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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攆劉秀

第五十六章 降尊紆貴

王莽攆劉秀 醒了就微笑 6 2024-03-28 10:39:44

  只因榮膺天下母之事,班婕妤不好駁了太后顏面,便與王莽在閣間商定,同赴西宮做個(gè)說明。二人出了長秋殿門,班婕妤就乘便輦上了紫房復(fù)道,王莽坐了隨侍軺車沿來路返回。

  便輦穿安門大街的懸廊復(fù)道,在西宮的宣室殿前下了紫房。有謁者一路小跑報(bào)與太后,待班姬上得殿前丹墀,小皇帝已在溫室闥門恭候多時(shí)了。

  班婕妤上前肅禮拜上,驚得箕子趕忙攙起,且曳她衣袂搖蕩道:“都說了姨母免于參拜,怎生今日還是拜了,這叫孩兒如何使得?”班姬便手捧箕子小臉兒,多生愛憐道:“使得的,使得的。帝為人主,承膺天命,乃是我大漢萬民主宰。姨母獲罪謫守延陵,見君豈有不拜之禮?”小皇帝活蹦亂跳拽她入內(nèi),又搖頭晃腦嗔怪道:“我就不管,姨母也是朕的母后,您且上坐,待箕兒給您行過家禮。”

  好說歹說,終是將班婕妤扶上了席榻,小皇帝隨即退后三步,雙手加額,伏跪下來參拜道:“姨母在上,請受孩兒箕子一拜!”班姬聽了歡喜不禁,趕忙立身將箕子拉起,疾又感念落淚道:“箕兒好乖,你叫姨母如何心勝?”

  “行繞膝前,怎不心勝?”班婕妤張口尋音探去,但見東朝由長御攙伴,鏗鏘著于寢間拄杖而來。班姬趕忙上前謁拜,太后拎袖稱起道:“一日心勝,何如日日心勝哇?若是兒媳回鑾宮中,為母擇日瞑目地下,也就勿忘心安了!”

  班婕妤趕忙攙母入坐,見太后鬢角多生華發(fā),不由哽咽落淚道:“莫怪兒媳泣淚杖前,幾多年來,皇嗣凋敝,枝節(jié)無有旺過一日。月復(fù)一月,日復(fù)一日,全仗母后老驥伏櫪,我漢室江山方穩(wěn)如磐石。如是膝下雖發(fā)一枝,幼帝敦厚,香火有續(xù),只盼我箕兒快快長大,星火雖小,可以燎原矣……”

  “祖祖——”箕子不忍見姨母憂心,便抵于東朝頸前哽噎不止。一聲暖流泣斷人腸,可嘆東朝濁淚流盡,內(nèi)眥盈盈,唇上溝壑也涕泗涔涔?!白佑B(yǎng)而親不待,莫嘆黃花成泥時(shí)……”太皇太后言語無多,卻振聾發(fā)聵,字字錐心。

  班姬撫案啜泣道:“非是臣妾不諳孝道,夫君駕鶴,長天無多,且盟約詞于靈前。又有平日秉性羸弱,慈不掌兵,怎可抵那陰奉陽違的虎狼之心?”

  此刻殿前有謁者報(bào)請,大司馬王莽于殿外求見。東朝攏手揚(yáng)袖道:“非是為母有求于你,朕忝這陽世還有幾日?若中道崩殂,龍纛易幟,還有何面目朝見先人?”

  王莽在殿外聞宣趨進(jìn),已知曉太后有申飭之意,幸于長秋早有約定,便行揖一禮啟稟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太后意在陛下年幼,身邊察無后貳靠山。恕臣直言,延陵至此半日車程,孟月居京,仲、季守陵,周而復(fù)始,騎墻兩用,直至幼帝親操權(quán)柄……”許是其間略有不適,引來了班姬側(cè)目瞵視。

  王莽自知信口失言,趕忙俯首一句不吭。東朝那廂也不稱意,便將幼帝攏于懷中,“口口聲聲說漢家凋敝,怎不挽瀾于大廈將傾?我一老一少相依為命,天涯無根浮如飄萍。孫兒哇,去給你姨母……抑或母后去求個(gè)情面,就問她,那死的活的孰重孰輕?”

