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很久很久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為什么？”韓笙最先開口，小妖怪第一次感到著急了。

　　“因為規(guī)則?！崩现x敲了敲桌板旁邊貼著的海報，“投稿的截止日期是幾天前，在這個期間我們一直在不停地審核稿件，所有在這段時間發(fā)來的投稿，我們都會看到。對于所有投稿的新人來說，這個規(guī)則是透明的，也是公平的。如果我現(xiàn)在選擇了這篇文章，就會破壞這種公平?！?p>　　“路半夏投稿了，就在這一天?！表n笙指著海報上的時間，“他跟我說的?！?p>　　“這是他告訴你的，但現(xiàn)在發(fā)生的事實是我沒有看到。如果稿件真的出現(xiàn)在郵箱里，沒有理由不被送到我這邊。我是Novelist的主編，我對同事們的專業(yè)水平很有自信。”

　　此話一出，在場圍觀的編輯也忍不住紛紛點了點頭。

　　一篇能夠讓老謝都稱贊的稿件，無論從他們誰的手上經(jīng)過，至少都會送入下一輪審核。

　　不是沒人愿意相信韓笙，如果一個新人有這種水平，他沒有必要用這種嘩眾取寵的方式來獲得入圍的機會。只是老謝說的話確實有一定的道理。

　　“可是路半夏的小說很好看?！表n笙干巴巴地回答。

　　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路半夏就在教她規(guī)則。

　　走路的規(guī)則，行車的規(guī)則，與人說話的規(guī)則，做事的規(guī)則。

　　在這個時代，如果不遵守規(guī)則的人，就會受到懲罰。

　　所以她理解，不符合規(guī)則的話，也許路半夏的小說真的就沒有辦法被選中了。

　　“很抱歉，這是篇好的作品，只是不能在新人杯參賽。如果修改修改的話，也許可以爭取在本刊的一個短篇刊登。”老謝一錘定音。

　　話已至此，已經(jīng)沒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一眾編輯心里也都大概認可了這個說法，畢竟雖然老謝平常沒什么架子，但作為主編說話還是頂用的。

　　韓笙看著周圍人的表情，又看到老謝朝自己輕輕搖了搖頭，眼神中有些惋惜。

　　她張了張嘴，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只能重復著那句話：“可是……路半夏的小說寫的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沒有人回話，圍觀的編輯不動聲色地散開，向各自的工位走去，沒有人愿意看到小妖怪失望的表情。

　　那會是讓人心碎一整天的畫面。

　　“規(guī)則當然是要遵守的?！?p>　　韓笙抬起頭，看著突然出聲的程老師。

　　不只是她，其他的編輯也都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頭來。

　　“程老師……”老謝的表情有些為難。

　　“我不是對你的工作指手畫腳。”程老師微笑著擺擺手，“不過Novelist的規(guī)則到底是什么呢？”

　　“是……”老謝看著海報上的征稿啟事正要開口，忽然停住了。

　　“說到底，我們不是作家的甲方，倒不如說作者才是我們的甲方。我們向作者們征稿，是為了讓更多有趣的故事被人發(fā)現(xiàn)，讓更多的人讀到有趣的故事。征稿時間也好，審稿時間也好，不是對作家的限制，而是我們向作家們做的一個保證——在這個時間內(nèi)投稿，我們會對你的作品負責?！?p>　　老謝聽了程老師的話，沉默不語。

　　“Novelist只有一個規(guī)則，那就是有趣的故事就會被刊載。”程老師微笑看向韓笙，“既然名單還沒有公布，我們不妨適當延長一下我們對作者的保證——我想這點工作量對我們來說不算什么?！?p>　　“可是這對其他的新人不公平……”

　　“寫故事和建房子不一樣，不是工期越長，就能建得越好。一個有趣的故事從寫下第一個字開始就注定有趣。對一個短篇而言，早投稿還是晚投稿的影響沒有那么大?！背汤蠋熇^續(xù)道，“更何況，如果這位姑娘說的是真的的話，這位新人已經(jīng)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向我們投稿了。有沒有一種可能，這真的是我們的失職呢？”

　　老謝若有所思，其他責編也都看著他，等待主編拿最后的主意。

　　“程老師，我同意你說的，有趣的作品需要被更多人看到?！?p>　　半晌，老謝終于開口。

　　“但是，這個事情比較特殊，所以我們也要做更慎重的決定?！?p>　　老謝一邊說著，一邊把韓笙寫下的稿件放入打印機，掃描復印了數(shù)份，分給了圍觀責編里的幾位小組長。

