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如此為,竟只因得皇后許諾。
若她能保證襄王無奪嫡之謀,將來承王登基稱帝,定賜新府一座,賞金銀萬斗,保襄王府幾世容華。
受皇后巧言令色的浸染。
在她淺薄的見識里,她夫君不過是一個故去宮人所出,無人庇佑的落魄皇子,毫無資格爭儲。
不如順水推舟,攀附皇后以保萬全。
可她至始至終都未想過,皇后之所以蠱惑她至此,皆因她夫君文韜武略,在宮中并無任何根基,仍獲封王爵,乃皇位最大的威脅。
大周廣順二十四年八月,皇上猝然駕崩。
他風疾發(fā)作,與皇位失之交臂。
始料不及,皇長子惠王登基為帝。
皇后嫡出的承王被貶為庶人。
大周廣順二十四年九月,他被借故褫奪王位,貶至崖州任職。
榮華逝去,趙無瑕向他哭泣懺悔。
得知她的所作所為,他恨不能賞她一尺白綾,讓她自行了斷,但念及三個幼子,他忍怒帶她隨行。
行進途中,所乘舟船半夜突然斷裂,隨從皆不會水,無人施救,他眼睜睜看著三個孩子沒入水中,卻無能為力。
而那個蠢婦攀得一塊船板,不顧他命懸一線,只去搶撈那些落水的錢物。
萬念俱灰中,他被幽暗的湖水淹沒。
再睜開眼,又是一個大周廣順十九年。
今世今日,大周廣順十九年,九月初八,他初晉襄王,趙無瑕還未成為襄王妃。
一切都來得及。
前世不堪回首,李佑卿回轉(zhuǎn)思緒,問駱秋:“你說那女人不僅會武功,還會使暗器?”
“嗯嗯?!?p> “哼!”李佑傾甩袍往南城襄陽府去。
駱秋!?
說好的大好秋光要好好出門賞玩的,這就要回去了?此處看了糟心,不還有別處嗎。
駱秋忙跟上道:“王爺,要不屬下陪您去上游琴臺橋逛逛吧?”
“不去,回府準備,本王今晚親自去送那女人上路?!?p> “欸?!瘪樓锎饝艘宦暃]說話。
王爺乃普通宮人所出,生他那宮人還早亡,沒有母族可倚仗,再加上他自幼又不問世事,只知悶頭讀書習武,在諸多皇子中,算是可有可無。
不過這也成就了一方面好事。
十幾年的苦練,如今王爺?shù)奈涔Σ徽f在大周朝數(shù)一數(shù)二,最起碼京州城內(nèi)是再找不出敵手。
對付一個女人,他還用得著刻意準備?
不過那姓趙的小娘子也很厲害就是。
誰以后娶她倒霉!
“阿嚏——”
脂粉鋪內(nèi),趙無瑕打了個噴嚏,揉揉挺翹的鼻尖,又接著往臉上抹起了試用的脂粉。
免費的就是香。
待畫好一個精致的檀暈妝,徑河上游的西邊起了晚霞,她才在脂粉鋪伙計的白眼中出了門。
拐進趙家所在的柏泉巷,劉婆已在門口張望了半晌。
見到她忙迎了上來:“三姑娘,你這是上哪去了,怎也不說一聲,大夫人、二夫人今兒回來了,等你半天了?!?p> 對了,到吃晚飯的點了。
一大家子人,趙無瑕有些過意不去:“好些年沒回,隨便逛逛,其實用不著等我吃飯的,該讓大娘二娘先吃,我又不是客?!?p> 劉婆是個實在人,有什么說什么:“晚飯早吃了,沒等你,是為你的親事咧?!?p> 好吧,想多了。
但聽說是為親事,趙無瑕巴望蔡老五退了她才好:“親事怎么了,難不成是蔡老五要退親?”
劉婆不明所以,當趙無瑕是害怕被退,忙搖頭寬慰道:“不是不是,你放心,今兒蔡老五聽說大姑娘和二姑娘都被選進了王府,怕有變故,大夫人前腳回,他后腳就來說,讓你明日就嫁過去哩?!?p> 放心?
趙無瑕有點糟心:“不是說十五嫁嗎,明日才初九,幾日都等不得,蔡老五是覺著我會被哪個皇子選了王妃么?”
“可不是么,打了恁多年光棍,他不怕被克死,就怕煮熟的鴨子飛了?!?p> 趙無瑕...
明日初九,選妃初十才給信,蔡老五怕不是個先知,知道她的打算,要來截胡,壞她好事。
“大夫人同意了?”趙無瑕又問。
“那能不同意,先前大夫人手頭緊,找蔡老五借了五十貫錢家用,若不同意,他今日就要大夫人還錢,大夫人煩他不過,便答應了?!?p> 說著,劉婆摟著趙無瑕的胳膊往大門進。
“日子提前了,你的嫁衣來不及做,大夫人說用她當年那套舊的,這不等著你試大小,好連夜給你改呢?!?p> 趙無瑕懶散著身子哼哼了兩聲。
什么借不借的,下午那些話她又不是沒聽見。
明日必得發(fā)揮演技,裝個要死不活的病拖上一拖。
昨晚那老頭若按她說的辦了,初十就該有信來,能嫁給皇子當王妃更好。
若不成…
到時再說吧。
進門胡亂扒拉幾口半溫不熱的剩飯,趙無瑕被劉婆催著去了后院。
還沒進花廳,趙家娘幾個無比歡暢的說笑聲便傳揚得隔壁三家都能聽到。
“夫人,您往后是惠王殿下的岳母,與宮中貴妃比肩,往后您出門,咱們柏泉巷的人見著都得行禮嘞?!?p> “哈哈哈,那我可受不起?!?p> “姐姐,你以后入了惠王府,若嫌婢女梳的頭不好看,遣人來承王府找我,我去給你梳?!?p> “二妹往后是侍奉承王殿下的人,我可不敢遣人去請?!?p> 劉婆沒跟著,聽聲音,趙無瑕也不知道里面誰是誰,一時不知該說什么開場白,索性在門外脆聲一喊:
“大娘,二娘,我回來了!”
