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菲看看手機,沒有消息或是電話再或者是微信,范軒宇到底到那邊沒有,還是真的被什么事情絆住了?
兩只小貓靠近她,在客廳跟她嬉戲了一會兒。
她太累了,靠在沙發(fā)上就睡著了。
接著她做了一個夢,她夢到了范軒宇。
夢里,范軒宇濕紅著眼眶看著她,他幾近崩潰的說:“你是我殫精竭力才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的人,可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拉回來一個兇手,親手將刀子捅進我的胸膛?!?p> 凌菲站在旁邊流著眼淚,她的內(nèi)心很痛苦,但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范軒宇接著說:“我以為你跟別人是不一樣的,我以為只要我足夠用心,足夠愛你,就可以帶著你一起跨過那些可惡的討厭的,人性喜新厭舊的一面?!?p> 凌菲感覺心要疼的窒息了,可是她張口什么也說不出來。
范軒宇捧起她的臉,說了最后一句,“我這輩子到死,都不想再見到你?!?p>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凌菲跪在地上哭得失聲。
隨后是電話鈴聲將她從這個窒息的夢境中拽了出來,她醒過來緩了好一會兒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做夢。她鎮(zhèn)定下來,拿起手機一看,是范軒宇。
努力調(diào)適了下情緒,她接起電話,是范軒宇有些疲憊的聲音,“怎么那么久才接電話,睡了?”
凌菲輕聲說:“有些累,靠在沙發(fā)上睡著了?!?p> 范軒宇笑了一下,“好沒良心,我都沒有落地,你就敢安心的睡著。睡在哪里的沙發(fā)上?”
凌菲也淡淡的笑了一下,“家里?!闭f完她連忙補充道:”你這邊的家里,我等著你?!?p> 范軒宇在電話里笑出聲,他說:“總算沒有白疼你?!?p> 凌菲:“你什么時候回來?”
范軒宇:“想我嗎?”
凌菲:“想?!?p> 范軒宇說:“我也想,想到睡不著。但是我應(yīng)該還有幾天,這邊一堆事。”
凌菲淡淡的問:“不順利嗎?”
范軒宇頓了一下,反問:“你希望順利嗎?”
凌菲知道他在說那個協(xié)議,從聽到她說那句“慢慢處理”敏感如他就一眼看穿了她的心事。他對她的愛是無時無刻不想著娶她,但若她是相反的心情,那么他該是多么難過。
凌菲突然想起方才的那個夢,范軒宇最后的那句話,若是她一意孤行,那么范軒宇做得出來,到死都不會見她。
于是凌菲說:“無論順利與否,我這輩子都不會與你分開。我愛你?!?p> 范軒宇靜了一會兒,突然調(diào)皮起來,他說:“你是不是也對辰南說過這樣的話?”
凌菲也笑起來,她說:“說過?!?p> 范軒宇冷笑一聲,“可惡的女人,一句話騙過了兩個智商那么高的男人?!?p> 說完,他又補充一句,“不過,我心甘情愿,敗在你手里?!?p> 凌菲接道:“所以,我怎會舍得讓你輸。”
范軒宇笑了一聲,溫柔道:“休息吧,上去睡。我這邊是上午十點,那邊剛好也是十點,睡覺的十點。”
不等凌菲回復(fù),范軒宇說:“我也永遠不會離開你,我愛你。”
然后兩人掛了電話。
第二天,凌菲依舊開著那輛車去公司。
其實當時在處理辰南的遺產(chǎn)時候,范軒宇問是不是連車也不要,是問她要不要留著那輛邁巴赫,因為那輛車是辰南最喜歡開的車。他雖然還有一輛白色的蘭博基尼Aventador和一輛黑色的賓利first edition,但是他幾乎不用,只有一次是X城星辰年終慶去接凌菲,他開了那輛蘭博基尼。
這三部車,只有邁巴赫是辰南自己買的,其余兩輛是他的客戶送的。辰南雖然結(jié)交的人不多,但是認識他的對他的印象都不壞,甚至有些很欣賞他,花各種心思接近或是討好他。
他也實在是推拒不開,才接受了那兩輛豪車,但也就徒有其表的那樣放著。說到底,他是一個對物質(zhì)生活不會狂熱崇拜的人。
而凌菲之所以連邁巴赫也不要,是不想給范軒宇留心病。那輛車,滿載了她和辰南深深的愛意,她只要一看到就會想到辰南坐在上面的樣子,辰南用那輛車教會了她開車。
所以,即便痛苦在所難免,堅強如她還是勇敢的做了告別。
到了公司,各店的客戶調(diào)查表都送到了。木澤的辦公桌旁擺得滿滿當當,然后他又叫來了凌菲。
兩人瘋狂的拆包裹。
木澤笑著,“你有沒有一次性拆過那么多包裹?”
