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投敵者賜死
聽何知許道完她不省人事時發(fā)生的事,樂有初并未意外,神情倒有些惘然若失。
她微微頷首,道:“逍遙樓有何進(jìn)展?”
“芍藥姑娘暫無所蹤,暗衛(wèi)也查不到?!?p> “什么變故?”樂有初神色一凝。
何知許道:“據(jù)回報,就在前不久,芍藥姑娘獨(dú)自一人入了長安,便不見蹤跡。最后是出現(xiàn)在臨安候府之中,但臨安候府戒備森嚴(yán),暗衛(wèi)試探三番皆探不到半點(diǎn)口風(fēng)?!?p> 樂有初指節(jié)輕敲著桌邊,沉吟半晌,才決定道:“既然關(guān)竹縣已安定,是時候去一趟長安了?!?p> “何時起程?”
“天色已晚,明日巳時吧,你且同聶兄說,別起晚了。”樂有初頓了頓,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宋嵇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沒聽你說到他?”
“宋嵇正在尋陳康父子的身影。”
“陳康父子沒死?”樂有初微蹙起眉。
“下落不明?!焙沃S眼神微妙地看向她,淡淡道:“宋嵇的意思,是還活著?!?p> “讓他來見我,順帶捎上在安歸縣時俘虜?shù)哪莻€啞巴刺客?!睒酚谐蹴怀?,闔上了眼,道:“把扶南也尋來?!?p> 何知許并不意外,點(diǎn)了頭便去辦事。
三更將至,窗前的梅花凋零了不少,有些殘敗,晚風(fēng)帶來的卻是一股海棠花香,擾人心神。
樂有初坐在窗邊的桌旁下棋,神色不定。
她的指縫間夾著一枚白子,目光死死地凝視棋局,白子在指縫懸浮了良久。忽然之間,她冷笑了一聲,表情陰森至極。
棋局被她寬大的袖口一拂,頓時亂成一團(tuán),幾粒棋子如同斷線的珠子般灑落在腳邊。
叩門聲未響起,樂有初便將門打開了。
“主子,你醒了!”扶南激動地睜大眼睛,似怎么都看不夠一般,又道:“方才何兄喚我過來,我差點(diǎn)以為……”
二人說說笑笑不過片刻,宋嵇也到了。
“門沒關(guān),進(jìn)來吧?!睒酚谐醯?。
宋嵇的身后還跟了一人,扶南方才還有些疑惑,看到這俘虜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畢竟,她可是主子親提的審犯員。
“主子?!彼物鷪?zhí)禮,道:“人帶來了。”
樂有初淡淡應(yīng)了一聲,倒沒去看那俘虜,笑得有些突兀,道:“我昏迷這一個月,還好有你們?!?p> 扶南揚(yáng)眉笑了,假嗔道:“主子,這是說的什么話!我們本就是你的人,再說,我們都跟了你這么多年,你也沒少照料我們呀?!?p> “是嗎?”樂有初一笑,看向宋嵇。
宋嵇連忙低眸,沒有看她,道:“是?!?p> 樂有初斂了斂眉,走到那名俘虜?shù)母啊?p> 見他眉骨瘦削,污頭垢面,臟亂不堪,倒是不見其傷,左手無力垂在身側(cè),顯然是腕骨已斷,身形微顫似有些怯懦,緊緊抿著唇。
樂有初掃了眼他的衣裳,雖有些襤褸但仍能看出其布料不凡,僅有岑陽的十安繡才畫得出這種花紋。
她勾了勾唇角,“岑陽人?”
宋嵇愣了一下,隨即應(yīng)是。
“欸?還真巧了。宋兄也是岑陽人呢?!狈瞿闲Φ馈?p> 樂有初輕飄飄掃了眼宋嵇,而后對扶南道:“從玉溪林到安歸縣,此人跟了一路。扶南,先由你來審?!?p> 扶南點(diǎn)頭,問了這俘虜幾句,發(fā)現(xiàn)對方毫無反應(yīng),這才問:“是個聾子?”
“是個啞巴?!睒酚谐趺蛄丝诓?。
“那就好辦了?!狈瞿线肿煲恍Γ八涡?,你那把劍借我用上一用?!?p> 說罷,也沒注意到宋嵇僵硬的表情,便將劍從劍鞘中抽出,精準(zhǔn)地抵在了俘虜?shù)哪粗干稀?p> “我問,你點(diǎn)頭或搖頭,否則就會像這樣。”
扶南砍下他一只拇指,學(xué)著主子從前審犯時的神情,頑劣一笑,看俘虜疼得嘶叫,又將劍刃抵在了食指上。
“這位兄臺,你這背后的主子,可在長安城中?”
俘虜無聲忍受著失指之痛,閉著眼點(diǎn)頭。
“很好,那可是皇室中人?”
俘虜繼續(xù)點(diǎn)頭。
這邊審得如火如荼,樂有初卻完全沒將眼神放到他們身上,反而是悠閑自得地酌著茶水。
直到扶南將皇室中人的名字都審問了個遍,才知曉他是云懷瑾派來的。
樂有初早已猜到九分,并未展露出意外的神情,她放下茶杯起身,抬手接過扶南手中的劍柄。
背對著宋嵇,將劍刃抵在俘虜心口,神情淡漠,道:“你的同謀,也在場么?”
俘虜紅了眼,卻是一動不動了。
樂有初笑得無情,眼神像在看一只小小的螻蟻,將劍刃一寸寸,緩慢地推入他的心口。
宋嵇的肩膀微顫,一語不發(fā)。
“主子,這是?”扶南雖頗為不解,但也有種不太好的預(yù)感。
樂有初放下劍。分明已入春,可她周身亦是寒氣逼人。
這些日子來被困惑住她的問題,她一直嘗試著不去深思,不去疑心,可她已經(jīng)昏迷了將近一個月,再也無法忽略了。
“宋嵇,我不會廢你殺你,你說實話,我?guī)讜r得罪你了?”