  箕子聽了祖母的話,就折過身來,仰面求告于姨母膝前。哪知箕子尚未出唇,班姬只看了一眼那呆萌的晶瞳,兩串清淚已悄然滑落……

  王莽坐軺車回了靜園,不去堂間卻回了齋房。他將貂袍撫了又撫看了又看,方愛不釋手地置放案上。開軒迎春,惠風(fēng)和暢,見袍上貂毛拂來拂去,就于心不忍,便環(huán)顧四周,又將貂袍搡遮在床榻繡枕的里側(cè)。心中釋然,櫳簾洞開,春風(fēng)迎面擁進(jìn)窗來……王莽深深吸入肺腑,擴(kuò)展雙臂,心曠神怡。忽有鳥兒追逐嬉戲,枝頭競走,又勾過頭來啁啾有聲……

  王莽不由咧嘴笑了。二月驚蟄,春暖花開,念起菜地尚有留白,該是下種的時(shí)候了,就上前扛起門后的銎鋤,小闥一開便去了西苑。

  一路上但見杏花桃花含苞待放,一個(gè)個(gè)紅鼓鼓的,間或有幾朵長得太急,硬生生掙出幾片粉瓣來。有三五只蠟蜂翅染黑黃,在花蕊之間上下翻飛,似要把這出頭的艷花都數(shù)上一遍,可數(shù)呀數(shù)呀,老是數(shù)不清……花眼看花,愈看愈花,蠟蜂也變出幾重的影來,弄得滿眼繞天亂飛。

  菜園里種有一畦荊芥,一畦小蔥,還有一畦常年的根韭。只是荊芥太過稠密,放眼一觀,不見植株,倒像是一面罨畫的綠毯,一副滴水不漏的樣子。王莽走到白地整壟、鋤地,末了撒下葵菜的種子。忽聽背后傳來呼叫,扭頭看時(shí),卻是原碧。此番回府已有月余,長進(jìn)不大,幾時(shí)學(xué)會了搽油抹粉的本事,鎮(zhèn)日涂描沒個(gè)正形。

  渾身燥熱就寬衣拭汗,又接過原碧遞來的陶壺,對著長嘴兒咕咚咕咚地猛咽下去……水空壺干,就將陶壺丟了過去,坐于磐上喘息道:“數(shù)月的令臺倒是過癮,可探過你那二老雙親?”原碧便肅揖一禮回稟道:“妾身多謝家主抬愛,年前入冬回了一次,還給重慈浴過雙足呢!”王莽聽了揚(yáng)眉贊道:“那就好,沒白教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怎生不知,門后鋤頭都不見了……”原碧兩眼直盯著家主,半年未見尤感陌生,窩有心事又藏匿不住,索性玉慘花愁道:“家主可是去過長秋?”王莽無意轉(zhuǎn)過面來,料定她是憑空一問,就起身拄鋤敷衍道:“先帝遺妃,去那里何干?”不料原碧冷哼一聲,“瞪眼說瞎話!真以為奴家好糊弄,那件貂袍是從何而來,莫非從天上掉下的不成?”

  這下王莽心慌了,臉子一黑呵斥道:“十三四歲個(gè)毛孩子,個(gè)頭不大,心眼兒不??!”哪知原碧鼻頭一酸,珠淚便順眥角滾滾而下,滴落有聲道:“貂袍是我與娘娘親手縫制,竟偷送與你,真應(yīng)了國舅班稚的話,罵你是包藏禍心,妄為圣賢!”

  王莽聞聽原碧此言,渾身頓覺噌噌發(fā)冷,無所適從,似是被人兜頭潑來了一盆冰水,絲絲涼意直透心底。王莽半晌方踉蹌坐定,啞聲道:“黃口小兒信口開河,倒是叫老夫慣壞了?!薄笆敲矗俊痹屉p眸氣得血紅,“赴京之前,班稚曾舉家探看娘娘,逗留數(shù)日直到小年。小孫孫班固班超躲藏嬉戲,竟翻出了你倆來往的信簡,什么久懷慕藺、蒹葭伊人,真的是丑死人了!”

  “非愚則誣,怎沒聽她與我談起?”聽了家主這番強(qiáng)詞,原碧睨視著那雙眼睛,末了捻裙嘟囔道:“她怎生敢提,怎敢與你道出實(shí)情,還怕你不去勾引呢!”