凌菲笑著,“沒有,我對購物沒有盲目喜好?!?p> 木澤拿著裁紙刀,劃的干凈利落,“我還以為小姑娘都喜歡買包裹?!?p> 凌菲又笑了,“你看你,總是想當然的去看女生,博而不精。應(yīng)該改變策略了,專注致勝?!?p> 木澤笑得停下來,“我跟你在一起,遲早要變得清心寡欲。”
凌菲也笑,“那不是更好?造福人類呀?!?p> 木澤:“那依你之間,我是不是應(yīng)該立馬結(jié)婚生子,順便造福一下子孫后代?”
凌菲又拆出一本,整齊的摞在桌上,笑道:“不錯,天賦異稟、覺悟甚高?!?p> 說完,兩人都笑起來。
“咚咚,咚。”
李瑤在門口輕輕的敲了兩下,喊道:“木總打擾了,凌菲在嗎?”
凌菲從桌邊站起來,“有事嗎?”
李瑤走進來,“原來真的在這里,我還去馮芹那里找了?!?p> 木澤也起身,笑著,李瑤打了招呼,跟凌菲說:“有人找你,我讓它先去你辦公室等著?!?p> 凌菲跟木澤打了個招呼,跟著李瑤出了木澤的辦公室。
凌菲有些好奇來者何人。她知道李瑤的情商,一般人怎么會安排在自己辦公室而不是小會議室。
李瑤到了門口說:“我就不進去了,你自己進去?!?p> 凌菲笑著,“好。多謝啦。”
李瑤笑著走了,凌菲進了辦公室,一眼就看見坐在沙發(fā)上的那個女人。
她成熟漂亮,身材消瘦,一身中式的月白色旗袍,外面套著一件淺綠色的針織衫,氣度不凡。
聽見動靜,她轉(zhuǎn)過臉,站起身迎著凌菲。
這是辰南的母親,凌菲幾乎一眼就確定了。
凌菲本能的將門關(guān)起來,然后朝著她走過去。
女人語氣和緩,像潺潺的流水,她說:“你是凌菲?”
凌菲看著她,看著這張與辰南在某種角度上極為相似的臉,說:“我是?!?p> 女人又說:“很抱歉,貿(mào)然來打擾你。”
凌菲依舊沒能從這張酷似辰南的臉上抽出神來,她定定的看著她,然后說:“請坐?!?p> 兩人一起坐下,女人也發(fā)現(xiàn)了凌菲這種專注的眼神,她淡淡的笑著,問:“是不是很像?”
這時凌菲才連忙低眼,平復(fù)著情緒說:“抱歉。是很像。”
女人也看著凌菲,“我托了好些關(guān)系才知道辰南有位要好的朋友叫J,然后又花了好些時間,才在J那里知道你?!?p> 凌菲稍微又抬起臉來看著對方,“那晚,給辰南打電話的人,是您對吧?”
女人也說:“之后撥通電話沒有講話的那個是你,對嗎?”
