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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如我,亦能與神談笑風(fēng)生

第二章 天黑請閉眼

  常博洋使勁扭動著門把手。似乎是門鎖年久失修的緣故,每次扭動都會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但不管怎么扭,門都紋絲不動。

  他本想用腳蹬住門,拽著握把邊扭邊扯,但想到自己身后還有個女孩,最好別嚇著人家,就此作罷。

  松開手后,他擦擦額上的細(xì)汗,清了清嗓子,朗聲道:

  “這門,還挺有個性!”

  更衣室依舊一片死寂,但,常博洋覺得這是個好兆頭。

  至少直到現(xiàn)在,少女不僅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哭哭啼啼,始終安安靜靜地待在后面。

  在常博洋看來,極有可能是自己紳士般的行為,讓她充分意識到,這是一位如假包換的正人君子。

  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身處夢境的緣故,他的潛意識影響了少女的行為,使情況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向發(fā)展。

  不過他寧愿相信前者。

  “請問,您穿好衣服了嗎?”

  他柔聲詢問,但少女沒有回應(yīng)。

  “······門這面有鏡子嗎?”

  還是不說話。

  這讓常博洋心里起了芥蒂,覺得這家伙實(shí)在是有點(diǎn)不近人情。

  自始至終,他可是完完全全為了少女在著想,即便活在夢里,也以正人君子的高標(biāo)準(zhǔn)嚴(yán)格要求自己。

  她就這樣對待一位誤入歧途的紳士?好人就該被拿槍指著?

  很遺憾,他只想當(dāng)君子,不想當(dāng)爛好人。

  剛才他摸索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門這一側(cè)似乎較為粗糙,不太像是鏡子。

  既然不是鏡子,那就算睜開眼也無所謂了。

  況且,這本來就是他的夢。

  在如此清醒的情況下,就算讓她馬上變成個男孩子,應(yīng)該也是可以實(shí)現(xiàn)的。

  覺得萬無一失的常博洋睜開了雙眼,卻看到了詭異的一幕。

  一根細(xì)長的銀絲線纏繞在門把手上,另一端粘在門鎖上。

  他本是這么想的,但細(xì)細(xì)一看,發(fā)現(xiàn)并非如此。

  那一端與其說是粘在門鎖上,不如說穿過了門鎖更為恰當(dāng)。

  夢里也能穿模?他啞然失笑。

  更令他詫異的是,明明線中間缺了一小節(jié),卻依然能夠繃直!

  中間那截是透明的嗎?他不禁想到。

  畢竟線都斷了,怎么還能繃直呢?

  更不合常識的是,燈光那么微弱,銀線卻亮得扎眼,但不像是自己在發(fā)光,倒像是直接印在他眼睛上一樣。

  雖然在夢里講常識本身就不合常識。

  不知為何,常博洋開始擔(dān)心起少女的狀況。

  她一直不說話,不會是出什么事了吧?

  誰知常博洋剛轉(zhuǎn)過身來,就瞥見右下角有一道銀光閃過。

  他下意識望去,又發(fā)現(xiàn)一根細(xì)長的銀白絲線,跟門上那根一模一樣。

  剛才這地方有這玩意兒嗎?

  他感到很奇怪。

  是光顧著看漂亮小姐姐了,之前沒注意到嗎?

  他下意識順著細(xì)線望去,發(fā)現(xiàn)線居然延伸到一只白嫩的小手上,而手的主人,正是那位少女。

  她的雙目依然空洞無神,瞳仁里映現(xiàn)出少年驚愕的面容。

  不知為何,常博洋總感覺那雙眼睛沒看著自己,或者說,明明望向自己,但不知看著何處。

  看著那奇異而美麗的異色瞳,現(xiàn)在他只感到莫名的恐懼。

  馬上,他的視線就被另一樣事物吸引住了。

  他注意到少女的左臂正迅速抬起,而且與自己轉(zhuǎn)身的速度保持一致,而且,似乎是那根細(xì)線正牽動著她的手臂。

  難道······

  他低頭看向自己,發(fā)現(xiàn)那根閃閃發(fā)光的銀線正搭在他的左肩上。

  是他的轉(zhuǎn)動牽扯著銀線,拽動了少女的手臂?

  他下意識這樣想到,但馬上將其否認(rèn),因?yàn)榫€的長度隨著少女手臂向他靠近而越發(fā)縮短,很明顯是線本身在起作用,這把他嚇得直冒冷汗,瑟瑟發(fā)抖。

  這線是有魔力嗎?是什么時候連上的?他居然完全沒有察覺到?

  還沒來得及細(xì)想,他驚訝地看到,細(xì)線褪去銀白染上鮮紅,瞬間艷得如血一般!

