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山林素食齋
廖大這一跌,卻是差些跌在屋中窄小的床上。眼看他的身軀要壓到后面昏睡的喜珠,普洱趕緊將他撈回來,撈回來的同時,利落的將廖大的雙手反剪了,從旁邊的笸籮里取出一截布條,緊緊地將廖大的雙手綁好。
廖大做了虧心事,自然不敢大喊大叫,只低聲地狠狠威脅普洱:“你這賊人,速速放開我,不然我叫你好看!我,我要報(bào)官!”
都這樣了還威脅人呢。普洱又撈起一截布條,將廖大的嘴給封了。
廖大心中恨得要死。他忿忿地回頭看了一眼正躺在床上的喜珠。床上的喜珠沉沉地睡著,玲瓏有致的身材起伏著,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便得手了……
廖大正恨著,忽而見一條被子輕輕的落在喜珠身上,遮掩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壞了他好事的那男人一腳將他踹在地上,滿臉嫌棄地問道:“是不是你往咱爺?shù)某允忱锓挪辉撚械臇|西?你竟然還有那膽子報(bào)官!”
???事情竟然敗露了?廖大露出呆滯的神情來。向來住進(jìn)天下居的貴客都有些本事,他卻是萬萬沒想到,這貴客竟然這么快就尋到了真兇,還順道破壞了他的好事。這,這氣運(yùn)也太好了罷。要是貴客將他扭送到官府里去,他的這輩子就完了。
廖大很是識時務(wù),當(dāng)下就伏在地上,不停地給普洱磕頭。
這下//藥的兇手尋到了,但該怎么解決?若是在西南府,普洱會干脆利落的一刀將他的舌頭給割了,而后將他扔到雪山下做苦役。
可如今這是在汴京城。
普洱看著不斷磕頭的廖大,心中倒是一時沒了主意。
這烏銅也不下來,出一出主意。
正想著呢,門前就多了一道身影,可不正是烏銅。
烏銅向來主意多,一進(jìn)得門來,便附在普洱耳邊道:“不如如此……這般這般?!?p> 普洱聽完,眉頭輕輕皺起:“這等狼心狗肺之人,能用?”他們初來乍到,是有些人生地不熟的,但也用不著這種人來打探消息的罷。
烏銅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能不能用,不就是看他自己?”有時候,有些壞透了的人,捏住他們的命脈,說不定比好人還好用呢。
他說著,從懷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個小瓷瓶來,從瓶中倒出一粒烏黑的藥丸來。
汴京城中,倒是有一家素食做得極好。流水不過才問了一個行人,那行人便遙遙指著東南的方向:“在真善坊中,有家名叫山林的素食齋做得甚好。”
流水謝過行人,依著他指示的方向一路走去,很快便尋到了那家叫山林的素食齋。這山林素食齋門面看著不大,生意倒十分興隆,流水在外頭站了一會兒的功夫,就進(jìn)了好幾撥的客人。
流水進(jìn)得門去,只見店鋪中雖然陳設(shè)簡陋,卻擦洗得干干凈凈,門口進(jìn)去便架著兩個大灶,灶上層層疊疊,好幾個大蒸籠正往上飄散著裊裊煙霧。
最要緊的是,甚香。
店家是個年輕姑娘,一張圓臉笑盈盈的,穿得干凈利落,發(fā)髻高高挽起,只插了一支銀釵,正有條不紊地給客人們拿不同品種的食物。那食物做得也十分的精致,香氣陣陣,看起來十分的誘人。
便是流水這等節(jié)制的人,也不由自主的看多了兩眼。
那店家笑意盈盈地招呼著流水:“這位客官是頭一回來咱店里罷。”
流水驚奇店家的好記憶,但他面上不露,只點(diǎn)點(diǎn)頭:“請問店家,可有不加糖的百合蓮子粥,與素餡饅頭?哦,粥是要一份帶走,素餡饅頭……白菜餡兒的饅頭要四只?!彼讲耪獑栍惺裁礃拥乃仞W饅頭,卻是瞧見對面的墻上掛著一溜兒的木牌,木牌上頭用楷書端端正正地寫著各種餡的饅頭。
店家仍舊笑意盈盈:“自是有的,客官請稍等?!眳s是不多一會,就利落地用竹筒盛了粥,用蒸曬過的荷葉包了熱氣騰騰的饅頭,遞給流水,“多謝客官惠顧,共三十文?!?p> 這素食,竟是不便宜。不過,那盛粥用的竹筒磨得十分光滑,上頭還刻著這山林素齋的名字與一個特殊的紋飾,倒也十分的素雅與潔凈。流水窺著旁人,大多是從家中拿了罐子或是食盒來采買的,自己這兩手空空,店家這竹筒,大約也要收上一兩文的費(fèi)用。
流水心甘情愿的付了錢,提著竹筒,懷中揣著包裹著饅頭的荷葉回天下居去了。
他走后不久,店鋪中的人漸漸的少了。
年輕的店家婦人倒是忙中偷閑,自己盛了一碗百合蓮子粥,再吃一口饅頭,滿足地瞇起眼睛來。
門簾忽而被撩起,一個長得玉雪可愛的小女娃穿著厚厚的棉襖子棉褲,從里頭略顯笨拙地走出來。她撲到年輕婦人的腿上,口齒清晰地喊道:“阿娘,阿娘。”
年輕婦人囫圇吃了粥,慈愛地笑道:“阿桔睡醒了,肚子餓不餓?”
