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相城,自天地誕生之際,便出現(xiàn)在了世間。
它原本只是一縷氣,是由世間萬物的怨念、惡念聚集在一起,所化作的游離于天地之間的一縷濁氣。
后隨著世事的前進(jìn)與發(fā)展,六界各種族之間所產(chǎn)生的怨念、惡念越來越多,它們聚集在一起,形成了無形無相之物,并由此產(chǎn)生了靈智。
創(chuàng)世神感知到了它的存在,便趁這股濁氣靈智未開之時,收服了它,以神諭命它司掌懲戒六界之中難以降伏的“極罪”,并將其命名為“無相城”。
無相城因受創(chuàng)世神的點(diǎn)化,數(shù)萬年來,它未曾被世間越來越復(fù)雜的“念”所侵染,反而恪盡職守,關(guān)押懲戒了不少“極罪”者。
世間無人真正見過無相城,據(jù)說只有當(dāng)人罰下天地之間無可饒恕之罪時,無相城才會出現(xiàn),并將其吸入“城中”,隨后“極罪”者與無相城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無人知曉無相城在何處,也無人見過真正的無相城。
而無相城,也在數(shù)萬年的歷練中,靈智健全。它漠然的看著世間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以千人千面游走于世間,尋找著符合條件的“極罪”者。
這樣的無相城,是沒有弱點(diǎn)的。它無形無相,無掛無礙,世間亦無任何妖、魔、人或仙能傷它。
無相城曾以此傲立于世間,可偏偏創(chuàng)世神為了約束它,為她降下了一道神諭——至情將會是它唯一的弱點(diǎn)。
在創(chuàng)世神消失后,無相城曾對這道神諭嗤之以鼻。
至情?它的誕生便源于世間的陰暗,它看得清每個人心中的黑暗,感知得到每一個人隱藏的惡念。
在它看來,所謂至情一說,也不過是由欲、癡、妄念構(gòu)成。世人所謂之愛,不過也只是南柯一夢,曇花一現(xiàn)。
更何況,它乃是氣,無實(shí)體,無情感,何談去愛某樣?xùn)|西?懷著此般想法,無相城在世間輾轉(zhuǎn)了千萬年,它的所經(jīng)歷之事也越來越多,力量也越來越強(qiáng)。
后來,它選擇停留在人界與魔界的縫隙除,以此來震懾蠢蠢欲動的魔族。
無相城不知這無窮無盡的時光何時才能結(jié)束。
直至某日,一位身著白色袈裟的和尚到來。按理說,普通人族是找不到無相城的。
無相城忽然想起來那道神諭,數(shù)千萬年來,它從一開始的不屑、漠然到現(xiàn)在的麻木,它甚至懷疑過神諭是否只是創(chuàng)世神用來嚇唬它的東西——畢竟那老東西也不是什么正經(jīng)神。
此時,這個莫名找上門的僧人,卻讓無相城重新想起來那道神諭。
為了試探,無相城以未生的身份去接近那僧人。那僧人卻一眼便看出來了它的身份,恭恭敬敬的喚了聲:“無相城主?!?p> 他說,他自小便夢到無相城,夢中有個人告訴他,到無相城來。
“許是佛祖知曉城主殺戮無數(shù),派貧僧前來點(diǎn)化施主?!鄙巳缡钦f。
世事變化了千萬次,除了三位主神,世間那還有人曉得無相城的來歷?面前這位僧人也是如此,他不知無相城乃是世間濁氣所化,更不知無相城乃是創(chuàng)世神所任的斷罪者,如今見到無相城所現(xiàn)的半魔半仙的地縛靈模樣,他更是堅定的認(rèn)為,無相城是一個毫無慈悲之心的以鐵血手段殺戮“極罪”者的儈子手。
“城主,那些人雖有罪,但吾認(rèn)為,稍加點(diǎn)化,假以時日,必能使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p> 無相城聽著僧人的天真之語,只覺得好笑。它確實(shí)殺了不少“極罪”者,其中也不乏枉死者,可在無相城看來,這些都是為了維持世間秩序的必要手段,錯殺一人又何妨?于是它忍不住嘲諷道:“你之所以說出這些話,是因?yàn)槟氵€未見過真正的極惡?!?p> “若你知曉了那些人所做之時,你還會如此慈悲嗎?”
