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化身
路半夏并沒有注意到這一句話。
可現(xiàn)場的觀眾遠(yuǎn)比他自己更關(guān)注這場比賽。
“小說?什么意思?”
“段奇水在說什么呢?”
“路半夏這家伙在寫小說?”
觀眾席上逐漸傳出嘈雜的議論,段奇水的嘴角浮現(xiàn)出一抹盡在掌握意味的笑。
“我倒是有幸在幻想家論壇上看過你的書,應(yīng)該是叫什么蒙昧乾坤。哦對了,之前應(yīng)該還有幾部,逃脫者還是別出手什么的?”
路半夏終于注意到了周圍的異樣,看到了屏幕上段奇水打下的話。
只是一看,他的臉色忽然就變了。
看臺上,路一秋起身,眉頭微皺。
“小孩子玩鬧,也該有個限度吧?!彼淅溟_口。
韓笙仰臉看著路一秋。她第一次從這個人似乎永遠(yuǎn)都笑瞇瞇的人身上,感受到了名為“憤怒”的情緒。
“這個就叫那個什么,開盒吧?!倍稳傻故遣灰詾槿坏匦α诵?,朝身旁柳竹雨揚了揚下巴,“大小姐,你怎么看?”
“過分。”柳竹雨第一次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屏幕上彈出的對話框,已經(jīng)有好事的開始在幻想家論壇搜索路半夏的“大作”。
不過短短幾分鐘,路半夏寫過的作品,以截圖或者轉(zhuǎn)載的形式,在整個京貿(mào)大學(xué)的各個群中開始流傳。
校園論壇的首頁仿佛早有預(yù)謀一般,置頂了路半夏的小說帖子,評論數(shù)以每次刷新新增十條的速度增加。
看臺上的議論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激烈。
“哈哈哈,好笑嗷,這寫的是個什么啊,小白文都比這個要好看吧?”
“女主叫什么之啊這是?字都打不明白?”
“看了開頭就能猜到結(jié)尾,太拉胯了吧。”
“難怪看這家伙有點不正常,原來在寫這種垃圾。。?!?p> “不會有人上大學(xué)了還有這么中二的幻想吧?”
整個體育館,仿佛變成了一場言語的風(fēng)暴。
情緒在言語的風(fēng)暴中醞釀,成型,最終連成一片讓人耳膜疼痛的尖銳聲響。
路半夏怔怔地呆立在風(fēng)暴中心,他的耳朵清晰地捕捉到了看臺上的話語,每一個字他都聽過,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來的強烈。
這是在他噩夢中才會發(fā)生的事。
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事情,但唯獨不能不在乎這件事情。
“路半夏同學(xué),雖然我說話有些直接,但你的書,似乎不怎么有趣呢。不好意思說了些題外話,我們還是專注比賽吧?!?p> 段奇水在屏幕上,打下了最后一句話。
不怎么……有趣。
路半夏看著屏幕上的那行字。
周圍的嘈雜議論突然失去了意義,路半夏只覺得胸口憋悶,腸胃一陣翻江倒海,幾乎就要一口吐在鍵盤上。
“主……主持人,我突然特別餓,我要去衛(wèi)生間?!彼D難舉手,臉色難看。
不等得到回話,路半夏便迅速起身。
他的后背忽然變得很沉,仿佛千萬道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大多數(shù)的議論都不帶任何露骨的惡意,可對路半夏來說,自己在寫小說這件事本身暴露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就好像把自己剝光了扔在馬路上。
看臺上,韓笙看著屏幕上那幾行字,盡管來到這個世界時日不多,可她還是讀懂了話里的意思。
“為什么他要說路半夏寫的故事沒有意思?路半夏怎么了?”
