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回 人間絕色
段離燕高瘦的身影沒有絲毫的停頓,只道:“好?!?p> 聽得段離燕回答,孫南枝沒有絲毫激動,只仍舊默然無聲地跟在后頭。
秦家阿翁顫顫地停了一下腳步,瞧著前面的一男一女。男的冷漠,女的冷清,二人一前一后,不緊不慢地走著,竟然有一種無形的默契在暗涌著。
秦家阿翁暗暗思忖:這難不成,是所謂的臭味相投?因著二人懸殊的地位,秦家阿翁倒也沒敢往男才女貌、金童玉女上面想。段離燕總歸是個王爺,將來婚配的女子,不是皇室公主,便是高門大戶的嫡女,或是地方大土紳的嫡女。女侍衛(wèi)……總歸是不大能上臺面。雖然這女侍衛(wèi),容貌怪美的。秦家阿翁琢磨著,忽而眼睛一亮:說不定與自家的七郎,倒是合適……
這么一想,秦家阿翁對孫南枝便多了幾分不明意義的關(guān)懷。
孫南枝走在前面,絲毫沒有發(fā)覺。
三人晃晃悠悠的出得門,是一道無人的巷子,沒有馬車,沒有人。細細的雪花兒飄著,一朵朵的綴在烏黑的發(fā)髻上。
段離燕絲毫不客氣,吩咐孫南枝:“你到天下居的大門去,尋一個叫做裘三的跑腿,讓他雇一輛馬車來。那裘三,長得極瘦,衣衫襤褸,應(yīng)是十分好認?!?p> 孫南枝沒有即刻動彈,而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看著段離燕。隔著面冪,孫南枝不省得段王爺有沒有看見她的神情。
段離燕沒有反應(yīng)。
孫南枝不得不開口:“王爺,錢?!?p> 段離燕恍然,面冪下的俊臉有些熱。幸好有面冪擋著。幸好孫南枝是個比他還寡言的侍衛(wèi)。幸好,今兒他帶錢了。
他從袖中摸出一個分外精致的荷包來。荷包精致,上頭用金線繡著一株盛開的玉蘭花,這是一個值錢的荷包。荷包沉甸甸的,很重手。
王爺?shù)氖种感揲L,指骨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手指頭分外圓潤。
不過,孫南枝壓根沒注意到。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只荷包上。
里頭,會有多少數(shù)目呢?
跑腿那些事兒,向來是小戰(zhàn)做的,她還沒有做過。也是怪哉,為何這王爺,不要小戰(zhàn)做心腹呢?小戰(zhàn)功夫雖比她弱一點,但還是十分堪用的。
斂回心神,她接過荷包時,荷包還帶著一絲溫?zé)?,與一絲清爽的好聞的味道。
王爺身上的物品,不似他的氣質(zhì)那般,總是冷冰冰的。
孫南枝接過錢,腳尖一頓,極快的消失了。巷子里只留下秦家阿翁與段離燕。
段離燕沒有說話,秦家阿翁也不敢開口。幸好段王爺還戴著面冪,倒是減少了一絲尷尬。秦家阿翁縮在一旁,盡量地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冬風(fēng)瑟瑟,王爺?shù)脑捳Z隨著風(fēng)吹過來:“書信何在?”
孫南枝揣著那只荷包,以及三只羊肉饅頭,來到天下居的大門。
雖然才清晨,天上還飄著細小的雪花,天下居的門口已然擠滿了排隊的豪車。好些個門童、高級侍從正恭恭敬敬地將貴人們迎下車。
一時之間,各式各樣的脂粉味浮動,搔得孫南枝的鼻頭有些癢。
她忍住了,面無表情地搜尋著段王爺口中的裘三。
這天下居的門口,人人皆穿得干干凈凈,一個衣衫襤褸的人,應(yīng)是不難尋。
此時又是清晨,按照段王爺?shù)拿枋觯侨藨?yīng)當(dāng)還沒有用早飯,大約是在……
不知是哪家食肆在烙餅,面皮被烙燙的香味隨風(fēng)飛揚。這家食肆定然在餅中加了蜂蜜,香得勾人饞蟲。
孫南枝朝下風(fēng)處看去,果不其然,一個人瘦仃仃的,畏縮在角落里,正閉著雙眼使勁兒地嗅著,他披在外面的一件袍子雖然打上了補丁,但仍舊阻擋不住布料的逐漸朽去。
她正要朝裘三走過去,面前忽而多了一個嬉皮笑臉的年輕男子。那年輕男子穿著青袍子,腰上纏著黑腰帶,腰帶上吊著一個腰牌。他面容清秀,眼皮略腫,眼底下一圈青色。
“姑娘,去哪里呀?”年輕男子一邊止不住地打量著孫南枝,面露驚嘆。
果然自家二爺瞧上的,就是不一般。瞧瞧這容貌,這絕色,哎呀呀,若是被二奶奶省得了,定然要狠下死手將姑娘弄死,而后叫自家二爺面壁思過的!