  王莽聽了這不道言論,疾起身豎指痛罵道:“背恩忘主,操持外心!”罵罷荷鋤折身而歸。待出了西苑入游廊之時(shí),驚見原碧曳裙緊跟,滿面通紅,遮袖而吟,晃著一身吃醋的樣子,就料她有了情竇之心。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憐憫之余卻也不忘再罵上一句:“其心可誅——”

  次日正值逢五常朝,王莽著了具服入宮參拜。待禮樂過后,中常侍在金鑾殿墀角奉詔宣道:“元始元年二月丙辰,以大司馬、新都侯莽為太傅,干四輔之事,號曰安漢公,益封二萬八千戶;以太傅、博山侯光為太師,車騎將軍、安陽侯舜為太保,皆宜封萬戶;左將軍、光祿勛豐為少傅,封廣陽侯,皆授四輔之職;侍中、奉車都尉邯封承陽侯。太皇太后策曰:莽等五公,恩膏溥浹于越裳,治化遐孚于八荒。奉輿呈朝,仁漸義摩,熙熙皞??,共游于堯天舜日之下,立不朽之功,殫宵衣旰食之勞,從古憂勤之圣,亦罕有等倫,允足為萬世則效云?!?p>  懿旨一下,滿朝稱頌,五位君侯遂奉笏出班伏拜答謝,文武百官皆于榻前俯身拜賀。太常卿丙昌代王答禮,見大司馬王莽仍誠惶誠恐地伏拜地上,就打算上前奉勸起身,卻見王莽奉笏稟道:“大司馬臣莽謹(jǐn)奏皇帝、太皇太后:古有一言,無私賢哲之臣,無私事能之士。貴賤不相逾,愚智提衡而立,治之至也。因而微臣忻然遵之,愿受太傅、安漢公號,然所賜封邑,礙難從命!”

  東朝聽了驟然一驚,急又傾耳側(cè)目道:“又是為何,昨日不說得好好的么?”王莽據(jù)理力稟道:“若于皇城吊死問疾,百姓余糧家家充棟;若是私服田間閭里,流民鰥寡人人哭泣。臣莽萬難蒙蔽天家,愿同黎民恫瘝一體。民不安居,臣無封事,愿須百姓家家自給,容后再加賞愚臣不遲?!?p>  馬宮聽了不以為然,便伙同王崇奉笏陛前引經(jīng)據(jù)典道:“賞罰不明,百事不成;賞罰若明,四方可行。君侯以賢德昭天下,莫忘了小功不賞,大功難立哇!”王莽聽了復(fù)揖當(dāng)前,且斬釘截鐵道:“百姓不足,萬難受命,伏惟我天下母靈龜明鑒!”

  江山易改,稟性難移,王莽的性子素來如此,若今日受下這釆邑封地,賢德公之譽(yù)就徒有虛空了。太皇太后心知肚明,多說無益,就揚(yáng)袂朗聲宣告道:“明公自期百姓家給,朕便隨你。新都封邑先加數(shù)倍,直至百姓豐衣足食,再由司徒、司空報(bào)上封可?!?p>  王莽依舊巋然不動,“封邑倍給,萬難領(lǐng)受,非是愚臣有悖圣意,皇室力單,冤事未平,如此恩賜受之有愧!”太皇太后又傾前問他:“何為力單,何為未平?你且當(dāng)堂道個(gè)明白!”王莽聽了洪聲奏道:“建平三年,故東平王劉云冤獄案,息夫躬、孫寵、宋弘三人聯(lián)手誣陷東平王造反,王后被人屈打成招,身首兩分,冤沉地下,子孫流離。我新朝自當(dāng)沉冤昭雪,宜立東平王太子開明為王,故東平思王孫成都為中山王,奉孝王后。另,今皇家凋敝,天子孤寂,亟應(yīng)擴(kuò)充皇室親族,宜封宣皇帝耳孫信等三十六人皆為列侯,以廣繼嗣。”

  王莽奏議切中時(shí)弊:幼帝孤寡,社稷難安,三服之內(nèi)察無血親,若皇室一枝再無擴(kuò)容,只怕是三七之厄躲無可躲,一讖成真了。文武百官皆出班附議,東朝也不由感念落淚道:“東平王冤事牽涉甚廣,蓋有東平王后謁、國舅伍宏,還有我那不成器的安成弟媳放,一個(gè)個(gè)皆棄于東市,冤魂無歸哇……”訴罷已是滿面潸潸,聲嘶力竭了。

  眾臣不忍東朝慟哭,便哀求務(wù)要保重鳳體,自己卻哭得一塌糊涂。東朝見幼帝也跟著啜泣,尤怕孫兒擔(dān)驚受怕,就遮袖拭淚啞喝道:“這便準(zhǔn)了明公奏請,交尚書仆射擬事吧!如今有了四輔臣子,朕方知這渾身瘁累,也該享享清福了……”東朝玉言剛滾落一地,便有太常揚(yáng)袂宣道:“眾卿平身——”

