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喜歡的心情永遠都藏不住，所以才會有放手的時候

　　一定有哪里搞錯了。

　　洗手間內，樋口六花暫時不在的時刻，一捧清水洗去了少女臉上的笑容，帶走了殘留在她手心的溫度。

　　一定有什么地方改變了。

　　看著鏡中笑容逐漸收斂，軟弱無力的自己，泉凪出乎意料的平靜。

　　兩個人很默契地都沒有提起上一次表白的事情，就好像過去無數次一樣出來約會，和以前一樣的牽手，聊著親密的話題，就好像回到了以前的關系……

　　回不去了。

　　泉凪打量著自己的手心，之前一直牽著的手讓她明白。

　　樋口六花在害怕，害怕她，害怕兩人更進一步，害怕兩人的關系一切歸零。

　　手掌傳達的溫度不會騙人，泉凪明白已經有哪里不一樣了。

　　真的可以回到最開始，然后讓六花小姐重新認識自己嗎？

　　泉凪不知道。

　　她沒有辦法想象樋口六花一邊害怕一邊靠近她的場景，她也不想看到，那違背了泉凪最初的愿望。

　　【想和六花小姐更加親密一點】

　　超越了朋友卻達不到預想中的親密，于是乎連同之前的一切都變質了起來。

　　泉凪需要做出一個決定，做出一個讓一切重回原點的決定。

　　清水流下，少女再一次恢復笑容。

　　“久等了嗎？”

　　“沒有?！睒靠诹〒u了搖頭，心里卻有一種即將發(fā)生什么的預感。

　　……

　　“有哪里不太對勁？”星野真尋右眼皮又開始跳了起來。

　　“怎么了嗎？”小夜子把手掌放到他的額頭上，感受著溫度。

　　“不是我?！?p>　　“有些事情要發(fā)生了?！彼谶@方面的預感總是特別靈驗，不管是做夢還是跳眼皮。

　　【戶外舞臺即將表演海豚秀，歡迎各位貴賓前來欣賞】

　　“海豚秀的事情？”

　　“或許吧。”星野真尋繼續(xù)牽著小夜子往海豚秀的會場走過去。

　　怎么形容重頭戲的海豚秀呢？

　　謝邀。

　　沒有參加海豚工會的海豚們很健康，一看就是加班的工作人員很賣力，一堆大孩子小孩子都看得很開心。

　　三位少女與不斷游動戲水的海豚們的互動很愉快，這種可愛的動物們總是比較受女孩子歡迎。

　　對于海豚，星野真尋一向是無所謂的，但對于海豚秀出口的海豚專賣店，他很有意見。

　　“買一個？”小夜子指著和星野真尋差不多高大的海豚大抱枕。

　　“不行?！?p>　　“買一個?！?p>　　“不行?！毕胫约罕е蠛ｋ嘧呋厝サ膿u搖晃晃的樣子，星野真尋就不禁打了個寒顫。

　　“不想要抱枕就算了?！毙∫棺有〗愠龊跻饬系貨]有堅持下去?！跋乱淮挝遗獛字徽娴暮ｋ嗷貋怼！?p>　　比抱枕還要恐怖吧，開不了門就砸墻的招式太無解了。

　　“我們還是來商量一下抱枕的事情吧?！毙且罢鎸み€是妥協(xié)在了超能力美少女的淫威之下。

　　以后的地位堪憂。

　　……

　　“接下來去我家吧上一次的錄像帶還沒有看完，順便把沒有通關的超級馬里奧……”

　　觀看完海豚秀，又一起在家庭餐廳吃飯的兩個少女走在傍晚的街道上，樋口六花依舊在貫徹這主動進攻的戰(zhàn)略，她一邊說著，泉凪一邊應著。

　　從并肩前進到一前一后，最后泉凪停留在了原地。

　　“小凪？”

　　“六花小姐的家嗎？”泉凪面帶微笑?！跋乱淮伟?。”

　　“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和六花小姐說。”

　　“好?！?p>　　泉凪的臉上掛著笑容，那眼神卻如此消沉，其中的憂愁刺痛了樋口六花，讓她再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

　　“我一直在想六花小姐的事情?！?p>　　“我知道?！?p>　　“六花小姐！”

　　泉凪的雙眼中蘊含著樋口六花從沒見過的閃爍色彩。

　　超越了過去，超越了柔弱的她，超越了一切的束縛，最純粹的，不加掩飾的。

　　泉凪的色彩。

　　“是?！眱扇说暮粑技贝倭艘稽c。

　　“我還是很喜歡你?！?p>　　樋口六花艱難地點了一下頭：“我知道?！?p>　　“我一直都知道?！?p>　　從小到大的一幕幕再一次浮現，原本已經被她遺忘的被她弄丟的，所有寶貴的回憶，與泉凪一起的回憶再一次回到了她的身邊。