這姑娘,大清早的冒著風(fēng)雪奔波,家境應(yīng)當(dāng)不好罷……年輕男子的目光落在孫南枝的衣衫上,嗯,這料子,倒是還可以……
他正要再細細瞧,卻見孫南枝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冷然,也不說話,只冷冷地看著他。
喲,這還是個冷美人。這更合自家二爺?shù)囊饬?,二爺最喜歡做些辣手摧花的事兒了。
還是自家二爺?shù)难酃舛?,竟然在擁擁擠擠的人群中,一眼便瞧見這絕色。
無端端的來了個男子,相貌難看不說了,聲音還油里油氣的,孫南枝往后退了一步,打算換條路線。
奈何她的退讓讓年輕男子認為她是欲擒故縱。
她出現(xiàn)在天下居的大門前,又是這般絕色,說不定是天下居里的高級侍女。想不到老白竟然還藏了這等絕色,年輕男子都要替自家二爺歡喜了。
他正要又挨上去,報出自家二爺?shù)拿^,將姑娘震得歡喜不已,忽而覺得自個的膝蓋一麻,人就朝前撲去,吃了個狗啃屎。
孫南枝面無表情地越過他,直奔裘三。
她卻是不省得,她放倒那年輕那男子的一幕,落在了不遠處一輛馬車上的中年男子眼中。那中年男子青白的臉,眼圈下烏黑,唇色發(fā)白,腦袋因為宿醉正隱隱作痛。便是這樣也沒耽誤他搜尋美人的功夫。他方才便是等得有些不耐,撩簾往外頭一看,就瞧見了在人群中的孫南枝。
人間絕色!
他的哈喇子當(dāng)即就流下來了,立即喚來隨從祿兒,讓祿兒將那姑娘給哄來。
在汴京城,只要報出他周家二爺?shù)拿^,很少有姑娘不敢服從的。
周二正樂陶陶地想著,該如何避過自家婆娘的耳目,將這人間絕色給藏起來好好憐惜憐惜,就見自家隨從祿兒撲在地上,而年輕姑娘視若無睹地越過祿兒,輕飄飄的走了。
周二驚愕得,酒醒了。方才,他是眼花了罷?
周二很不確定。
孫南枝走到那瘦仃仃的人面前,問他:“你可是裘三?”
那瘦仃仃的人面露驚愕,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小的正是裘三,不省得姑娘可是要裘三跑腿?”
孫南枝看進裘三的眼睛里去,裘三的眼中雖然有驚艷,卻沒有謊言。
他沒有撒謊。
她開門見山:“你且雇一輛馬車,到那邊的巷子里去?!?p> 裘三有些遲疑:“姑娘可是確定?”向來尋他跑腿的都是些大老爺們兒,還沒有這般美麗這般年輕的姑娘呢!
他差點想掐自己的大腿了。
孫南枝從袖中摸出段離燕給的荷包,從里頭摸出一塊銀錠兒。她丟給裘三,言簡意賅:“且去。”
是真的!裘三歡喜地接了銀錠兒,連忙拍拍胸膛:“定然不辱命!”他屁顛顛的去了。
孫南枝正要轉(zhuǎn)身,忽而對上了一雙色咪咪的眼睛:“姑娘若是要用馬車,盡管使周某的,何必讓那叫花子臟了姑娘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