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喬走出樓,憑欄而立。已是天黑,秋風(fēng)吹過,她不禁抱起雙臂,以產(chǎn)生一絲暖意。天韻社里發(fā)生的一切歷歷在目——
當(dāng)她從昏迷中蘇醒的時候,眼前的景象令她震驚失色:在這間意想不到的暗室里,只有穿透一道厚重窗帷的光線給整個房間帶入一點(diǎn)明亮,地上是一片狼藉的衣物,有做外衣的,也有貼身穿的,叫玉喬不敢再看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只覺得披散下來的頭發(fā)冰涼地貼著光滑的脊背。
她意圖翻身去撿落地的內(nèi)衣,毫無意外地,弄醒了本就未熟睡的身邊人。
長明也騰地做起來,一把抱住正要穿起胸衣的玉喬。她羞憤異常地格開他,費(fèi)盡力氣才掙脫他的兩臂,甩手“啪”的一記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他的左頰上,自己的掌心也立刻火辣辣地?zé)础?p> “為什么!”玉喬已找不到更多更確切的話語來責(zé)問眼前這個血?dú)夥絼偟哪腥?,就算在她的?nèi)心深處也需要他,卻難以接受以如此屈辱的方式!
長明一點(diǎn)沒有叫痛或還手的意思,癡癡地看著她:“玉喬,難道你不明白嗎?我喜歡你,從第一眼見到你時就喜歡!我知道你也喜歡我是不是?但你太膽小,有爹在你不敢接受我,不是嗎?我也尊敬爹,可為什么是他獨(dú)占你這如花似玉的身子?為什么真正兩情相悅的卻要躲躲閃閃?!”
他話音剛落,就再次把玉喬壓在身下,霸道地襲向她的雙唇,玉喬四肢奮力地想擺脫他,卻是羊入虎口白費(fèi)力氣。
精力充沛的軀體是她從未如此親密地感受過的,但又是她一度夢寐以求的,百轉(zhuǎn)千回的心思教她的行為也漸漸地發(fā)生變化——也許秦六應(yīng)該慶幸他的天韻社修得還算牢固!
從那暗室里出來,玉喬的眼圈就已哭腫了,清醒過來以后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做了怎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匆匆穿起衣服,也未敢再多言語就要走。
長明流露出一副留戀的模樣,終也不可能多留她,又狠狠地吻住了她的朱唇吮吸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放開了她。
一走出劇社,玉喬便看見心急如焚的阿辛迎上來,卻又陰沉著臉不愿理她。
正是戲園里熱鬧的時候,下了工的挑夫、吃了飯的老頭老太,還有那些打了烊的店生意人們都聚在這里看場戲消遣一天的疲勞。
玉喬埋頭穿過人群,急奔回孟府才有了與老爺和二太太相遇的那一幕。
玉喬不想讓阿辛覺得自己輕薄,也實在惱她在最危急的時刻抽身離去,故而裝著生氣罰她跪了好一陣,但飯菜是決計沒心情吃的了。
“小寶,玉喬?”老爺連喚了兩聲才拉回玉喬的心神,“怎么飯菜都沒動?”
玉喬一陣緊張,勉強(qiáng)笑答:“吃不下?!?p> “你在想什么,這么出神?”
“啊,我,今天在集上看見那家銀店貼出告示,說要轉(zhuǎn)手不做了,挺可惜的。就是做我這對耳墜那家……”玉喬說著,順手去摸耳垂上的墜子,心中頓時一沉。
“咦,你一直戴的那對耳墜子呢?”老爺也注意到了。
玉喬語塞,明知它多半就是在天韻社匆忙間落下的,但怎能告訴老爺。
“太太,您早上不就說想去那銀店再打一副,所以就沒戴著走么?”阿辛情急中倒幫她找到了借口。
“啊,是啊,我倒忘了,以為幾時掉了呢??墒侨思叶伎礻P(guān)門倒閉了?!庇駟碳敝墙舆^了話頭。
老爺釋然:“那有什么,等它在新主人手里再開張時去打幾對就是了嘛。”
“只怕到時就換了銀匠呢,現(xiàn)在這位老高師傅手藝倒是真好的。”玉喬攙起老爺?shù)谋蹚?,怕他在風(fēng)口著涼,拉著他往里屋走,一邊說:“要不咱們家把它盤下來,這么多女眷以后打銀飾就都不愁了啊?!?p> “那讓誰來管它呀?”
“隨便啊,大少爺行,二少爺行,芷英快出嫁了,不行;我也行啊,我在娘家就是管賬的。”
“哈哈哈?!?p> 自從天韻社那次以后,玉喬有幾日沒見到長明了,心里很是想念。聽老爺說,長明是去南京送糧的,那本就是他執(zhí)掌米行分內(nèi)的事,玉喬這才安下心來,不再猜疑他是否玩弄她的感情。
但相思仍是那樣的深,幾乎度日如年,把玉喬心里那份對于老爺?shù)呢?fù)罪感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消磨了。
這天午后,當(dāng)玉喬送老爺去聚德福澡堂以后,慢慢走回自己住地,進(jìn)門只見桌上多了樣?xùn)|西,還有些閃光。她忙跑過去,是一方絲帕里安放著她遺落的那對耳墜子;再看那絲帕,一角上繪著一朵潔白婷婷的玉蘭花,嬌艷欲滴。玉喬心中一動,戴上耳墜,收起絲帕就朝外走。
“上哪兒去,太太?”阿辛緊隨其后。
“天韻社?!庇駟虊旱土寺曇簦@道花園從后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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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的時候,陶怡全用來核對昨晚寫的段落了。也說不上是不是文思泉涌的意思,因為她常常會跳躍著寫,總怕前言不搭后語。
每次核對完一個段落,作者本人自然成就感滿滿,可是要給別人看吧,卻又難免不好意思,更怕在同事圈里引起不必要的震動,招來老板的質(zhì)疑——“你是不是空閑時間太多了?”她仿佛能想象到閆總那瞇著眼、仿佛在打量別處的模樣,聽來不咸不淡的語氣里,藏著一種不敢怠慢的威脅。
但這壓抑已久的雀躍心情又確實是需要釋放的。陶怡忍不住自嘲,仿佛自己也像玉喬在偷情一般。
她向大鵬說過“給點(diǎn)兒建議”之類的話,但自己也知道那是得不到實質(zhì)性答復(fù)的。他那么忙,更重要的是,他從來不在乎這些,若真是看了,只怕取笑多過贊美。
只?!瑢W(xué)了!
陶怡猛地害臊似的一捂臉,仿佛眼前就是某人:縱然是可以暢所欲言的老同學(xué),又是文化行業(yè)的,但人家到底是隔了十幾年未見的男同學(xué)??!
她啜著咖啡,隨意地翻著電子文檔,最終還是心底那股子不得不承認(rèn)的虛榮心為她鼓起勇氣。眼一閉、心一橫,就把已寫的片段整個兒地投送給了夏磊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