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過后這段時間屬于交友拜客的時候,不過張良全都給擋了回去。
就這么跪坐著,平視著案桌,平復(fù)心神,良久閉上了眼睛。
他不止復(fù)盤了今晚的安排,猜想可能遇到的情況,還把往日案件之中所有的細節(jié)過了一遍。
心中隱隱有所明悟,他一直小心的避開對方拋出的線索來進行思考,猜測。
因為這是對方拋出,便意味著陷阱。
為何要殺死這些沒錢沒勢的人,是問題,也是最大的線索,只要能猜到對方的用意,那么對方也就再也難以隱藏。
張良眼睛微微發(fā)亮,漸入佳境,如果這個明晃晃的陷阱,便是目的呢。
什么人需要殺死販夫走卒,游俠義士,就是剛剛來到新鄭的人啊。
吃的什么,習(xí)俗為何,穿衣習(xí)慣,市井生活之中的流傳的消息,這是游人需要關(guān)注的東西。
張良腦海越發(fā)的明亮,收攏嘴角那抿著的笑,對方越來越?jīng)]有秘密了。
用了四條人命嗎,如果張兄在這,恐怕會在衡量值與不值的問題。
韓兄說的沒錯,流沙需要這么一位會考慮這些的人,因為他們會改變我們。
閉上了眼睛,靜坐,整個人陷入了平靜,等待夜晚的來臨。
很快天色暗淡,沒有點著燭火,夜晚特有的水流氣息緩緩出現(xiàn),越來越深。
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來到門前驟然放緩,輕敲房門,說道:
“公子…又發(fā)生了命案了?!?p> 張良緩緩張開眼睛,眼瞳清澈,起身小動作的舒緩了身軀,不見急迫,說道:
“備好馬車了嗎?”
………
踏踏踏,兩個士卒牽引著馬車,走出張府,馬車奔開來,飛速向著街道跑去。
不一會,馬車放緩了速度,停了下來。
“公子到了?!甭曇魩е╊澏叮瑥埩紤?yīng)了一聲,低頭看著手中的四方小盒,打開捻起,吞服了下去。
待下了馬車,張良打量了一下環(huán)境,不算偏僻,緊鄰鬧市,房屋不遠太大,觀院門,便知里面是獨門獨院。
留意一下身邊的防衛(wèi),兩個士卒跟在身后,面上都帶著畏懼,對于他們而言,每一次出動,都代表著恐懼,畢竟尸體太過離奇。
明晃晃的陷阱,不知你會不會進來,張良內(nèi)心笑道。
不過奇怪的是,這一次不同以往,院中居然有人迎了上來。
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快步的走出院子,渾身顫抖,顯然極度畏懼,卻還算腿腳穩(wěn)健。
中年人皮膚粗糙,面色發(fā)黃,四肢有力,應(yīng)該是農(nóng)戶。
自然,能住在這里,不是農(nóng)仆之類的百姓,而是真正擁有土地的農(nóng)戶。
“小的張耙,見過,這位大人…”
中年人拱拱手算做禮,一時間不知道如何繼續(xù)說下去。
手指粗短,腿腳粗大,張良默默打量一番,沒有多言,伸手說道:
“帶路?!?p> 院子不大,幾步跨過,入了正門,所有的動靜霎時間被按下。
眾人都帶著驚懼怕,就連他也瞳孔驟然一縮。
眼前是一張石頭鋪起的床,床上沒人,床下卻有兩個人相對跪坐,挺著頭顱,面帶微笑。
就是這樣的畫面直接嚇得他們手足無措。
因為這是兩個死人,一大一小,一母一女童,他們手里捧著舊衣,面前放著一個火盆。
火盆中還有火燃起,舔的灰燼不斷翻騰。
身旁兩個士卒其中有一個直接癱倒,另外一個也嚇得直接呆住。
張良眼神凝重,強自壓下慌亂,聲音帶著沉重,說道:
“先檢查尸體,老漢,可否告知事情經(jīng)過?”
