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杯底敲桌子的聲響讓人心煩,燎煜一把奪過滕璇云手里的茶杯,道:“你小子這是怎么了?跟丟了魂兒似的!”
琰瞳坐在一旁翹著二郎腿打趣道:“可不就是丟了魂兒嘛!丟在碧幽閣了!”
琰瞳邊說邊指了指旁邊的座位:“還有這個,不知道是不是吃錯藥了,該賴的地方不賴,非要待在這里的堵心人!”
翻了個白眼,滕璇淳道:“哼,就是要堵心死你!”
仿佛早已習慣了他這副無賴相,琰瞳不僅沒有生氣,反倒是安慰起滕璇淳來:“逝者已矣,且不說你父親為人如何,這人啊,早晚都有一死,說句你們不愛聽的,他死得真是時候,好多事情迎刃而解了。當然,你們傷心那是正常的,但是……總會過去的,想開點兒吧!”
滕璇淳低下了頭,心道:死得是不是時候我比你清楚!
還以為戳到了他的痛處,琰瞳又哄道:“好好好,我不會說話!你別難過了??!頂多……以后我不罵你了,反正無論你怎么耍賴皮,紫熙也不會拿你當回事兒的!”
滕璇淳扭過頭:“大哥,知道自己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行嗎?”
琰瞳哈哈一樂:“行行行,實話容易傷人,我少說就是了!你說你干了那么多缺德事兒,按理說這內(nèi)心應該挺強大的??!怎么一提到紫熙就跟碎了殼的蛋一樣,稀里嘩啦的!”
……
滕璇淳忍無可忍地站起身:“你懂個屁!懶得跟你廢話!估摸著太后應該走了,我要去碧幽閣耍賴了!六弟,你跟不跟我去?”
滕璇云若有所思道:“我……不去了,哦,我有些事情想去問問靈旖,五哥,你自己去吧!”
滕璇淳道:“切!我看你就是怕四哥!膽小鬼!不去拉倒!我自己去!走啦!”
看著滕璇淳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琰瞳笑了笑,突然覺得他也沒那么討厭了。
滕璇云依舊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燎煜拍了拍他關(guān)心道:“你方才說要去找靈旖問些事情,什么事?我能不能幫上忙?”
琰瞳湊上前附和道:“就是,你連碧幽閣都不去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大事?喂!你小子不是連我都瞞吧?”
滕璇云想了想,道:“我不知道該怎么說,就是什么元靈魔靈之類的,一個人的身體里可以同時存在兩種元靈嗎?”
燎煜和琰瞳對視一眼:“你說的是沁嬈嗎?”
滕璇云眼前一亮,忙點頭道:“是!那日我們?nèi)チ擞7?,見到了那個魔族人,他傷了沁嬈,雖然不太懂,可是連竹瀾都來不及出手阻擋一下,沁嬈便被傷了,仿佛不是外力,而是沁嬈體內(nèi)的什么東西被操控了,可之前,沁嬈明明告訴我靈旖治好了她?!?p> 燎煜緩緩轉(zhuǎn)身,在屋里踱步了起來,思索了片刻說道:“之前倒是聽九冠提過一嘴,按道理講,以靈旖的法力,沁嬈體內(nèi)的魔氣應該被完全凈化了,即便是元靈曾經(jīng)受損,被魔族續(xù)靈,也不至于會這般容易被魔氣所傷。難道,是因為那個魔族人法力太高深?嗯,應該是這樣?!?p> 琰瞳道:“哥,如果不是凈化呢?如果是魔族有意讓沁嬈的魔靈被壓制,被凈化只是假象呢?”
燎煜睜大眼睛:“假象?”
滕璇云道:“當時紫熙與他談了條件,他給了沁嬈一粒藥丸,吃過之后沁嬈確實沒事了??晌铱傆X得哪里不對勁,這些日子在御宮忙前忙后的,她一直陪在我身邊,有那么兩回,她看起來很不舒服,我問她,她又說什么事都沒有?!?p> 燎煜點了點頭:“若沁嬈身體有異象,靈旖應該可以感覺到,璇云,琰瞳,這件事我會去查,希望,是我們想多了……”
摟住滕璇云的肩膀,琰瞳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哎,我說,什么時候開始,你心思變得這么細膩啦!”
“咳咳……”滕璇云輕咳了兩聲,神情有些不自然起來:“我是怕萬一有什么問題會傷害到紫熙!”
“呦呦呦,你猜我信嘛!說真的,如果你能迷途知返那最好不過了!”
拽下琰瞳的胳膊,滕璇云道:“你不也在迷途中晃悠嘛!你怎么不返?”
“哈哈哈……從走上這條路開始,老子就已經(jīng)瞎了,只知道往前走,不知何為返!再說了,我樂在其中,干嘛要返!”
滕璇云沉默了,琰瞳所說的這些話明明就是自己一直以來的心境,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卻在這條路上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甚至有那么一個瞬間,想要停下來。
而此刻在王府的另一邊,確實有人停下了腳步。
站在碧幽閣的大門外,滕璇淳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他三番兩次地抬起手想要推開大門,卻終是沒有勇氣。
“天氣這么冷,不怕染了風寒嗎?”
滕璇淳轉(zhuǎn)過頭望去,只見落翼遙正背著雙手站在不遠處,面帶微笑地看著自己。
指了指大門,滕璇淳道:“你……找他們有事?”