凌菲點頭,“是我。我想知道他那天晚上為什么喝酒。”
女人淡淡的憂傷隨著空氣發(fā)酵,她的語音溫潤潮濕,她說:“我那天突然收到很大一筆贍養(yǎng)費,我覺著不對勁兒就給他打電話。可是他什么也沒說。”
說完這句,女人的眼眶濕潤了。
凌菲在桌上夠來抽紙遞給她,女人擦了眼角,緩了一會兒,才道:“我非常擔心,我一直在等他的電話,直到晚上你打過來,我以為他會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p> 凌菲看著她眼眶也濕潤了,她低聲說:“抱歉?!?p> 女人抓住凌菲的手,眼淚已經(jīng)奪眶而出,“對于他,該抱歉的人是我?!?p> 凌菲也忍不住了,低著頭,努力控制。
女人握緊她的手,說:“我本不該來打擾你,你也需要開始新的生活。可是我忍不住,你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愛過、相處過的人。我就是想來看看,就像看看他一樣?!?p> 說完,辰南的母親已經(jīng)泣不成聲。
現(xiàn)在,辰南喝酒那晚的三通電話,都清楚了。第一個打給J講了兩個多小時,第二個客戶其實是范偉業(yè),而在凌菲之上的第三通,是辰南母親與他的通話。
辰南做事滴水不漏,他知道她放心不下會去查他的手機通話記錄,而為了事情順利進行,他做了小小的修改。他們太了解彼此了,凌菲果然一下子就進了他布的局。
第二天,辰南的母親又剛好適時的打電話過來,辰南一看凌菲的反應(yīng)就知道,她已經(jīng)用他希望的方式信以為真了。
凌菲現(xiàn)在想想,辰南何其的用心良苦,就為了給自己找個依靠。這樣的愛情,就像范軒宇講的,是神才能給予的父式愛情,已經(jīng)為她想好了一切,并用他生病的殘軀鋪好了今后她要走的路。
范軒宇說遺產(chǎn)應(yīng)該留給后代或是妻子,所以,凌菲這一刻清楚明白的知道了辰南的意圖。
他留給她的不是遺產(chǎn),是嫁妝。
而凌菲這輩子最缺失的,就是父愛。
辰南最后的日記中說道:“我企圖用我全部的愛,治愈你?!?p> 這不是一句空話,這是他的肺腑之言!
想到這里,凌菲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兩個愛著辰南的人,擁在一起哭到停不下來。
這天下班,凌菲將辰南的母親帶到了辰南之前住的那套私人別墅。她帶著她一間一間看過辰南生活過的屋子,這里什么也沒有改變,原封不動的保存著,就連茶室辰南喝茶的杯子都是他生前習(xí)慣放置的樣子。
辰南的母親一件一件的撫摸著那些東西,就像還能借此感受到兒子的體溫一樣。最后兩人在客廳對著院子的窗邊坐下來,凌菲坐在辰南生前習(xí)慣坐的那個位置上,直到此刻她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便于照顧對方的位置。
對面辰南母親紅紅的眼眶,又一次盈滿了眼淚,就像隔水層極薄的洼地,水舀了又汪起來。她努力平復(fù)了好一會兒,才壓了下去。
她抬起頭看著對面的凌菲,說:“抱歉,上年紀的人就是這樣。”
凌菲輕聲道:“不必覺得抱歉,辰南很早以前就原諒你了?!?p> 聽見這句,她的淚水又決堤了,她邊拭淚邊說:“那個時候他很小,就六七歲,我至今記得他為了我跟那個男人抗衡的樣子。雖然不堪一擊,但是我知道他已經(jīng)拼盡了全力?!?p> 她緩了一下,繼續(xù)道:“他是一個非常硬氣的孩子,他從來沒有求過那個男人,他那么小就知道了眼淚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凌菲安靜的聽著,她知道這又將是開啟一個她不知道的辰南的新的篇章。
對面年過半百的女人抬起一張略顯憔悴的臉,看著凌菲,“我很愛他。我當時沒有帶他走是因為,我沒有想著活。”
凌菲震撼到說不出話來,因為她知道這是真的,辰南已經(jīng)走了,原不原諒的對于這個母親而言已經(jīng)不重要了。她看著對面的女人,眼眶又濕潤了。
“那樣的婚姻,我只想一死了之。我走到了河邊,一頭子扎了進去,可是我沒死成,被人救上了岸。救我的那個男人一來二去就喜歡上我了,他是一個好人。我…”
“我不敢說我結(jié)過婚,還有一個…六七歲的孩子?!?p> 聽到這里,凌菲的情緒開始起伏,她努力的深呼吸。
辰南母親的故事還在繼續(xù),她說:“那個男人家境不錯,錢財方面從來不虧欠我,但卻是個有家室的。我心想有就有吧,我也有,剛好都不用結(jié)婚?!?p> “我一直把他給我的錢悄悄的存起來,因為我清楚的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兒子,有朝一日我要把這些錢給他?!?p> 凌菲的眼淚掉了下來,她顫抖著說:“所以,后來資助他上學(xué)的人是您,對不對?”