僧人念了聲佛,只道:“萬事皆有因果,我愿以己身度世間眾人?!?p> 無相城聞言不屑的笑了,它看著面前一臉慈悲之相的僧人。忽然伸手抬起了僧人的下巴,神色曖昧道:“你不如先度我?”
僧人臉上未有羞澀,更未有其他欲念,他看著面前的無相城,一雙眼睛干凈澄澈如這狹縫中的落雪一般,他說:“若我教會城主世間之愛,城主會選擇放過那些人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你若能度我,我保證,我雖不會放過他們,但也絕不會再殺了他們?!?p> “好?!?p> 無相城本是戲言,它是無形無相,與天地共生之氣。它無心無念,又怎可能生出情?它不可能愛世間之物,故它是那個最適合做世間斷罪裁決者的選擇。
無相城知曉,這個賭約,僧人永遠(yuǎn)不可能贏。但僧人偏偏認(rèn)真起來了,他在狹縫間住下,日日與無相城講佛,無相城本存心戲弄他,以自己所見過的世間之不公,欲引他入歧途??擅恐链藭r,僧人總會搖搖頭,目光柔和的看著無相城,緩緩說出自己的想法。無相城總被他說的啞口無言。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十年,直到下一位“極惡”者的出現(xiàn)。那是一位走火入魔的道士,他屠盡了人妖兩道,犯下了不可饒恕之罪。無相城欲直接判他極刑,卻遭到了僧人的勸阻。
最后,好心的僧人并沒有落得好下場,反而被已經(jīng)失去理智的道士殺害。無相城并沒有救僧人,反而眼睜睜的看著他痛苦的死去。對于無相城來說,僧人與他人一般,只不過是這塵世間的一粒塵埃,它從未認(rèn)真對待過僧人以及他那可笑的賭約。
它將道士關(guān)進(jìn)了無相城后,看向奄奄一息的僧人,目光冷漠,似在看什么死物。
“這種自己妻子都可以痛下殺手的人,難道不該死嗎?”
僧人看著漫天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花,笑了。
“城主……咳咳……你……看到的又真的是真相嗎?”
無相城蹲下來看著氣若游絲的僧人,它聲音中不帶一絲情緒:“你如此護(hù)著他,卻被他如此對待,你難道就不恨嗎?”
“你本有大好前程,以你的法力,此生成佛不在話下,最后竟死在這么一個垃圾手中?!?p> “你,難道不恨嗎?”
無相城本就為世間所有惡與黑暗所生,它的語句自然帶有極強(qiáng)的引導(dǎo)力。它欲引導(dǎo)僧人,激發(fā)出他內(nèi)心的黑暗。然而僧人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她,失神了片刻后,最終還是笑了。
“我成不了佛的……從遇見你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此生無法成佛?!?p> “我只是遺憾……沒能教會你,世間之愛為何物?!?p> 無相城聞言眸色愈發(fā)冷漠,它嗤笑一聲,站起來,走入無相城。從始至終,無相城都沒記住過僧人的名字,也沒打算記住過這個命如蜉蝣的人族。它偶爾也會想起僧人的模樣,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無相城連僧人長什么模樣都忘了。
直到百年后,又一人尋到了無相城。無相城看著那人的眉目,那個不知死活的僧人的樣貌與那個可笑的賭約涌現(xiàn)入它的腦海中。那人一世又一世的尋來,又一世又一世的慘死。
無相城冷漠的一次又一次看著他死去,而始終如一的,是那純凈的眼眸,與那句“我會教會你世間之愛”。
直到第十世……在風(fēng)雪之中,一群修仙弟子闖入結(jié)界。在又一次見到那僧人的轉(zhuǎn)世時,無相城第一次生出了不想再見他死在自己眼前的念頭。
第十世,僧人終于換來了無形之象的一個回眸,換來了她記他一輩子,換來了她想要的結(jié)束。
十世的緣分,也終于到此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