韓笙看著路半夏匆匆離開的背影,有些著急。
她環(huán)顧四周,不知道為什么那些根本沒有認(rèn)真看過路半夏的書的人,卻表現(xiàn)得像是從一開始是就坐在路半夏身邊看他寫書一樣,嘻嘻哈哈地評頭論足。
“小說的意義,就是要拿來閱讀的?!倍稳赏蝗婚_口。
柳竹雨的臉上,閃過一抹異樣。
“所以老實說,如果作品足夠硬,就算拿出來被人看也沒什么問題吧。”他嘻嘻一笑,伸了個懶腰。
“這是兩碼事?!蔽簯z陽第一次露出認(rèn)真的表情。
段壬見狀,也不再言語,只是似笑非笑仰臉看著天花板。
“我想去找路半夏?!?p> 所有人都一愣,齊齊將目光投向開口的那個女孩。
“我想見到路半夏?!表n笙起身,不等任何人回答,突然向前一躍。
“韓笙!”路一秋連忙伸手。
但她并沒有抓到韓笙,而是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姑娘像一只輕盈的燕子,從幾層臺階上一躍而下,一路沿著樓梯奔跑,毫不猶豫地翻越看臺的柵欄。
看臺離地面足足有兩層樓高,可韓笙卻穩(wěn)穩(wěn)地落在地上,仿佛只是邁下一級臺階。
她朝著路半夏背影消失的通道奔跑,腳步越來越快。
“那是韓笙嗎?”
“臥槽,她剛才是跳下來的?”
“她下來干嘛?”
韓笙什么都聽不見,她只記得路半夏轉(zhuǎn)身時的表情。
她不喜歡看到路半夏那樣的表情。
體育館的場地在她腳下似乎沒有那么寬闊,韓笙一路奔跑進通道里,身后留下一陣起哄和不解的聲音。
就在她穿過通道,快要來到后臺的時候,卻慢慢停下了腳步。
路半夏就蹲在墻角,止不住地干嘔。
“路半夏……”
路半夏身子一僵,轉(zhuǎn)過臉來強擠笑容:“唉,早上應(yīng)該是吃的不對付了,有點犯惡心……你來干嘛?”
“我來找你。我感覺你不太好。”韓笙的回答依舊簡單又直接。
“我確實不太好?!甭钒胂哪税炎欤钌詈粑?。
他不太明白,為什么自己要被報以這么大的惡意。
他媽的,寫小說有問題嗎?寫小說犯法嗎?我就是長不大不行嗎?
路半夏很想這么理直氣壯地拿喇叭對看臺上那些傻X喊回去,可他又實在不愿意回到那個被眾人注視的地方。
“韓笙,幫我個忙。”
韓笙一愣,接著點了點頭:“你說什么我都會做?!?p> “回去告訴那個主持人,說我棄賽了。然后你也回家吧。我在家里等你?!甭钒胂恼f完,擺擺手,有氣無力地向后臺走去。
“路半夏,你不想贏了嗎?”
路半夏像是聽到什么笑話一樣,干笑一聲,回答道:“能贏當(dāng)然想贏啊,不過我本來就贏不了。我不光想贏,我還想拿著獎杯告訴那些傻X,老子馬上就要在Novelist上連載了,你們就笑吧,到時候你們就知道誰才是笑話了?!?p> 說完,路半夏搖了搖頭,也覺得這事兒有些太離譜,只當(dāng)是個玩笑,一言不發(fā)地關(guān)上后臺的門。
韓笙和路半夏,被那扇薄薄的門隔開。
許久許久,韓笙都站在原地,細(xì)細(xì)地琢磨著路半夏的那句話。
她不太明白路半夏的意思。
但她聽得出來,路半夏想贏。而且他有話想告訴外面那群人。
路半夏想做的事,就是韓笙想做的事。
于是不需要再多做思索,她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一陣細(xì)微的輕響,韓笙的臉龐逐漸發(fā)生變化,連帶著她纖細(xì)的身體,也開始生長,一頭長發(fā)化為灰燼消散,轉(zhuǎn)眼又重新生長。
片刻之后,站在通道里的,不再是那個叫做韓笙的小妖怪,而是剛剛離開的,叫做路半夏的男孩。
“下一場比賽,我要贏下來?!?p> 她看向通道外的光亮,認(rèn)真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