阿桔揚(yáng)起胖嘟嘟的臉蛋:“阿桔肚子餓,阿桔想吃阿娘做的饅頭,阿娘的饅頭最好吃?!?p> 年輕婦人便笑了,伸出因?yàn)槿杖赵谒薪荻行┝验_的手指,輕輕地刮了自己的女兒一下:“阿桔的嘴兒像是抹了蜜,甜絲絲的讓人高興。阿娘這就給阿桔拿饅頭去?!?p> 娘倆說話間,一個身體略高壯的男人撩簾走出來,一雙眼睛注視著年輕婦人,唇邊笑意盈盈:“你且歇著,剩下的我來忙活?!?p> 這男人是婦人的丈夫,名叫林昌升。只見林昌升熟練地掀開蒸籠,從里頭夾出兩個白白胖胖的饅頭,放在竹碟上,又給女兒盛了粥,讓她坐在蒸籠后面的小杌子上吃著。
見丈夫接過活兒,年輕婦人笑了,自己與女兒阿桔坐在一起,伸出手來捶捶自己的右肩。做早食自是要起得極早,她從寅時正便起身到此時,已經(jīng)忙了小兩個時辰了。雖說早已經(jīng)習(xí)慣日復(fù)一日的生活勞作,但她早年曾受過傷的右肩在勞碌過度的時候,還是會隱隱約約的疼。
他們原就是夫妻店,一家三口相濡以沫地活著??恐?zhèn)髯鏊厥车氖炙嚕兆由星疫€過得去。
卻是見四下無人,年輕婦人輕輕道:“升哥,方才又來了一個外地人,帶走了帶紋飾的竹筒。這是第一千六百五十六只竹筒。”她說話的時候,圓圓的臉上帶著一絲傷感與期待。傷感的是,要尋的人還沒有尋到;期待的是,只要還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小妹,應(yīng)該還活著的罷……
林昌升停下手中的活,安慰她道:“假若杏兒還活在世上,見到竹筒,自然會來尋我們的?!?p> “但愿如此?!蹦贻p婦人喃喃道。她其實(shí)省得,升哥這句話是在安慰自己。當(dāng)年小妹不過才兩歲,還懵懂無知,她會記得家族的暗傳的紋飾嗎?
阿桔卻是在一旁聽得半懂半不懂的,只是見自己阿娘流露出傷心的表情,便用自己的小胖手去撫阿娘的臉頰:“阿娘,姨母會回來的?!?p> 她一邊說,圓圓的臉兒上十分夸張:“阿娘的饅頭做得這般好吃,姨母聞到了香味,自然就尋來了?!?p> 果然是貼心的小棉襖。年輕婦人笑了,輕輕撫著女兒細(xì)幼的頭發(fā),仍舊捶起自己的肩來。自己右肩上的舊傷這兩日劇痛加重,想來這汴京的天,怕是又要變了。
流水提著山林素食齋的竹筒,自進(jìn)了天下居的大門,一張臉便學(xué)著自家王爺,變成冷冰冰的,是以一路上那些天下居的小伙計(jì)雖然臉上有些詫異,眼神卻不敢有絲毫的疑惑。畢竟天下居的貴客們有各種各樣的嗜好,有些高門大戶人家偏生愛那市井中各式的味道。
流水腳程也極快,一口氣回到夏荷間。不過,從外頭買來的吃食卻是不能直接呈到爺面前的。流水翻出自家王爺專用的碗筷,將竹筒的粥傾倒出來,又將饅頭從荷葉中取出,擺放得有模有樣,這才端到王爺面前。
吃之前仍舊要試毒。普洱與烏銅不在,便是由他與高山試毒。
流水一一用銀針試過,自己又都一一嘗了,確定沒有任何可疑與毒發(fā)的跡象,這又才盛給段離燕。
段離燕先吃看一口百合蓮子粥。
這百合蓮子粥粥雖然無糖,卻是自帶著百合蓮子的清香,熬得剛剛好的米粒融合了二者的香味,入口即化,竟然還算上品。
果然,在汴京城中,便是市井之地,也是臥虎藏龍。
再嘗一口素餡饅頭,皮薄餡大,帶著一股食物純正的香味,一口咬下去,鮮嫩的汁水噴薄在嘴中,豐滿的汁水差點(diǎn)從嘴中流出,讓段離燕差些失了儀態(tài)。
段離燕趕緊用帕子輕輕按一按嘴角,順利吞下饅頭。
竟是這般美味。
他差些脫口而出,要賞賜那手藝精妙的廚子。忽而想起這不是在西南王府,而是在姜國皇帝的地盤汴京城,這才作罷。
后來只是囑咐流水:“下次再去,多給一些銀錢?!?p> 流水很是為然。那家山林素食齋,手藝是真真好。
是以他將那盛粥回來的竹筒給仔細(xì)洗了,放在陰處晾干,打算下次再去時,便仍舊用這竹筒盛粥。
在他們西南王府,竹子的妙用也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