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黃雀謀螳螂
入夜,晚風(fēng)與月光同時灑向窗臺,伸手將窗敞開,鬧市區(qū)的喧囂便流入耳側(cè)。
樂有初換回女相,洗去胭脂水粉的面容少了幾分凌厲,總算顯現(xiàn)出少女的稚秀之氣,濃長的眼睫微微閃動著一雙鳳眸,臉頰自然地透著一絲紅暈,儼若春之桃花。
她挑了一身月白色衣衫,盈盈細(xì)腰不過一握,外面再披上一件黑帔御寒,隨后將黑帔上的帽子戴上,自窗臺輕功一躍,融于濃沉月色中。
畫面一轉(zhuǎn),是一座荒廢的破敗寺廟,木門應(yīng)是被風(fēng)吹掉了一半,荒草順著另一半門攀上屋頂,樂有初踏入門檻,便見石路上荒草瘋長,不知是不是風(fēng)吹來的種子,偌大的空院里還長著幾株蒲公英和風(fēng)鈴草。
廟里的桌腳早已被經(jīng)年雨水腐蝕,發(fā)銹的香火臺長滿雜草,如來佛祖的金像上滿是塵土和蜘蛛絲。
樂有初四周環(huán)顧了一番,最終將目光鎖定在被一塊荒草掩去的紅磚上。扇柄抵上紅磚,“咔嚓”一聲,一整座金像向左挪動,露出一條深不見底的暗梯,她摸索著火折子,往下走,能聽見若隱若現(xiàn)的水滴聲和車輪滾動的聲。
很快,微光逐漸顯現(xiàn)。
幾名黑衣人見著她,連忙停下手中動作,弓身執(zhí)禮:“主子。”
樂有初微微頷首。
這個地道被火光照得通體明亮,約有二十余人,之前暗衛(wèi)的資金不足,又因身份特殊不能居于客棧,常臥于暗巷安歇,之后每到一個縣,樂有初都安排了專人打造出這種地道,用于暗衛(wèi)的停歇。誰也沒想到,今時運(yùn)火藥受阻,此處恰恰成了安頓之地。
為首的黑衣女子與她面對面坐到石椅,石桌上放了些茶水和一盒落了灰的棋具。
樂有初道:“扶南,來盤棋嗎?”
“來來,必須來!”扶南將黑子遞給她,看著她止不住笑意:“主子,你可不知道,自你走后,我是連棋子都沒摸過,這群魯夫只知道打打殺殺,沒一個能耐的。”
樂有初摸了摸她的頭,笑著將黑子落在天元:“讓我看看我們小扶南長進(jìn)多少了。”
棋下到一半,扶南才想起正事似的,拍了下自己腦殼,“對了主子,咱什么時候去對付姓姚那女的?你不知道,她快把我們給整死了?!?p> 樂有初落下一子,抬眸看向她,“哦?怎么個整法?”
“她仗著自己是個大理寺卿,隔兩日就在這附近巡,今早又來了,現(xiàn)下別說運(yùn)貨了,兄弟們連個頭都不太敢露。”扶南抿唇,惱火道:“而且,上次她把我們的火藥劫走了,我敢情是拿不回來了,她卻突然放松了警衛(wèi),這才讓我們乘機(jī)劫回,總覺得這女人在耍咱兄弟們?!?p> 樂有初挑了下眉,“這樣啊。”
“怎么辦啊主子?!狈瞿献ブ渥踊危僮斓溃骸氨仨毜媒o她點(diǎn)教訓(xùn),剝她的皮抽她的筋?!?p> “不行。”樂有初搖頭。
扶南皺眉:“怎么不行?”
“你看啊,她這么聰明,連我們小扶南都被她給耍了,死了多可惜?!睒酚谐踅器镆恍?。
扶南立刻心領(lǐng)神會,“主子的意思,要把她召來?”
