的大夫在何處?”
老翁唬了一跳,菜擔差些掉下來。他定睛一看,盡管暮色沉沉,面前的女子的臉龐仍舊白得發(fā)光。
這是從天上落下塵凡的仙子嗎?
他定了定神道:“最好的大夫,這個老漢也不甚省得呢,咱們窮人家,病了都是自己撮些香灰沖水吃……”
孫南枝幾乎就沒有生過病,就算病了山谷中亦有師伯診脈針灸,用不著到外面尋醫(yī)問藥。
用香灰沖水吃,病能好?
孫南枝回想了一下秦七郎的傷情,覺得秦七郎吃香灰大約不行。
還是尋個大夫罷。
正要轉(zhuǎn)身,賣菜翁又道:“姑娘,前面不遠,倒是有一家醫(yī)館,素日里倒是人來人往的,頗是熱鬧,里頭坐館的大夫,醫(yī)術(shù)大約是不錯的?!?p> 賣菜翁說話倒是謹慎。
孫南枝點點頭,謝過賣菜翁,往前面走去。
她漸漸走得遠了,賣菜翁忽而直起方才還有些佝僂的身子來,瞇著眼,看著孫南枝似柳條一般的身影,舔了舔嘴唇,輕聲道:“倒是個絕色?!?p> 夜色漸漸的濃了,孫南枝走進醫(yī)館里時,里頭的伙計正在收拾物什,打掃地面,預(yù)備打烊。見孫南枝走進來,其中一人的眼睛亮了下,殷切地問:“姑娘有何事?”他在藥房里撿藥,見過的姑娘太太不多,見到像孫南枝這般容貌的就更少了。
但這般貌美的年輕姑娘,在這個時辰來醫(yī)館……藥館伙計不由得猜測孫南枝的身份。是大戶人家的一等丫鬟?還是天下居里的高等侍女?
孫南枝自是不曉得藥館伙計在琢磨自己,她冷然道:“我家主人要延請最好的大夫上門看診?!?p> 果然是丫鬟!藥館伙計暗暗自得。嘴上連忙道:“我們醫(yī)館的曾大夫是附近有名的杏林勝手,姑娘請他看診,準沒錯?!?p> 她一向是個速戰(zhàn)速決的人,既藥館伙計如此說了,便點頭:“那便請他?!?p> 藥館伙計便往里頭喊了一聲:“曾大夫,勞煩出診。”
里頭卻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你可要與客人說明白了,老夫的診金可不便宜?!?p> 得,還是一個愛財?shù)拇蠓颉?p> 孫南枝暗暗想,小戰(zhàn)有句話倒是說得對,這行走在俗世間,處處離不開錢。幸得段王爺是個財大氣粗的主,不然她只能用拳頭說話了……
沒等藥館伙計報出曾大夫出診的價格,他眼前就多了一塊金燦燦的金子。
藥館伙計頓時眼兒一亮,笑吟吟道:“曾大夫,這是位貴客!”
“貴客”這二字可算是個暗號。只見門簾一撩,鉆出一位老者來。
他精神奕奕,中氣十足,瞧見孫南枝時目光炯炯:“姑娘請放心,老夫定會竭盡全力看診的!”
事不宜遲,曾大夫當即背了藥箱,跟著孫南枝要出門。
二人正要走,厚重的門簾被扯了一下,一人跌了進來,虛虛的喊了一聲“救我”后,竟是仰躺在地上不動了。
藥館伙計麻利地奔上去一瞧,眉頭一皺,嫌棄道:“一個乞兒也敢進門來求醫(yī)。”說著便要將那人拖出去。
那人略高大,藥館伙計略瘦弱,竟是一時拖不動。拉扯間,孫南枝看了一眼那人。
噫,竟是有些眼熟。
二阿農(nóng)
祝大伙兒虎虎生威、如虎添翼、腰纏萬貫,鴻運當頭……………… 嗯,今兒握著一沓紅包站在路口,數(shù)十個小孩朝俺撲過來,一瞬間手就空了,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