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賜我一把長青劍,去刺破這時代的心臟,也賜死我瀕臨崩潰的心。
高高的山崗上一片蔥蔥綠綠,一排排玉米桿子像列隊的士兵站立在四方形的黃土地上,肥碩得像手臂那么粗壯。紅胡須下豐滿的玉米棒子,有的掛一個包,有的掛兩個包,看得莊稼人合不攏嘴,眼看秋天就到豐收的季節(jié),然而6月的天氣熱得要死個人,好久好久沒有下過一滴雨了。
熱得密不透氣的玉米地里時不時傳來唰唰的響聲,突然,一個聲音喊道:“要是背不動,就放在那里我來背?!敝灰娔巧倌暌宦暡豢缘氖怪鴦牛樕系那嘟钋逦梢?,面部猙獰,看著十分痛苦的模樣,掙扎了半天終于磕磕盼盼背起一大背簍梨子,正七彎八拐的從玉米地里出來,后面跟著的也是一位背著背簍的中年婦女,她看起來十分擔心:“你哪里像干這種活的人,都說放在這里,你就不聽,要是閃著腰那可得了?!?p> 少年并沒有理中年婦女的啰嗦,一個勁的往前走,嘴里嘟囔著:“農村出來的娃,哪里還不干了農活?!?p> 少年中途找了一個可以倚靠的石凳子停了下休息,正當他擦拭汗水時,才陡然發(fā)現這個少年竟是孟川墨,黑黝黝的皮膚和在學校讀書的他派若兩人,頭發(fā)長了一倍,臉頰也瘦了一圈。
他們在玉米地里忙活了一個下午,就為了晚上把當季的梨子運到縣城里批售。每年這個時候,他家都有上千斤的梨要出售,往年爸爸在家,主力都是他,今年爸爸外出做工,哥哥遠在浙江,家里唯一剩余的男人,主力自然而然是他勝任了。
一背簍一百斤左右,今晚要運走一千來斤,他與媽媽各自來回五趟,他是從來沒有想過干農活是這么辛苦的一件事情,這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大抵也就是這樣來的。
等到他們把一千來斤的梨背回來時,天空也暗暗的黑了下來,村口去縣里的中巴客車已經停在小河邊的站臺上,售票的女人彪悍得很,一邊催促大家把梨往車廂里搬,還一邊點著數,生怕哪家漏了數量,她少賺了幾塊錢。
夜晚媽媽隨著中巴車去了縣城,孟川墨則留在家里。他要照顧屋后豬圈里的牲口,那可是他上大學僅有的學費來源。
累了一天的孟川墨躺在沙發(fā)上看著電視,似睡非睡時,一個電話打到了他家的座機,他起初以為是孫木冉,但當他接聽電話后才發(fā)現對方是張倪佳。張倪佳告訴他明天可以查高考成績了,要是在家不方便,她明天正好要去學??梢詭退黄鸩樵?。孟川墨并沒有正面拒絕,只是搪塞了張倪佳。
第二天早上10點,孟川墨又接到一個電話,電話是孫木冉打過來的,她是給孟川墨帶來喜報的,當孟川墨得知自己的成績過了今年的高考錄取分數時,他看起來并沒有那么高興,反倒是更關心起來其他人的情況,除了曾楠竹也過了今年分數線外,孫木冉他們都考得不理想。
成績公布的第三天本科一批陸續(xù)開始填報自愿,說好大家一起到學校聚聚的,最后只有曾楠竹和孫木冉去了,曾楠竹也是填報酒店管理專業(yè)后就和劉卓定去了他的老家,留下孫木冉還在幫孟川墨挑選專業(yè)。
兩人稀里糊涂的,還能選什么專業(yè),于是孫木冉說:“你這成績不上不下的,在本省也上不了什么好的大學,要不就去省外看看?”
可是孟川墨并不想去省外,孫木冉又說,要去就去重慶或者湖南,反正都是挨著貴州的,去也很方便,另外這兩個省份對貴州考生也有特殊分數,他去了這些省份還能挑一個一般的大學。
鬼使神差的孟川墨最終妥協了孫木冉的這個決定,至于學什么專業(yè),他們挑來挑去,只有一個電子商務的專業(yè)適合他的這個考分。并且還是財經類學校,孫木冉還半開玩笑的說:“等你以后當了大老板有錢了,就回來娶我?”
這是孫木冉第一次在公開場合承認他和孟川墨的關系,此刻的孟川墨愣住了,他一時竟組織不了任何語言來回答孫木冉,頓了頓的他急急忙忙的回了一句:“好啊,你等著我?!?p> 接著他們去了學校的計算機教室,幫孟川墨填了志愿,第一志愿填的是湖南財經類學校,第二志愿填的是貴州醫(yī)科類學校,第三自愿填的是重慶建筑類學校。
兩人出了教室,孫木冉問了孟川墨一個問題:“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把你送走嗎?”
孟川墨還沉浸在剛才的專業(yè)選擇中,一臉懵叉叉的,他哪里知道孫木冉的這個決定。
孫木冉牽了牽他的手,煽情的說:“我是想你有出息,不要一輩子都待在這個小縣城,我還夢想著某一天,你帶我去看看這個大千世界,廈門,上海,杭州....”