　　一直都知道的事情，一直都在逃避的事情，一直都害怕的事情，她的事情，泉凪的事情。

　　兩個人的事情。

　　“六花小姐?！?p>　　“我想收回我之前表白的話。”

　　“我們重新變回朋友吧?！?p>　　“好嗎？泉凪乞求的眼神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樋口六花如遭雷殛，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

　　“請你再一次同我變回朋友的關系?！?p>　　“這樣對我們都好?！睕]有等待樋口六花的回應，泉凪輕輕地擁抱了一下她帶著笑容率先走進黃昏的拐角。

　　只留下樋口六花停在原地。

　　【在命中注定的一刻，終究會迎來她唯一無法接受的結局】

　　【不管是樋口六花還是泉凪】

　　樋口六花追著走向黃昏的另一個世界，拐角處卻不是那位堅強的少女。

　　“介意和我再聊一會嗎？”拐角的陰影處，溫柔的小夜子小姐靜靜地看著悵然若失的少女，忍不住輕聲呼喚。

　　“姬宮同學……為什么會在這里？”樋口六花下意識地避開小夜子的目光，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和我聊聊吧?！?p>　　“好?！毙∫棺又皇前察o地看著她，樋口六花就失去了全部逃避的余地。

　　一樣溫暖的家庭餐廳，不一樣的桌子迎來了熟悉又陌生的客人，小夜子用眼神溫柔地趕走了好奇的店員后，談話再開。

　　“水族館怎么樣？”

　　“很像水族館的水族館?！睒靠诹ㄒ膊恢雷约涸谡f什么，只是不停地攪動著手里的熱奶茶。

　　“今天的泉同學呢？”

　　“我不知道?！彼f。

　　和過去沒有什么變化的泉凪，順著自己的心意主動回到了朋友的位置，明明一切都向著理想的方向發(fā)展，樋口六花卻開心不起來。

　　泉凪的身上發(fā)生了一些她理解不了的改變，分別時那溫柔悲傷的眼神仿佛斷然舍去了昔日自己的所有。

　　過去的泉凪已經隨著那一個擁抱離開了自己，留下來的只是一個美好的回憶。

　　一個不會離開她，作為朋友陪伴在身邊的泉凪。

　　“就好像有一些寶貴的事物將要永遠地離開了自己一樣，”小夜子替她說出糾結的心意。“明明一切都重回正軌，但心意與過去的時間卻不會重來?！?p>　　“如果只考慮樋口同學，那就是贏了，如果要考慮泉同學，那就是輸了?！?p>　　“我們都輸了?！睒靠诹ú恢垃F在自己是一副什么表情，只知道一定很難看。

　　小夜子想起了星野真尋之前閑聊時和自己說的話：“有人和我說過，所謂的戀愛其實就是一場不可逆的關系升華?！?p>　　“星野同學？”

　　小夜子點了點頭。

　　“將鐵石一樣的心思作為驅動升華的動力，將過去積攢下來所有的回憶與關系作為燃料，將兩個人的關系從陌生人，從朋友升華到一個全新的境界?！?p>　　“倘若心思不純粹，便無從達到全新的境界?！?p>　　“倘若積累不夠充分，便無從穩(wěn)固得到的事物?！?p>　　“一個好的開始，好的過程，才會帶來好的結果?！?p>　　“將一切凡物與犧牲奉上，經過漫長的轉化之后，便能得到如同黃金一般璀璨美好的事物?！?p>　　小夜子模仿著某天下午星野真尋的神色壓低聲音說道：“所謂的純粹戀愛，就是一場賭上一切的煉金術?！?p>　　“一場不能回頭的升華?！?p>　　樋口六花愈發(fā)沉默。

　　“就算有些話被收回了，但升華的過程已經是不可逆了?！?p>　　既非凡鐵，遠不及黃金，就這樣處于曖昧的邊境線，直到一方主動放棄，直到一方收手。

　　“是貪心的錯誤嗎？”

　　小夜子沉默了一會：“你們沒有錯。”

　　“只是有些事情太過沉重了?！彼f。

　　……

　　就這樣背對著樋口六花，泉凪越過黃昏的邊界。

　　走入那個良夜。

　　直到‘良夜’溫柔地拒絕她所有的應許。

　　“師傅？小白還有小黑？”淚光閃爍的泉凪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一人一貓一鴉在黃昏最后的時刻，等待著最后的她。