  與此同時,一條細(xì)線憑空出現(xiàn),橫亙在他和少女之間。

  但與之前不同,這次呈半透明狀,其中一端離少女的食指僅有分毫之隔。

  而另一端——常博洋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好像連著他的額頭。

  他有種不詳?shù)念A(yù)感。

  下一瞬間,當(dāng)少女的手指觸碰到線頭,那根半透明線先是突變?yōu)殂y線,緊接著轉(zhuǎn)為紅線,如同被手指注入了生命。

  匪夷所思的是,連接他的左肩和少女左臂的那根紅線,卻不知為何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當(dāng)常博洋想要開口詢問時,一根纖細(xì)而修長的食指正好指向他的額頭。

  少女抬著手臂,仰頭望著他,丹唇微啟:

  “未經(jīng)允許,”

  她話音剛落,常博洋便注意到視野中央又出現(xiàn)一根細(xì)線,依然是半透明狀,似乎是從額上延伸到他軀干,但不清楚指向什么位置,這使他下意識低頭望去。

  “禁止直視神?!?p>  他看見了,銀線黏在自己的腹部,緊接著,就不再是銀線了——它變紅了。

  就在顏色轉(zhuǎn)變的那一剎那,他感覺到自己的額頭被輕輕碰了一下。

  這時他才想起,剛才少女說禁止直視神——那是什么意思?

  同時他也好奇,自己明明是被碰到了額頭,為什么腹部卻有種前所未有的擠壓感?

  更離譜的是,為什么現(xiàn)在

  ——他的視野被密密麻麻的半透明細(xì)線蓋得密不透風(fēng)?

  他的視野變得模糊,意識像是正被從體內(nèi)剝離。

  還好一點(diǎn)都不疼!

  他慶幸地想到。

  馬上他就不會這么想了。

  他的思維越發(fā)跳脫,感覺自己正飛向太空,

  因?yàn)樗X得重力似乎并沒有影響到他,

  不然該怎么解釋他的身體漂浮在空中這一現(xiàn)象呢?

  此刻,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艘乘風(fēng)破浪的破冰船!

  脊背就是他的利刃。

  就在剛才,這把利刃硬生生撞開了房門!

  只可惜是用刀背撞的。

  刀沒有裂吧?

  他這樣擔(dān)心著。

  畢竟這把刀伴他多年,是他最好的伙伴。

  不過還好,沒了刀,他還有船。

  一艘航行在太空的破冰船,真酷??!

  然而船也拋錨了。

  它撞上了冰山。

  不知為何,這次沒能成功破冰。

  冰沒能破開,刀卻要碎了,就連船也快沉了。

  作為船長,他誓死和船共存亡!

  只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

  為什么太空中會有冰山?

  為什么海里還會有空氣?

  為什么身在空氣之中

  ——他卻快要窒息?。?p>  他重重地砸在地上,先是喉頭一甜,緊接著從嘴里噴出一口鮮血。

  痛成這樣,應(yīng)該夠了吧?

  作為夢境的主人,他覺得是時候醒過來了。

  他眼前一亮,

  物理意義上的亮。

  銀光閃閃的細(xì)線,密密麻麻地交織在他的眼前,甚至讓他誤以為自己被粘蜘蛛網(wǎng)上了。

  還好沒有蜘蛛。

  他長呼一口氣,卻并沒有吸氣,

  因?yàn)檎袞|西順著他的喉管噴射而出。

  火辣辣的味道貫穿他的咽喉直至鼻腔。

  船進(jìn)水了!

  這位年輕的船長想到。

  望著那鮮艷得像在滴血的蜘蛛網(wǎng),

  他很好奇那是誰的血,

  至少肯定不是自己的。

  可能是自己的刀碎了吧。

  他突然想哭。

  哭這把可憐的刀?

  哭他那不幸漏水的船?

  哭他

  ——居然會為了這趟毫無意義的旅行!弄得全身血肉模糊,支離破碎!?。?p>  “?。。。。。。?!”

  叫得那么凄慘,一定很痛吧?真是可憐!

  常博洋搖頭嘆息道。

  望著蜷縮在墻角的倒霉船長,

  聽著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喊,

  他只覺得吵鬧。

  就不能像自己那樣,

  做一名高標(biāo)準(zhǔn)嚴(yán)格要求自己的正人君子嗎?

  或者學(xué)學(xué)那位溫文爾雅的少女。

  就算看到如此慘絕人寰的場景,

  她也依然不為所動,不慌不忙向他走來。

  常博洋現(xiàn)在才知道,少女確實(shí)在看著他,

  一直注視著他的靈魂。

  原來那個毫無風(fēng)度的船長是他自己?。?p>  他恍然大悟。

  畢竟他們共享著視覺。

  少女伸出手,輕柔地蒙上他的雙眼,撫平他靈魂的褶皺。

  此刻,常博洋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內(nèi)心惴惴不安。

  自己的汗水會不會浸濕她那溫暖的手掌?

  自己的嘔吐物會不會臟了她白凈的小腳?

  自己的血肉會不會玷污她那圣潔的身軀?

  自己的死亡,會不會讓她深感不安,悲痛不已?

  甜美的人聲再度響起,柔和得像是催他入睡的搖籃曲。

  母親應(yīng)該就是這樣無比溫柔的存在吧。

  可惜的是,他沒有媽媽。

  “天黑,”

  “請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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