逐字逐句,猶如冰碴子刺向心口。
扶南愣了愣,沒悟出這話中的意思,咽了咽口水,“什么意思?”
宋嵇喉結(jié)動了動:“……沒有?!?p> “我不止一次說過,你們中的誰有朝一日若是倦怠這條路,我必?fù)芙鹣噘?,千里送別?!?p> 樂有初咬著后槽牙,強(qiáng)扯出一抹冷笑,道:“我一直皆視你為忠良,任你為暗衛(wèi)首將,即便至此,我仍不認(rèn)為當(dāng)初看走了眼?!?p> “主子……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宋嵇指間顫動,說得苦澀。
扶南眸光一閃,腦袋像被炸開一般,霎時間想通了什么,但她仍抱著最后一絲希望,一字一頓問道:“西庭的火藥據(jù)點(diǎn),是你,向姚京玖暴露的?”
宋嵇沒應(yīng),便是默認(rèn)了。
“啪”一聲,扶南在他臉上打出了個五指印。
她笑得冷漠,失望而憤怒,道:“先是暴露據(jù)點(diǎn),再讓姚京玖那老狐貍截走火藥,一來二回,把主子給引過來,在路上順手安排人刺殺主子,都是你做的,對吧?”
宋嵇動都不動,任她唾罵,任她出氣。
扶南氣得胸膛沉浮,呼吸不暢,抬起手“啪”一聲,又是抽了他一耳光。
她幾乎是吼著道:“宋嵇,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若是能回到十年前,狗太后賜你的那杯毒酒,主子想替你攔,我一定第一個站出來阻止。當(dāng)年就該毒死你這狗沒良心的!”
扶南可沒有樂有初那么大的能耐去壓抑自己的情緒。此時既扯不出笑來諷刺逢迎,又下不去手真正殺了他,只好抽他這不痛不癢的巴掌,再以言語為刀刃,狠狠地扎向他。
樂有初沉默地看著。
她自小便接二連三地失去親人,受萬民唾棄,太后擠兌,百官彈劾。眼下,身邊僅有幾個能夠剖心置腹的親信,卻又被親信在背后狠狠地捅了幾刀。
心口像是被人活生生地剖裂開,澆上一鍋蒸騰的沸水,感受不到痛,只是這彌漫著的霧氣將她嗆得無力呼氣。
她痛苦得有些呆滯的,又很快被調(diào)整好表情,一閃而過的不自然猶如幻象,她神情漠然,勾唇道:“你做的,不止這些吧?”
樂有初走向他,抬手替他整理被打亂頭發(fā),又將他束發(fā)的釵子插正,語氣平靜道:“先是將刺客放虎歸山,又告訴我,逃亡的方向在南邊,接著再來一伙來路不明的殺手,其中一人武藝超群,武器又恰好是彎刀,是想告訴我什么?”
“你想讓我懷疑楚晏,是嗎?”
宋嵇闔上眸,道:“……是?!?p> “我猜,你一邊布局,一邊還在揣度我的心思?!睒酚谐跣Φ弥S刺:“最開始,我就算懷疑暗衛(wèi)中有人出了問題,也從沒懷疑過你。”
宋嵇神情艱澀。
“你可知道哪里出了問題?”樂有初淡然地看著他,薄唇輕啟,“因為你自己做賊心虛?!?p> “換在平時,三日內(nèi)你至少會尋我一次,匯報暗衛(wèi)的分布情況,可自安歸遇刺一事,你每每都是書信來往,這不得不讓人生疑?!?p> “上次有人射箭傳我信,楚晏說那射箭之人是云懷瑾的手下,我看著那背影卻像是你,當(dāng)時還覺得自己看花了眼?!?p> “我去獄牢接回姚京玖,你很意外么?半夜在我窗外探望的,是你沒錯吧?”
“暗衛(wèi)任務(wù)向來十拿九穩(wěn),可為何陳康父子能在炸藥中逃之夭夭?連寡言少語,向來不管閑事的何兄都開始暗示關(guān)于你的問題,我很難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去追究暗衛(wèi)首將的失責(zé)?!?p> “宋嵇,你有何苦,非要辜負(fù)我的信任?”
扶南聽完,眼尾早已紅透,咬牙切齒道:“凡投敵者,逐名賜死。”
說罷右手一揮,正要廢其丹田,卻又被樂有初抬手阻止了,她輕嘆了口氣,“算了?!?p> 宋嵇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最終抿上了唇,臉色蒼白。
樂有初對著門道:“何兄,把他押下去吧。”
何知許推門而入,表情與以往無異,亦看不出動容。
他將宋嵇的佩劍收了起來,與宋嵇對視了一眼,沒說話,先將死去的俘虜裝進(jìn)麻袋里,接著將宋嵇的雙手捆了起來。
樂有初的聲音有些無力,淡淡道:“何兄,暗衛(wèi)交給你了?!?p> “是?!?p> 樂有初揉了揉太陽穴,看向扶南,道:“姚京玖那邊我會去與她周旋,之后火藥便由你負(fù)責(zé)運(yùn)入長安?!?p> 扶南怔了一怔,鼻間一陣酸澀。
南狐先生
寫這章的時候特別糾結(jié),很想把宋嵇寫死,但是依照公主的性格,是絕對不會殺了宋嵇的,即便他投敵了,曾經(jīng)也效過忠,公主心中還是堅信他有無法說出口的苦衷。 只是會很傷心,俺也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