落翼遙笑道:“沒什么要緊事,倒是你,往日里早就用踹的了,為何今日這般躊躇?是進去?還是到我那里坐坐,提前喝上一副驅(qū)寒藥?”
看了一眼大門,滕璇淳有些垂頭喪氣,他慢慢地走到落翼遙身邊說道:“也罷,預防預防也好!”
菊堂。
一塵不染,井井有條,藥草與檀香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別有一番韻味。
滕璇淳東張張西望望:“司馬將軍呢?”
斟上一杯熱茶,落翼遙道:“送回自己府中了,已無大礙,修養(yǎng)即可?!?p> 滕璇淳走到桌邊端起茶聞了聞,是梨蕊香!他看了一眼落翼遙,輕輕抿了一口道:“神醫(yī)??!那么重的傷,區(qū)區(qū)幾日的功夫就無大礙了!”
落翼遙面不改色道:“當初你被鬼雕所傷,命懸一線,不也是我妙手回春的嗎?神醫(yī)這個稱號,在下還是擔當?shù)钠鸬??!?p> 聽到鬼雕,滕璇淳有些心虛,看到桌案上有一個精致的小香囊,他好奇地走上前拿了起來:“咦?這個還挺好看的,里面裝得什么?”
落翼遙猛得轉(zhuǎn)過頭,神情中透露出了一絲憤怒與緊張:“放下!不要亂動!”
看到落翼遙的反應,滕璇淳好奇之心更甚,他不僅沒放下,還聞了聞,仿佛是什么藥材。
落翼遙走上前一把奪了過來,直接塞進了腰間:“都說了讓你別亂動!”
滕璇淳撇了撇嘴:“切!看你如此寶貝,該不會是哪個姑娘送你的定情信物吧?哎?難道是晴兒?”
仿佛沒聽見一般,落翼遙拿起一塊棉布,走到火爐邊端起煨在上面的藥罐,小心翼翼地倒了半碗,濃濃的藥味兒頓時躥滿了整個房間,滕璇淳捂鼻道:“你這是什么藥?味道這么沖,我可不喝!”
回到桌案前,落翼遙拿起一本醫(yī)書,翻開之后淡淡地回了一句:“隨你?!?p> 望著眼前這個清冷的白衣少年,滕璇淳忽然有一種陌生感,雖然平時與他相處的不多,可印象中他一直是溫文爾雅,低調(diào)不爭的模樣,不會功夫卻精通醫(yī)術(shù),如此年輕卻獨居深山,為了紫熙甘愿卷入這紛雜的塵世,卻好像又刻意保持著距離……
滕璇淳端起碗,屏住呼吸一口氣將藥喝了個精光,須臾,吐了吐舌頭道:“真苦!”
落翼遙抬起頭,盯著他看了半晌,道:“你的體質(zhì)還真是特殊呢!”
咂了咂嘴,滕璇淳道:“什么?”
落翼遙揚了揚嘴角:“沒什么,只是覺得可惜罷了。”
“可惜?什么可惜?可惜什么?”
放下手里的醫(yī)書,落翼遙摸了摸腰間:“編排戲的人入了戲,入戲的人陷得太深,更荒唐的是,戲外人也逐漸上了頭,明知不真,卻不能自拔?!?p> 目光黯淡下來,滕璇淳道:“什么意思?我聽不懂?!?p> 落翼遙笑道:“聽不懂最好,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做任何決定之前還是要深思熟慮,回頭路不是處處都有的?!?p> 滕璇淳沉默了,他不知道落翼遙這番話到底在指什么。是對紫熙的感情?還是關(guān)于自己的身份……
云里霧里,他很是迷惑,“你究竟是誰?”這句話都到嘴邊了,可還是被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落翼遙說得沒錯,一場人間游戲,只因紫熙深陷其中,她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地也跳了進來,包括自己。
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紫熙純真燦爛的笑容,滕璇淳不由自主地跟著笑了起來。他走到桌案前,將臉慢慢地湊向了落翼遙,道:
“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的決定,多多少少都會存有一些遺憾在內(nèi)。遇到她之前,我腦子里密密麻麻的都是計謀連成的網(wǎng),可這個小丫頭橫沖直撞地闖進來之后,一切,都碎了,分崩離析的那種明白嗎?所以,她說我是瘋子,是神經(jīng)病,一點錯都沒有,我原本就是這樣一個人??!你讓一個瘋子去深思,讓一個神經(jīng)病去熟慮,讓一個無法自拔的人出戲,除非,你真的能配出一副奇藥!不過,如果你真的有這個能耐,怕是自己先要喝上它兩大海碗了吧!”
落翼遙臉上的平靜霎那間被打破,他怔怔地望著滕璇淳眼中的的血絲和隱隱的霧氣,這小子,竟對紫熙情深到了這個地步……
稍稍后移了些,落翼遙道:“你四哥,竹瀾……”
滕璇淳站直身體一揮手:“與我何干?紫熙心里怎么想是她的自由,我又沒干涉!我就想盡全力保護好想保護的人,僅此而已!”
心里猶如一塊石頭落了地,落翼遙從腰間掏出那個小香囊,放在掌心看了許久,滕璇淳探身向前,單肘撐案,托腮問道:“那里面裝得究竟是什么?”
五指慢慢聚攏,落翼遙輕輕攥住香囊抬起了頭,眼神又恢復了以往的清澈明朗,望著滕璇淳如孩童般好奇的樣子,他露出了一絲善意且溫柔的笑容:
“白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