  文武百官聽宣入班,竟見劉歆仍跪殿中,且揚(yáng)笏朗聲啟稟道:“光祿大夫臣秀謹(jǐn)奏皇帝、太皇太后:往者官吏以資功、考績,依次遷至二千石,及州部所舉茂材、優(yōu)等吏員多不稱職,宜用前皆見安漢公。尚有太后春秋已高,除掌公侯封賞賜爵,不宜再親省國朝小事……”

  東朝聽了劉歆的話,就面如紅棗喜笑道:“知我心者,唯穎叔耳!朕便允準(zhǔn)愛卿所言,借此常朝宣發(fā)口詔——”太常卿聽了忙跪地宣道:“太皇太后口詔,眾卿跪聽!”文武百官皆伏拜一地?!白越袢帐?,唯封侯賜爵上報(bào)東宮,朝廷諸事皆由安漢公與四輔平?jīng)Q。州牧、二千石及茂材新吏初來奏事者,輒引前殿對狀明公,考履問新,以察其稱職與否也……”

  時(shí)入上巳,春木已弱,夏火初起,適逢由春至夏,由少陽至太陽的交匯之即,京兆尹薛修便布告京城屬地的少男少女,齊聚潏、渭兩河祓禊畔浴。

  渭水經(jīng)北,潏水繞南。因四子王臨婚期迫近,兄長王宇便代弟牽頭,在安門之外的潏水河畔,包下了外廓聲名最響的近水酒肆——靖水舍。上巳濯足,萬人空巷,于此瞰看河中妙齡男逐女笑,人歡馬叫,確也是個(gè)絕佳的位置。

  緣于靜園早有內(nèi)定,王臨的婚事一切從簡,喜宴請?zhí)仓鸢l(fā)到高朋各府。朝中同僚得此訊息,也都陸續(xù)備下了各色重禮,祈盼能在靜園婚宴上有一席之地,便是光宗耀祖紅了門楣。然吉日愈近,一個(gè)個(gè)翹首盼來的,卻是風(fēng)平浪靜杳無音訊,連個(gè)水花兒都沒激起。一個(gè)個(gè)慌了手腳四散打聽,緣是收到請?zhí)慕猿欣先耍y(tǒng)共算來不足一堂,且在帖中早有聲明,賀贄千錢以上者謝絕入內(nèi)。

  新郎王臨倒無齟語,初來長安時(shí)日不多,也就與幼帝箕子、公子劉棻算個(gè)玩伴。兄長王宇就坐不住了,便瞞著父母在城南河畔,包下了名苑酒肆誠邀親友,以填塞諸君的悠悠眾口。

  三月初三朝食剛過,王宇就與王臨王光乘高頭大馬,率幾隨從出了家門。到安門又過吊橋,眼前便見舟汊縱橫,街坊四出。從北至南踏過石橋,就有人馬商販咻咻嚷嚷,青男紅女眉來眼去。三人順河向東沿青石板巷,來到盡頭的一處臨水飛地,便是酒肆靖水舍了。抬眼見舍樓廊檐崩張,高爽通透,又在東北角處懸一飛閣,俯臨南潏,河畔弄景一覽無余。

  至日上三桿,就見王宇恩師吳章、內(nèi)兄呂寬、樂昌侯王安及右扶風(fēng)功曹申屠剛,各自下了車駕。待贄禮抬上,相揖寒暄,十?dāng)?shù)人方摘?jiǎng)γ撀娜腴w中敘話。瞰見河畔云淡風(fēng)輕,萬物吐翠,蛩音不響,春帷乍揭,廊臺之上空空蕩蕩,眼下的春水亦平靜無波。

  劉愔與劉棻到靖水舍苑便下了輜車,有王光前引上得環(huán)廊,見北廊盡頭有一頭戴金玉寶冠、身著廣袖青襕的少年,一手卷起他寬大的袖袂,露出來一截藕白的胳膊,正斜著腰子貓著眼,向河里狠擲了一塊殘瓦。瓦片穿過平靜的水面,浮起落下,又浮起落下……

  聽得身后有“格格”笑聲,王臨迅疾折過身來,見是宜妻王愔,遂一臉壞笑嗔怪道:“你們兄姊屁股真沉,都老牛倒沫了這方才來?!眲忠宦犚膊粦T著,“就憑你家那二百的聘金,還不夠牲口吃料的錢呢!牲口自然生氣了,就一路磨蹭,不愿前來!”

  王臨聽了滿臉羞臊,就別過臉去回懟道:“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家貧窮,你家富貴,倒是為夫攀附與你,兩廂大相不合唄!”劉愔一聽倒是樂了,“你叔翁王舜年前納吉,說什么應(yīng)應(yīng)合世,終成種玉之緣。兩愿之象,必主易成云云。不是合與不合,你回頭問問,家里是否窩著一坨成了精的老鱉一?”