“不全是,但得先讓她吃一吃兄弟們吃過的苦頭。”
“怎么做?”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大理寺卿如此悠閑,得給她找點(diǎn)樂子?!睒酚谐跣α诵?,“后日巳時,我親自會會她,讓她也嘗嘗縮頭烏龜?shù)淖涛?,扶南,到時候你只需要……”
扶南伏在她肩邊聽完計策,大笑了出來,“你也太損了吧哈哈哈哈哈,不過我喜歡?!?p> 再回頭看棋局,她就笑不出來了。
“主子,能不能給我悔兩步棋?”
“留著下次給你悔?!睒酚谐跏捌鹫凵绕鹕?,“我還要去鬧市,逍遙樓那邊?!?p> “???”扶南也站了起來,遲疑道:“帶上我?”
樂有初:“去換身衣服?!?p> 扶南笑得合不攏嘴,很快就將自己捯飭成丫鬟的模樣。她今年十九,在樂有初的手下呆了足足九年了,樂有初與她就像親姐妹一般親,原是貼身丫鬟,雖不精武,但最擅長察言觀色,便被樂有初提為提審員,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暗衛(wèi)中提審的佼佼者了。
“好久沒這么穿了,還有點(diǎn)不習(xí)慣?!狈瞿闲χ鴵茏约侯~前的碎發(fā),“走吧?!?p> 破廟離鬧市不遠(yuǎn),兩人一路上談天說地,不過一柱香便到了逍遙樓。
這處喧鬧極了,還沒進(jìn)門便見光膀子的大漢拍著桌子怒罵:“再來一盤,欸,我就不信了,還能從頭輸?shù)轿膊怀???p> 另一頭的人擼起袖子:“那可要成全你了?!?p> 又見一醉翁被打得鼻青臉腫,胳膊明顯是脫臼了,被一伙人強(qiáng)行拖了出去,順勢還踹上幾腳,“沒錢就別來這賭,當(dāng)我們這是慈善堂???”
扶南低聲問道:“主……不對,小姐,咱立個什么形象進(jìn)去?”
“隨便,撒點(diǎn)錢玩?!睒酚谐跻荒_踏入門檻,環(huán)視一圈后直奔長桌群賭。
長桌坐著約莫二十余人,皆是男子,不過倒是穿著整潔,文質(zhì)彬彬,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想來是這桌籌碼并非是平民能擔(dān)得起的。
除婦人來此處捉回自己相公的情況以外,女人出現(xiàn)在這里,實(shí)屬罕見。
一桌人齊齊將目光打在樂有初的身上,只見她將黑帔解下遞到了身旁的丫鬟手中,一舉一動都跟畫里走出來的美人似的,端莊高雅,一不小心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鳳眸,更是呼吸一滯。
樂有初勾起唇角,找了處空位坐下,對著長桌盡頭的女郎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女郎道:“總計二十四人。再次重申賭規(guī),最低籌金五十兩,押錯則淘汰,沒收籌金,押對者可進(jìn)入下一局,籌金翻倍,直至最后一名勝出,十分之九的籌金歸予勝者?!?p> 坐離女郎不遠(yuǎn)的青年一身藍(lán)衣,放肆地打量樂有初,顯然是將她當(dāng)成妓子了,眼神中透著幾分不懷好意,笑得猥瑣,道:“這位小姐看著面生啊?這樣,若是小姐玩輸了,我替小姐買單?!?p> “哦?是嘛,諸位可都替我見證了?!睒酚谐跣α诵?,“那么,還請先下籌金吧?!?p> 藍(lán)衣男子看著她,就覺得這千金博美人一笑也值,座上的公子哥自然不滿他在美人面前把風(fēng)頭全占了,一時間都有針對他來了。
藍(lán)衣男子舉手道:“我先押個七十兩?!?p> 一桌人叫完籌碼下來,就剩桌末的樂有初了,她笑得溫和,可扶南卻覺得這實(shí)在是一個……不太好的預(yù)兆,總之有人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