話音落,花廳內(nèi)的說笑聲戛然而止。
趙無瑕就怕空氣突然安靜。
穿越前為升遷,她拍那些老總、上司的馬屁還少了,阿諛奉承的話她其實也擅長。
說些好聽的,歡快愉悅的氛圍,更利于初次見面的人快速找到共同話題,進而融洽溝通。
但聽里頭窸窸窣窣收揀東西的聲響,算了,溝什么通,還是快些走完過場回房睡覺要緊。
昨晚就沒怎么睡,今晚得睡個好覺。
趙無瑕抬腳正要進去,輕移蓮步,從花廳里出來兩個妙齡女子。
打頭一個雖不是頂漂亮,但臉盤白凈圓潤,穿煙紫鍛面對襟褙子,行動端莊嫻雅,看著頗貴氣。
后一個鵝蛋臉,杏仁眼,額間帖著時下流行的花鈿,兩臂挽著淺綠披帛,嬌媚多姿。
聽劉婆說過,趙家大姑娘性子沉穩(wěn),二姑娘愛打扮,所以這兩人不用誰說,趙無瑕便知道誰是誰。
打頭的是趙家大姑娘趙明珠,后面的是趙家二姑娘趙清瑤。
“阿瑕回來了,幾年不見長高了不少呢?!壁w明珠含笑,先對趙無瑕打招呼。
聲音柔和,客客氣氣,不親近亦不疏遠,好似對一個來家里串門的鄰居。
趙無瑕穿越前是獨女,表姐妹也沒有,不知道怎么處姐妹關(guān)系,所以這樣淡淡的她倒還自在。
“大姐。”
趙無瑕傾身回應,接著又對一旁的趙清瑤頷首:“二姐。”
“快進去吧,大娘等你半日了?!?p> 應一聲,趙清瑤側(cè)目上下打量趙無瑕兩眼,挽起趙明珠的手臂,往廂房那邊去了。
走出幾步遠,又聽見了她們的嘻笑聲。
“姐姐,你說三日后惠王府會遣幾抬的花轎來接你?”
“這我可不知,弄不好是讓我徒步?!?p> “慘了,連你這夫人都徒步,那我豈不是要爬進承王府去?!?p> “爬也是托了你那張好面皮的福,以后你無事多讀些書,別整日描眉畫眼,要記著,你只是個侍妾?!?p> “多謝姐姐教誨?!?p> 聽她們對話,趙無瑕嗤鼻,花錢走后門托關(guān)系的,居然大言不慚說教憑實力的。
不管那茬。
進到花廳,她先對坐在軟榻上的雙下巴婦人施一禮:“大娘。”
再對侍立一旁的嬌小婦人又施一禮:“二娘?!?p> 聽劉婆說,趙家二夫人莫氏,本是大夫人盧氏的陪嫁丫鬟,經(jīng)盧氏提攜才收房做的姨娘。
前幾年男人死了,婆婆回了鄉(xiāng)下老宅,盧氏當了家。
莫氏擔心盧氏嫌她吃閑飯,瞧趙家下人賣得差不多,遂重操舊業(yè),又干起了侍候盧氏的活。
所以眼前不用猜,便是老大坐著,老二站著。
“嘖嘖,幾年不見,我們阿瑕竟越發(fā)出挑了,怕是咱們北城這邊再找不出你這般俏的?!?p> 莫氏像只喜鵲,上前拉著趙無瑕的手,轉(zhuǎn)著圈的瞧。
盧氏左右一打量,含笑附和道:“還真是,和以前變了大樣,哪像個小門小戶養(yǎng)出來的女孩兒,倒跟那些個有學問的女先生沒甚區(qū)別?!?p> “大娘、二娘莫要誆我,大姐知書達禮,二姐又是出了名的美人,您二位這般夸我,可得先問問她們同不同意?!?p> 趙無瑕輕笑回一句,顰笑間,活脫一副小家碧玉模樣,任誰也看不出她內(nèi)里的鐵骨錚錚。
“瞧瞧,這小嘴兒也比以前利索了?!?p> 莫氏過來捏了捏趙無瑕的小臉蛋。
盧氏亦過來拉了趙無瑕的手:“可不是,有這般伶俐的當家看鋪子,往后蔡家那豬大腸都要多賣幾斤?!?p> 話畢,她瞥了莫氏一眼:我之前還擔心這小蹄子不樂意要鬧呢,你瞧,這回來乖得跟小麻雀似的。
莫氏向她頷首:您安排的還能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