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夢
“已到達(dá)終點站,請各位乘客有序下車……”
等路半夏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車上坐了整整四個小時。
他從城市的一端,穿越了繁華的CBD,穿過了千年的城墻,穿過郊區(qū)的平房,一直到了城市的另一端。
“小伙子,該下車了?!?p> 公交最前方,司機探出身子,朝路半夏招了招手。
路半夏起身,走到車門口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后的司機大叔開口:“小伙子,沒什么過不去的坎。你還年輕,路還長著呢。”
路半夏扭過頭,看到司機大叔咧著嘴,朝自己比了個大拇指。
“哦……謝謝?!?p> “唉,你們這些年輕娃娃,情啊愛啊什么的,也都別看得太重。你像我當(dāng)年,也是上京酒場里的一段傳說,現(xiàn)在還不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地過日子……”
“師傅,我沒太聽懂啊?!?p> “嗨,裝啥啊,我這趟車?yán)^不少跟你一樣的小年輕,都是哭喪個臉,不知道的還以為要拉你上山下鄉(xiāng)呢。你還好,安靜不鬧騰,上次車上一小伙兒,坐在后座變喝酒邊哭,等到這兒可好,倒是不哭了,人直接成一坨攤在后面了……”
路半夏尷尬地聽司機大叔講了半晌,在對方即將展開自己當(dāng)年那段傳奇情史的時候,終于找了個借口,從公交車?yán)锾恿顺鰜怼?p> 微涼的空氣伴著山林特有的濕潤浸潤路半夏的肺部,他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
周圍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城市的影子,只有孤零零的公交站牌前還停著來時的公交車。
遠(yuǎn)處的山被籠罩在夕陽中,路半夏有些驚訝上京的郊外,竟然有這么一座險峻的山峰。
他扭頭看著豎立在不遠(yuǎn)處的牌子,念出了山的名字:“天魁山?”
這里顯然不是什么成熟的景區(qū),因為路半夏根本看不到任何指路的標(biāo)識,更不要說什么售票處之類的地方。作為公交的最后一站,甚至連站名都和這座山?jīng)]有半點關(guān)系。
但對路半夏來說都無所謂,他本來就是隨便上了一輛公交,隨便到了個陌生的地方。
他走到路邊,在一張看上去有些年頭的長椅前站定,隨便吹了幾下,被升騰起的灰塵嗆得直咳嗽。
路半夏坐在長椅上,盯著遠(yuǎn)處的山峰一言不發(fā)。
過了很久,他長嘆一口氣。
“媽的,屁用沒有。”
確實沒什么用,他不想在學(xué)校待,也不想回家,已經(jīng)寫完最后的小說,他沒有辦法面對那個熟悉的房間。
每次路過韓笙房間門口,對路半夏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哪怕到了學(xué)校,也總有許許多多的場景提醒路半夏——也許是一起走過的路,也許是熟悉的人不經(jīng)意的話——小妖怪已經(jīng)走了。
可現(xiàn)在坐在一個陌生的長椅上,除了鼻腔里難聞的汽油和灰塵味道,路半夏的腦袋里還是只有那張臉。
看來有些東西還是需要慢慢笑話。
慢慢的,夕陽沉入地平線以下,天空從橘黃色漸變成了靛藍(lán)色,路半夏摸了摸胳膊,覺得有些冷了。
是時候回去了。
他起身,來到公交站牌前,抬頭看著站牌上的時間表,愣住了。
五分鐘之前在他面前開走的那輛車,是今天的最后一趟。
“……”
人要是倒霉,喝涼水都塞牙。
路半夏掏出手機看了眼地圖,雖然有些遠(yuǎn),但也只能咬牙打車回去了。
但他還是低估了自己的倒霉程度,這個偏僻的地方甚至連打車都打不到,三十分鐘之后,路半夏看了下僅剩15%的電量,尷尬地關(guān)掉了打車軟件。
他看了看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的天空,還有身旁那盞忽閃忽閃的路燈,覺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現(xiàn)在恐怕只能找人來接自己了。
他翻開通信錄,第一個想到的是老姐。
但他很快想到今天是工作日,老姐大概率還在公司。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路半夏撥通了路一秋的電話,一番試探后,果不其然,老姐那邊似乎忙得不可開交。
于是他選擇撥通老爹的電話。
“喂小夏,怎么打電話了?我跟你媽馬上要登機了……什么去哪,你媽沒跟你說嗎……你沒跟小夏說啊……哦,你媽說忘跟你知會一聲了,我倆要去蓬萊你二伯家那邊,你二哥找了個新對象,你二伯讓我?guī)兔Π寻殃P(guān)……”
路半夏一頭黑線地掛了電話,撓了撓后腦勺。
他翻了半天通訊錄,最后還是無奈地打通了柳竹雨的電話。路半夏身邊有車的朋友本來就不多,讓別人打車過來再回去成本有些太高了。
請柳竹雨吃頓飯還負(fù)擔(dān)得起,大幾百的打車費可就有點奢侈了。
但不知道今天路半夏是不是明犯太歲,他打了三次,每次都是正在通話中,X信電話也一直打不通。
他現(xiàn)在深刻地體會到,什么叫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本來就沒幾行的通訊錄翻來翻去,路半夏猶豫了半天,終于手指停在了花妙雨的名字上。
他并不太想聯(lián)系這位大小姐,但思來想去應(yīng)該有車的,好像也只剩她一個了。
路半夏按下?lián)艽蜴I,幾聲忙音后,電話被接通。
“喲,怎么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想我了?”花妙雨的聲音有些慵懶,似乎剛從睡夢中醒來。
“啊,抱歉,其實是這樣的……”
路半夏尷尬地描述了現(xiàn)在的困境,花妙雨只說了個“好”,讓路半夏把定位發(fā)給她,剩下的等著就行,就掛斷了電話。
對方答應(yīng)得過于干脆利索,不過也是這姑娘一貫的作風(fēng)。
于是路半夏坐在那盞昏黃的路燈下,盯著遠(yuǎn)處模糊的山峰發(fā)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山里的氣溫降得遠(yuǎn)比路半夏想象得還要快,他裹緊外套,覺得呼出去的氣似乎都要變成水滴落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路半夏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在馬路盡頭的那棵樹下,似乎有人走來。
路半夏不受控制地看向那個方向。
一股幾乎是本能的沖動控制著他的身體,他的大腦在第一時間處理著這條不太可能的信息,可理智在這個時候似乎失去了作用。
那個影子,他太熟悉了。
不可能看錯,路半夏不可能看錯。
“韓笙……韓笙?”
他從長椅上起身,身體還沒有從久坐的僵硬里恢復(fù)過來,但路半夏下意識地想要邁步奔跑。
一道強光從他身后打來,接著強勁的引擎聲由遠(yuǎn)及近轉(zhuǎn)瞬而至。
路半夏回頭,銀色的跑車緩緩?fù)O拢┲谏碌呐能嚴(yán)镢@出,朝他揚了揚下巴:“帥哥,需要搭一程嗎?”
路半夏張了張嘴,猛然想起了更重要的事。
他轉(zhuǎn)身再次朝遠(yuǎn)處的那棵樹跑去,身后花妙雨的呼喊路半夏置若罔聞,他只恨為什么人不能有四條腿。
只是跑了一段路后,路半夏逐漸放慢了腳步,直到停了下來。
那棵樹下什么都沒有。
剛才看到的影子,仿佛只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