女人抹著眼淚,“好巧不巧的,當我把那筆錢用好心人的名義給學(xué)校資助機構(gòu)的時候,被那個男人發(fā)現(xiàn)了。他調(diào)查了我的過去,然后提出分手。我最感謝他的是,他救了我一命,同時沒有因為我用他的錢給兒子上學(xué)而去傷害我的兒子?!?p> 凌菲哽咽道:“您告訴他了嗎?”
辰南的母親擦了一下眼淚,接下來這段話她說得無比艱難,一句一淚,她道:“沒有。我沒有臉告訴他,因為我當時是有機會去找他的,但是我沒有。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來,他跟他那個父親是以什么樣的方式相處,我沒有去幫他,哪怕是如他之前幫我的,那種勢單力薄的抵抗也沒有……”
勉強支撐著說完這一段,辰南的母親哭得泣不成聲。
凌菲坐在對面捂著臉,抑制不住的放聲大哭起來。即便這些都已經(jīng)過去,甚至被辰南很早之前就釋懷的東西,但是她現(xiàn)在聽到還是疼到蝕骨錐心!
一如辰南當時聽邢燕講述自己的故事一樣。
緩了好一會兒,辰南的母親繼續(xù)道:“后面是他找的我。我們第一次見面,他超出我想象的平靜,他雖然沒有喊我,但是我感覺得出來他不恨我。他告訴我那個男人在胰腺癌晚期之前死于酒駕。
“那天我們靜靜的對坐著,什么話也沒有說。我在他漂亮的臉上看到了釋懷的平靜,我真的很為他感到驕傲。我的兒子,他是那么優(yōu)秀,那么堅強,但是我卻拋棄了他…”
說道這里,她再次泣不成聲。
又緩了好一會兒,她繼續(xù)道:“最后他給了我一張卡,每半年固定往里面打錢。我一開始以為是他知道了我出錢給他留學(xué)的事,后來我托朋友去查,才知道他并不知情。那一刻我才徹底相信,他是真的原諒了我?!?p> 兩個女人再一次隔著漫長的歲月長河,痛哭在了一起。
平復(fù)了好一會兒,辰南的母親抬起頭,看著對面那個年紀尚輕,哭到失聲的清透又漂亮的女生,她說:“凌菲,對不起。我本不該跟你說這些事,徒增你的傷痛,可是除了你沒有一個人有必要知道這些事。”
辰南的母親溫柔的看著對面難過到抬不起頭來的凌菲,看著她雙手杵在桌上,眼淚順在她清瘦的手臂一直淌到了桌面。
“J把你們的故事都告訴我了,我非常慶幸我的兒子經(jīng)歷過那么不堪的往事,還能擁有如此真誠的態(tài)度去熱愛一個人,這種勇氣是你給他的。我特來,謝謝你,讓他的人生不留遺憾。”
凌菲坐在對面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她努力深呼吸,她說:“是我該謝謝您,補全了辰南活在我心里完整的樣子?!?p> 辰南的母親在這里住了幾天,凌菲一下班就過來陪她,她們一起做飯一起喝茶聊天。
通過交談,凌菲了解到辰南的母親這會兒生活在國外,和一群志趣相投的老友開了一家花店,辰南也去那里看過她幾次,總體而言她晚年過得不錯。
送她離開的時候,她深深的擁住凌菲,讓凌菲結(jié)婚的時候一定要告訴她,她會像送自己閨女出嫁一樣,去送她。凌菲答應(yīng)了,并幫她錄了這套別墅的解鎖指紋,讓她什么時候想回來都可以。
辰南留給她的,的確是一塊凈土,一塊用他干凈的靈魂和德行壘起來的人間凈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