  三人說笑著去了閣間,見當(dāng)朝國舅衛(wèi)保、衛(wèi)玄,大司農(nóng)孫寶及敬武公主繼子薛況,還有南郡太守辛伯及水衡都尉辛茂等前來致禧,遂領(lǐng)了劉愔二人揖禮答謝。衛(wèi)保兄弟還揖一禮道:“你等皆為天家近臣,又互為至親,我衛(wèi)保衛(wèi)玄敢不奉賀?”

  王宇聽了朗聲笑答:“國舅過謙。陛下至親,必置明堂,我等還要望您項(xiàng)背呢!”衛(wèi)保聽罷擰眉嘆道:“得長公子抬愛,此次進(jìn)京乃錦衣夜行,若傳與東宮怪罪下來,只怕你我沒打著黃鼠狼,反惹了一身的騷?!蓖跖R聽了錯(cuò)愕道:“國舅未曾與天家碰面?諸位稍等,我這去邀陛下前來……”衛(wèi)保趕忙擺手?jǐn)r道:“此番只為致賀而來,陛下得知,思母更甚,莫要再染了池魚之殃!”幾人這才入了筵席。

  宴席開后有歌舞助興,但見幕后燈火明滅,異彩紛呈。前有絕壁奇峰的華山,山上長滿神木靈草、累累碩果;嶺上有仙家吟唱,豹、熊伴舞,白虎彈瑟,蒼龍吹篪;坐而高歌者是娥皇與女英,玉音甜美,委婉動聽……

  待酒過三巡,佳肴嘗遍,國舅衛(wèi)保就紅光滿面地邊嚼邊問:“此為何劇,如此震撼?”卻見薛況失聲笑答:“宮中巨舞《總會仙倡》。二位國舅鵬程萬里,經(jīng)年游走于中山王宮,這有何異?只不過是盤下酒小菜!”衛(wèi)保聽了“呵呵”抱拳:“居國弱小,未曾聽聞,諸位見笑了?!毖r聽了“嘿嘿”一樂,又親手上前斟滿幾杯,一一恭謹(jǐn)奉上道:“跋山涉水仆仆風(fēng)塵,進(jìn)京不易不妨長住,我公主府邸閑居百所,也好與國舅促膝長談?!?p>  哪知衛(wèi)保聽了這話,許是中酒有了醉意,眼圈一紅便哼啼起來,且一把鼻涕一把淚道:“非是在下感慨落淚,自從箕兒入京登阼,至今已有半個(gè)春秋。姊姊夜夜是思兒心切,已長臥病床,高燒不退,惜乎奄奄一息矣……”訴罷也不顧殘汁流離,便伏于案臺抽噎起來。

  席間眾人都驚惶莫名,卻見衛(wèi)玄小跑過來,附他耳邊呵斥道:“此是喜宴,怎可哭泣?醉了便扶你到隔間歇會,切莫把家丑揚(yáng)到京里?!毙l(wèi)保一聽忙掙出寬袖,急急沾拭一番涕淚,忙群揖一禮致謙道:“衛(wèi)保失儀,望諸君見諒!”

  王宇遂摒去左右陪侍,又撫他手掌勸慰道:“衛(wèi)兄倒是多慮了,你我兄弟情同手足,披心相付,熟不拘禮。此番二位前來京師,非是一杯喜酒可言。常常聽聞四弟談起,陛下日日掛念母親,日有所思,夜不成寐。愚弟不才,今借四弟水酒一杯,誠邀諸君暢所欲言,以襄助王母順利歸京。他日若由國舅輔佐,母子常伴,也算成就了一段佳話?!?p>  恩師吳章見話已挑明,也就不再藏著掖著,手持漆卮仰脖盡飲,又扯嗓門啞喝道:“乃翁之賢德廣布天下,然心氣太盛,又有東朝及重臣崇信,非是你我所能勸諫。今日借此稍做分工,我與你內(nèi)兄呂寬廣布讖語,薛況與公主多獻(xiàn)殷勤,大司農(nóng)及申功曹在大朝之上廣交金紫,王宇再與太后多生耳語。耳風(fēng)雖小,日久生沁,久則必生變!”

  幾人聽了擊節(jié)稱贊……但見前臺尚未謝幕,度曲未終,云遮雪飛,初有飄零,后遂霏霏,轉(zhuǎn)而便有雷聲滾滾,奇逢霹靂又閃電,滂沱暗呼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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