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茗芝走進來，見我發(fā)呆，猛地一聲，唬得我大驚。
“給你說多少遍，總是這么大驚小怪的！”我不悅地嘟囔著，翻身下床，接過茗芝遞過來的熱巾帕敷臉。
“大早上不趕緊起床，發(fā)什么呆??？做噩夢了？紅蓮妹妹都來催過了，要你趕緊往前廳用餐，楚老爺都等著呢！”茗芝拿來衣服替我穿上。
“該死！怎么不早些叫我？我本是客，怎能巴巴的讓主家等我？豈不失禮！該打該打！”我聽了這話，邊系扣子邊倉皇起身嗔怪他道。
“早知如此，何苦賴床？”
我顧不得身后傳來茗芝這廝幸災樂禍的嘲諷之聲拔腿就跑。
大廳里鴉雀無聲，我進去時左右不見楚伯父，只有楚阿婆與念誠二人各自用餐。
“阿婆見諒！晚輩失禮了！”我慚愧地低下頭，想起昨夜念誠晚來時阿婆不悅的模樣，心里甚是忐忑。
“無妨！年輕人貪睡些也是有的?？靵?！”出乎意料，阿婆仍是笑瞇瞇地一團和氣。
“楚伯伯呢？”
“城北朱員外家新添的小兒孫滿月，他一早就賀喜去了?！卑⑵糯让忌颇孔屛蚁肫鹨呀浫ナ赖耐馄牛骸白蛞顾每珊?？”
“客房暖和得很，連日趕路身心俱乏，這下舒舒服服一覺睡到大天亮，要不是茗芝叫醒我非耽誤今日上學不可！”我傻呵呵地回道，還拿眼睛瞟了一眼對面安靜吃飯的念誠。
“哎呦！看把我這孩子累得！只要你住的舒心就好，莫聽你伯伯訓話，遲些就遲些，要我說，那些學堂里的夫子最是討厭，總是斤斤計較在這些小事上。你是獨子，就算目不識丁又如何，還不是艾家單傳的少爺！慢慢吃，不著急，由著那些夫子等著去！”阿婆放下碗筷，滿是寵溺地囑咐我道。
“阿婆，要是我父親也這么想就好啦！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貪玩沒有去私塾，夫子找到家里，父親竟然給我用了家法！到現(xiàn)在想想都疼得厲害！”我扒拉著飯，還不忘向阿婆告起狀來。
“哎呦！我就說小艾子狠心，若是我有你這樣的孫男，別說他動家法，就是大聲吼我孫兒一句試試看，仔細我這里也有家法留給他！”阿婆聽了我的話，連連嘆氣。
“婆婆，我吃好了！”在一旁的念誠聽了這話，略有不悅地低下頭細聲稟告。
“沒看見我和善生說話？沒規(guī)沒矩！”阿婆立刻冷下臉來數落起念誠：“那副‘百鳥朝鳳’可繡好了？”
“快了......”念誠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地回應。
“你呀！別總依仗著你父親如今長短護著，由著你的性子胡來，你須知女子無才便是德！哪家的閨閣秀女成日來抱著書讀的？難不成你還要考狀元去？你也看看你這樣子，再不刻苦在這些女紅上，將來大了打發(fā)不出門，你可是成心辱沒我楚家家門，好讓別人瞧笑話嗎？”阿婆越說越氣，劈頭蓋臉地對著念誠訓斥道。
念誠被此番話數落的面紅耳赤，半晌低著頭默不作聲。她似乎察覺到我投過來的目光，忙自己用手滾動木輪椅想要轉身離開?？稍绞侵?，輪椅越是不聽使喚。
我見狀，一時愣住，剛剛還和顏悅色的阿婆，提及念誠，怎得如此厭煩不堪？我見念誠無助，忙走過去幫她推著，并向阿婆說道：“阿婆，我吃好了，正好送妹妹回去?！?p> 阿婆不說話，氣哼哼地站起身向后堂去了。
我推著念誠從廳堂出來，心里陣陣難過：如此可人，竟然每日生活在這樣的境遇里，可如何是好？
于是越想越感嘆，不由得一聲嘆息。
“你是在可憐我嗎？”念誠聽見我的輕嘆，敏感地她忍不住問道。
“不是不是的，妹妹別多慮！”我心里一慌，怕她起疑心。
“聽娘說，我剛出生那天，阿婆因為生得女孩，怒得要立刻將我溺死在木盆里，幸虧父親眼明手快才保得一命。我長到五歲仍不能走路，多方尋醫(yī)都不見效果。阿婆因此愈加嫌棄了我?！?p> 念誠的聲音里充滿了自卑與無助，她娓娓道來的身世令我動容：“母親死后，阿婆一直都認為我是個不祥的孩子，克死母親，害得父親怕我受委屈不肯納妾為楚家添丁。更讓她生氣的是......我的腿，簡直是她的奇恥大辱！她常唉聲嘆氣說：拼死拼活從刀尖上掙來這份家業(yè)做什么？早知是為了這么個鐵拐冤家，寧愿當初便宜給偏房家的，幸許我楚家還有后人！”
我知那偏房家的定是昨日楚伯父提起的弟弟楚云暮，便安慰她道：“念誠妹妹，你不要這樣想，老人家歲數大了，難免會有脾氣。我外婆以前的脾氣還要更甚些呢?！?p> “你不知道！”念誠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突然問道：“那你會不會也這樣認為？”
“認為什么？”
“我是個不祥的女子，你也這么認為嗎？”
我看著她那雙充滿祁望的眼神，小臉上掛滿了緊張不安，別有一番苦澀滋味涌上心頭。
我突然靈機一動，使出看家本領，向地上“騰騰騰”地翻了幾個跟頭，回頭沖她笑道：“你看，以前翻三個，今天足足翻了五個，這都是借你的福氣，哪里來的不祥呢？你可不就是我的福將嘛！”
聽了這話，念誠這才破涕為笑，酒窩立刻陷在臉上陶醉到我的心窩里：“真的嗎？我真的會為你帶來福氣嗎？”
“那還用說？等明天我吃飽了，十個都不成問題。但是，必須得你來我?guī)蛿挡判?！”我拍著胸脯吹牛的樣子像極了茗芝那廝。
“我就知道你沒吃飽！”念誠羞紅了臉，低頭從袖筒里摸出一個雞蛋遞給我：“喏！只顧與阿婆說話，又哪里吃了多少！快走吧，再不去可真的要挨先生的板子了！”
“還是念誠妹妹惦記我！等我從書院回來給你帶好玩的。”我傻笑著接過那個熱乎乎的雞蛋摩挲了半天才舍得放進口袋里。
“有什么可稀罕的！別的就罷了，只是今天頭一遭上學，你把那學堂里新發(fā)的書帶回幾本來我瞧瞧就是！”
“遵命！那你還在七寶齋等我，一住學我就過去找你！”
我看一旁的海棠開的正艷，隨手摘下一朵簪到念誠頭上贊道：“果然是‘人面比花嬌'！妹妹和竹魅子一樣的清麗脫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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