　　“我再次表明我的態(tài)度，我不支持這種做法。但我想聽聽各位的意見?！崩现x認真環(huán)顧眾人，“六位小組長，加上我，一共七個人，投票吧?！?p>　　幾位小組長面面相覷，但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稿件上。

　　韓笙抿著嘴唇。

　　如果可以的話，她愿意做任何事情，讓路半夏的稿件被留下。

　　不只為了自己的“家”，更為了讓每個夜里從隔壁傳來的鍵盤聲，都有意義。

　　一萬字的稿件并不需要太久看完，幾位小組長很快抬起頭，互相都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他們的態(tài)度。

　　“既然都看完了，那就開始吧?！崩现x起身，鄭重開口，“我這一票，反對?！?p>　　-------------------------------------

　　路半夏盤腿坐在沙發(fā)上，傍晚的陽光溫熱得像是一杯大麥茶，客廳里有些昏暗。

　　韓笙似乎已經(jīng)離開了很久，久到整個屋子似乎都已經(jīng)忘了她曾經(jīng)來過，沒有留下任何小妖怪的訊息。

　　路半夏轉(zhuǎn)過臉，看著一旁藏在陽光照射不到地方的老舊冰箱。

　　這小妖怪，到底去哪里了？

　　是賭氣離家出走了？是出門遇到什么事情了？還是說……她已經(jīng)回去了？

　　思來想去，路半夏有些生氣，可氣了很久之后，腦袋里只剩下女孩比夏花還要燦爛的笑。

　　要是韓笙回來，自己一定要好好批評她一頓。

　　去哪都不告訴自己，雖然你是個人形高達，可我還是會有點擔心的，萬一你把別人的車給撞壞了怎么辦？

　　如果不想住在這兒，至少跟我說一聲嘛，好歹也做了這么久的“舍友”，養(yǎng)狗養(yǎng)久了還有感情呢，你怎么說走就走了？

　　不過看在每天都給我做早餐，唱歌的份上，我也不會計較啥，大家好聚好散，要這么想，我好像也沒啥資格怪你，所以請你吃頓好的怎么樣？你要愿意吃泡面也不是不行，反正我也不挑。

　　只要你回來。

　　韓笙，你怎么還不回來？

　　就在路半夏已經(jīng)快要失了智的時候，客廳的正門忽然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每一聲，似乎都敲在了路半夏的心上。

　　他幾乎是連跑帶跳地沖到門口，拉開大門。

　　樓道里，高挑的女孩背著手，朝他眨了眨眼睛，和往常一樣。

　　夕陽透過樓道窗戶，把她完美的側(cè)顏投影在斑駁的墻壁，女孩的睫毛顫啊顫，鍍著暖色陽光的臉龐，美得不可方物。

　　于是路半夏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忽然松開了。

　　“去哪了？”

　　他沒有責備，沒有著急，只是笑著輕聲問。

　　“去投稿了?！?p>　　“……”路半夏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

　　路半夏摸出手機，打開屏幕，看著從幻想家論壇軟件里探出的對話消息。

　　幾秒鐘之后，手機從他的手上滑落，“當啷”落地，這部新?lián)Q的X果手機是路半夏軟磨硬泡了半個暑假才從老姐手里敲詐來的，可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屏幕上的對話框里，是一張圖，還有兩個字。

　　“恭喜?！?p>　　而那張圖，是Novelist新人杯，最終入圍海選的名單。

　　“嘿嘿。”

　　韓笙看到路半夏的表情，朝他咧嘴燦爛一笑。

　　接著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面前的男孩一把抱住。

　　“謝謝……”

　　路半夏低著頭，除了這兩個字，什么也說不出口。

　　韓笙什么都沒說，路半夏什么都不知道，但她不用說，他也不用什么都知道，很多事情不需要說出口。

　　韓笙仰著臉，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

　　她只覺得路半夏的身子好燙，比自己吐出來的火還要燙，比夏天的太陽還要燙。

　　于是連她都覺得臉頰有些發(fā)燙了起來。

　　男孩和女孩站在夕陽鋪灑的老舊樓道里，相擁而立，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