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告訴玉喬,已放出了上百份的請?zhí)o長平做滿月——府里難得有這樣的喜事,非得好好慶賀不可。
玉喬此刻就在賞月樓里逗弄孩子,剛試過準備在滿月酒席上穿的新衣,身材明顯比從前發(fā)福了,可畢竟自己是做娘的人了,玉喬既感無奈又覺得幸福,還有心頭揮之不去的悵恨——連老爺都承認長明可能會去西南,而這個人卻至今沒來看望她和孩子一眼!
“唉,”她把孩子放進搖籃,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幾乎同時,聞聽幾聲低沉的敲門聲,玉喬回眸時不禁吸了口冷氣,不知言何。
正要出來招呼客人的阿辛,從屋里一瞥,見是二少爺,連忙回身找卿姐,搪塞個借口,拉著她一起出了門。
長明略一低頭,像最后給自己打了一次氣,才邁進門檻:“我來看看你,和孩子?!?p> 玉喬不由自主地讓出身來,表示他可以近到搖籃旁看平兒,仿佛一個久盼夫君終回歸的少婦般自然而然。
長明俯下身,與嬰兒骨碌碌好奇的眼睛對視,無聲的交流著此生的宿緣。他難得地綻開一個和善的笑臉,伸出手去撫弄孩子的小手,恰巧孩子也揮舞起手足要來抓他,握個正著。一股熱血導(dǎo)入胸腔,長明愛憐地喚了聲:“平兒!”
玉喬用余光目睹這一幕,如果說適才那般思及某人即見某人的靈犀已經(jīng)令她浮想聯(lián)翩,那么此刻這父子相對的溫馨場面足夠她拋棄一切思想上的枷鎖了。
她走入那二人的圈子,蹲下身,低頭看看孩子,又仰面瞧瞧男人,言由心生:“長明,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不好么?”
長明的手霎時像觸電一般縮了回來,跳開這圈子,正色道:“你胡說些什么?”
她被他疾速的動作嚇到了,但也只是瞬間又跟進:“難道你從沒有想過嗎?難道你只是想看一眼孩子就走嗎?”她又壓低了聲線:“難道,兒子的呼喚,親生的爹爹會沒有一絲感應(yīng)嗎?!”
長明沉默了良久,目光落在搖籃里,緩緩道:“我來是想告訴你,我決定去滇北了,就在近期動身。今天,算是辭行吧!”
玉喬愕然地盯著他的臉,驀地爆出一聲冷笑:“哈,二少爺果然是‘風流倜儻’,”她說時,還故意用了唱戲的強調(diào),比了個蘭花指,“我以為康大小姐終于能拴住您的心了,卻還是攔不住您的人啊!”
“哼,我和小康,用不著你來挑撥離間!”長明立馬豎起了兩道劍眉,隨即又瞇起雙眼,帶著一絲嘲弄的冷笑,“嗬,我倒幾乎忘了,你可有人關(guān)心著呢!不過你給我記著,安安生生地做好這孟家三太太,別再拿孩子對我說事兒,否則你母子都別想過好日子!”
玉喬瞪大了眼睛,她不甚明白從這個男人嘴里說出的話,但如此的話語足以把她僅剩的幻想都殘酷地摔碎了。
看見長明轉(zhuǎn)身就要走,她一步?jīng)_上去抓住他的衣袖,喝道:“站??!孟長明,你把我看成什么了?是你想要就要、想甩就甩的玩物嗎?這孩子又算什么?是你想起來的時候就嫡嫡親親的骨肉,沒想起來的時候就可以不管不問甚至置之死地的野種?長明,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不可以這樣待我和平兒啊!”說到后面,她分明已是哀求,屈身抱住了他的手臂。
長明很有些厭煩的側(cè)過身子,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指點著一字一頓地說:“我最后一次好心警告你:不要再胡言亂語,不許在糾纏不清,特別在我出去的時候,不要再搞什么鬼,不然別怪我成了氣候,不念舊情!”說完,再也不顧玉喬的拉扯,頭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走出賞月樓。
一條白色的東西輕輕落在地下,誰都沒注意到,玉喬跌坐在門旁,哭紅的雙眼望向遠去的背影,悔恨交加地捶打著堅實的高門檻。剛才哄走奶媽,一直躲在門外的阿辛連忙跑出來,打著噤聲的手勢,攙起與橋,一邊悄聲在她耳邊說:“噓,我的好太太,別哭了,小心叫人撞見,就不好啦!”
玉喬喃喃著,扶著門框和阿心的肩膀站起來,模糊的視野中掃進白色的一團。她撿起來,卻見是條絲帕,似曾相識,只是一角上含苞待放的玉蘭花變作了一支怒放的劍蘭,帕上還有兩行字,她識不得全部,但那個“蘭”字卻是因為在長明的喜帖上見過,顯得格外刺眼奪目。
“孟長明,你好狠的心腸,我咒你不……”她一撇頭看見了嗷嗷待哺的幼兒,忽然再也說不下去,咬著嘴唇,把所有的話都咽進了肚子,把所有的淚都浸濕在了阿辛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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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午間的節(jié)目,夏磊和同事一起去外面吃飯。因為電臺位于新街口,雖然是工作日,市區(qū)里仍是非常熱鬧的。
他們揀了靠窗口的好位置,一邊吃飯,一邊還能瞅瞅街上的風景,好不愜意。與同事們正海闊天空聊天的時候,夏磊忽然瞄見窗外迎面走過一對男女,正手挽手親熱地說笑。他立即下意識地挪開了視線,卻又禁不住好奇心的驅(qū)使,待他們走過時,扭頭張望其背影。
“嘿,哪位美女吸引得你一再回頭???”有人調(diào)侃他。
他有些尷尬,回過頭擺擺手:“哪有,就是好像看見個認識的人?!比欢睦铮麉s知道,正如他敢肯定那女的不是陶怡一樣,他肯定,那男的,是田大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