　　“喵喵喵！”被【彩虹橋】順帶捎帶過來的喵迪斯忍不住了，重新回到自己主人的懷里。

　　“嘎嘎，嘎嘎嘎！”臨時加班的烏鴉哥搭在星野真尋手臂上，叫聲也第一次變得溫柔起來。

　　“要吃嗎？特大號的肉包?！睅е鴥芍粚櫸镔I肉包的星野真尋剛剛差點被值班的店員趕出去，幸好收銀還是那位溫柔的小姐。

　　“好。”泉凪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有點陌生的長椅，熟悉的兩人一貓一鴉。

　　如同星期一的清晨一般，在太陽也要失去光輝的黃昏，他們又一次相遇在了美好的時刻。

　　“就是這個?！毙且罢鎸ひ豢谝氯?，滿滿的肉汁和肉餡永遠不會背叛他。

　　“等很久了嗎？還是說師傅一直都在旁邊。”泉凪小口小口地吃著，看著逐漸消失的夕陽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我原本以為水族館里面會有熊的，特地跑過來卻只有我可愛的徒弟?！?p>　　“熊嗎？”泉凪努力地想象著在水槽中游泳的熊，若有所思地點起了頭。

　　“很不錯的樣子?！?p>　　“是吧是吧，生活在水族館里的熊?！?p>　　還是異父異母的親妹妹能夠理解自己的思路，也不枉費星野真尋特地買的肉包了。

　　“聞到了。”

　　“？”

　　“看水母的時候聞到了師傅的味道?！?p>　　“很溫暖的味道。”

　　“小凪要變成貓了嗎？”

　　“那樣好像也不錯?！鄙倥p聲笑了起來。

　　出現在水族館的貓和生活在水族館的熊嗎？星野真尋想象著師徒在水族館的模樣。

　　真不錯啊。

　　兩個人達成了一個美妙的共識。

　　“小白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泉凪留意到了一個盲點。

　　“好像是離家出走和烏鴉一起去玩，然后就被我逮到了?！?p>　　“喵喵喵?。?！”喵迪斯很不滿的抗議了幾句，然后就是被自己的主人一頓揉捏。

　　“下次不可以了哦?！?p>　　“謝謝小白?！?p>　　星野真尋靜靜地看著落寞的泉凪，又會想起少女眼中曾經閃爍的璀璨光輝。

　　“小凪?！?p>　　“怎么了嗎？”

　　“要不要和我聊一下?！?p>　　“好。”泉凪眨了眨眼睛，沒有流下的淚水再一次回到眼中。

　　“可能是有哪里弄錯了吧?！?p>　　“嗯?！?p>　　“雖然和六花小姐變得親密了，但她卻在害怕?！?p>　　“手掌的溫度不會騙人?！本秃孟裎兆⌒∫棺拥氖?，星野真尋就知道小夜子在想什么一樣。

　　有些地方是騙不了人的。

　　泉凪點了點頭：“明明想和六花小姐變得更加親密，但到頭來卻有什么東西失去了最開始的模樣?！?p>　　“有一些東西改變了。”

　　“因為我的緣故，六花小姐變得很害怕?！?p>　　“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彼f。

　　“追求的過程中，追求的事物卻因此而變質?！毙且罢鎸び米约菏Ｏ碌娜獍雇吨鵀貘f。

　　“本末不知不覺間倒置了?！?p>　　沒有回應，她只是低著頭開始擼貓。

　　沉默了許久，泉凪再次開口：“我很喜歡六花小姐，不管是迷糊的那一面，還是溫柔的那一面?！?p>　　“我全部都喜歡?！?p>　　“嗯?！?p>　　“我很想和六花小姐變得親密，想和她做一些更親密的事情，成為比朋友還要親密的關系?！?p>　　“我很想和六花小姐成為戀人?！?p>　　“我知道?！?p>　　“可是我已經把表白收回來了?！翱粗磳氐紫У南﹃?，泉凪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也不會有下一次了。”

　　“我好像給六花小姐造成了很多的困擾?！比獎M不敢看著星野真尋那邊說話，只是自顧自地繼續(xù)傾瀉出來。

　　“如果因為我的緣故，而失去了寶貴的六花小姐就不好了?！?p>　　“在六花小姐愛上身為戀人的我之前，我更想讓她保持原來的樣子。”

　　“以后打算怎么辦？”

　　“親密的朋友?！?p>　　“就這樣一直下去嗎？”

　　泉凪的強顏歡笑再也堅持不下去：“我喜歡六花小姐?！?p>　　“好喜歡?！彼f。

　　“我知道?！毙且罢鎸ひ膊恢肋@個時候自己還能說什么，只是回應著泉凪所有沒能說出去的心意。

　　他代替著樋口六花一遍又一遍地回應著，直到少女的情緒平復為止。

　　喜歡的心情永遠都藏不住。

　　就是因為這份藏不住又沉重的喜愛，故事才會在這里戛然而止。

　　不過一切還沒有徹底結束。

　　直到真正放手，喜歡和愛都不會因為一時而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