孟川墨深情的看了看她,默默的說了一句:“一定會有這么一天的。”
二十天之后,大學專科填報自愿,只有孫木冉選擇了醫(yī)藥專業(yè)繼續(xù)上大學,顏謹周則選擇了復讀,最讓人出乎意料的是方悅希訂婚了。
那天,孫木冉填報自愿,方悅希也來了,他們都以為方悅希會和孫木冉填報同一個學校,當聊起這個話題時,方悅希卻說:”她本就沒有這個打算,反正女人都要嫁的,晚嫁還不如早嫁,只要那個人合適就行?!?p> 孫木冉又問:“你不是最喜歡表演的嗎?難道不去追求你的夢想?”
方悅希笑了笑,農村出來的,還什么表演,你以為我真把自己當棵蔥了?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她所說的這個合適的人到底是什么人?直到一起去參加完她的訂婚儀式,他們才發(fā)現那是一個比她大幾歲的同村男子。沒什么學歷沒什么文化,地地道道的農村男孩。方大美人就這樣糊里糊涂把自己的下半輩子給了他。
大家替她難過,都在想顏謹周怎么能接受這樣的事實,可沒想到他是最開明的一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東西終究是尋而不得,我愛她,就愿她幸福。”
婚禮選擇在訂婚后的一個月舉行,孟川墨由于家里有事沒能走開,據孫木冉描述婚禮當天顏謹周可失態(tài)了,他喝了點酒,去鬧了洞房,還唱起了“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差點被男方的家人給揍了,好在方悅希說是他同學,才幸免于難。
酒醒后,他還傻傻的待著那里,又好在劉卓定和曾楠竹他們架著他回來了,要不然非得弄出點名堂來,說不定進公安局也是有可能的。
方悅希在二十出頭嫁人的事情,一直是他們在高考結束的這段時間里討論的焦點,直到8月中底,大學即將開學才漸漸淡出他們的圈子。
兩天前的一個晚上,孟川墨接到孫木冉的電話,孫木冉在電話里神神叨叨的,欲言又止,說了半天也沒有個正行,恍恍惚惚說了一句:“我們還是做朋友吧!”然后電話就掛了。
孟川墨不知道什么原因?回撥了電話,卻沒人接聽,連著幾天他又打了電話,可是也一直沒有人接聽,孫木冉像是消失了一樣。
兩天后,孟川墨抱著猜疑離開了家鄉(xiāng),那是一段長達800多公里的旅行,綠皮火車要開十三個小時,由于東進沿海打工人員激增,火車一票難求,孟川墨在貴陽逗留5天后,終于改乘大巴挺進湖南長沙,這是四年求學,也是一次告別。
前途的路一片未知,而心里的路卻被堵死了,經過十幾小時的舟車顛簸,大巴車??吭陂L沙南邊的汽車南站,他隨著迎接新生的校車途徑長沙女子師范,又經過猴子石大橋,順利的抵達這所孫木冉為他挑選的湖南財經學院,他將會在這里開啟長達四年的求學,可是這所學校沒有了孫木冉,也沒有朝夕相處的顏謹周,一時他陷入無盡的沉思。
夜闌人靜時,他抱著高中時的留言相冊睹物思人,沒有人告訴他,孫木冉到底去了哪里,也沒有人告訴他為什么孫木冉和他失去了聯系,因為他們也和孫木冉失去了聯系。
當初選擇長沙,其實最重要的一點參考緊緊只是因為湖湘文化的悠久,又出了很多名人,如新中國的開創(chuàng)偉人,***,***等。但是沒有人告訴他,這里是火爐一樣的城市,在他來到這里的第一個月他始終也習慣不了,晚上白天,宿舍教室,噗噗轉著的電扇,他也習慣不了學校免費的紫菜蛋湯。爸爸把他送走的第二天就回貴州了,并說實在堅持不了,就回來復讀。
孟川墨又不是輕言放棄的人,那段時間,他一直用***那首詩鞭笞著自己,大概是這樣寫的:“孩兒立志出鄉(xiāng)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p> 為了緩解思鄉(xiāng)之情,他徒步走了岳麓山,橘子洲頭,天心閣,還去了湖南第一師范城南學院,并參觀了溁灣鎮(zhèn)新民學會舊址劉家臺子蔡和森家。這些歷史進步青年干過的事情,正是和他這般年紀大小,他百無聊賴,只為尋求一點慰藉。
大學開學后的第一個月,學校各個團會招新,他沒有找到諸如新民學會這樣的社團,大多都是計算機,街舞,學生會,吉他等,唯一能讓他提起興致的是《青年志愿者協議》,他想到了***的《新青年》,最后他成功加入這個協會的編輯部成為一名大一招新生,主要的工作則是采訪和宣傳學校的先進進步和助人為樂事跡,并整理成文連載在協會的刊物上,那是一段他樂此不彼干著的事情。
也正式借著青年自愿者協會,他才漸漸融入大學,他也漸漸習慣用帶有貴州口音的普通話在和學校大部分是本地生源的同學們交流,并重新發(fā)展他新的同學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