當(dāng)先一步的走到跪坐兩人身上,尸體發(fā)硬,發(fā)黑,粗略一看,像是布滿陰影。
讓他在意的不是尸體的異狀,而是她們手中的衣服,伸手挑起,心神一振,這是他的衣服。
剛才便覺得有些怪異,這種儒袍的質(zhì)地不可能出現(xiàn)在一個小農(nóng)戶的家中。
張良抬起頭,看向睡塌,如果燒得是我的衣物,那么上面應(yīng)該躺著的人自不必言說。
“小的也不知道,今一日都在田里忙活,一回家,便成了這樣,小的心里苦啊,一輩子的婆娘,還有幼兒,死不閉眼啊。”
老漢沒有上前,只在后方發(fā)出哭腔,悲痛甚至小過恐懼的聲音。
張良恢復(fù)了鎮(zhèn)定,看著床,心中微動,說道:
“老漢,你說你姓張…”
暗中的挪動的腳步停下。
張良轉(zhuǎn)過身,看去,只見那名老漢在擺放農(nóng)具墻角翻找什么,沉默了會,說道:
“你…在找什么?”
老漢不答,只低著頭翻找,很快便從中拿出一塊被臟布包裹的長條物品。
“惹了半天,只惹出了你來,那位司寇始終不曾出現(xiàn),虧了很多啊。”
聲音有氣無力,沙啞,如同死前吊著最后一口氣。
老漢的模樣似是有一瞬間模糊,等再看清時,已經(jīng)如同地上跪坐的死人,僵硬,面無表情。
張良臉上血色漸退,背后的士卒更是不堪,一個直接暈了過去,直挺挺的摔在地上,一個嚇得不止后退,被尸體一拌,摔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老漢左手握著那長條物品,右手僵硬緩慢的撤掉了臟布,是一把劍,秦式的青銅劍,輔于五料的利劍。
“左手的劍,兩百年前的用左劍的高手之中,唯有一人,你很聰明,隱藏了這一點,就連那名劍客也沒有看出。
這么輕易便能殺死一名先天高手還有保留,你的武力要重新評估了。
左手劍,冷劍君,我以為會是那名大盜前來殺我。”
張良背負著雙手,平靜杵在原地,對方此刻現(xiàn)身,已經(jīng)算是穩(wěn)操勝券。
“你很有底氣…讓我猜猜,你的底氣是從何而來?!蹦墙┯驳拿纨嬌?,眼珠挪動,面上帶著陰暗,挪動頭顱,看向門外的夜色。
“是包圍過來的三千士兵嗎?混在行人之中向著這邊摸過來,城防軍沒動,你向那些人借的兵?挺有能力,不過太…”
“天真…”張良此刻終于露出了不明顯的笑意,找到你們的藏身之處了,他布下的兵力,都很有目的性的分散。
能夠說出三千兵力,他已經(jīng)明白那個區(qū)域究竟在何處。
“恐怕應(yīng)該叫兒戲吧,你們這些江湖高手,最大的本事是五步爆起殺人,無論外在的防衛(wèi)究竟有多么的強大,只要被近身…”
張良輕聲說道,腳步緩緩后踢,面色輕松,淡然的笑道:
“但是不給你這樣的機會,又怎么能引你出現(xiàn)呢,沒有三千士卒,甚至還會讓你起疑心。
可以了,動手吧。”
輕柔,卻擲地有聲的話語方落。
后方,一張半人長的案桌呼嘯間的越過了身體,直撲那人而去。
木然的老漢眼珠動了片刻,右手捏著劍尖,一劍彈去去。
刷…
一道黑芒驟現(xiàn),仿若切開的空氣,飛撲而來的案桌立時分成了兩半。
兩雙眼睛在其中的縫隙之間對視了在一起,一雙帶著木然,一雙帶著興奮。
易容術(shù),偽裝成士卒嗎?好計謀,殺了這人不算虧本,就是沒有賺頭。
老漢閃過思緒,冰冷的大腦浮現(xiàn)一句話。
沒劍的劍客,還能稱得上劍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