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不安

　　3

　　在答應(yīng)一定會去刷牙洗臉后，克萊恩終于能離開工作間了。

　　可憐弱小又無助的小男孩繼續(xù)生無可戀地坐在折疊椅上，等待編辮子的刑罰結(jié)束。

　　他轉(zhuǎn)過頭，好像有什么奇怪的色彩在他的視野里扭動著。

　　“好了，小掃帚！你可以滾啦！”

　　還沒等菲爾德反應(yīng)過來，愛麗絲就一把抽走了折疊椅，小男孩咣的一下再一次摔了個人仰馬翻。

　　菲爾德就這么躺在地上，終于看清了剛剛扭來扭去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幾條小蟲子，在克萊恩剛剛站過的地面上蠕動。

　　他抓過一個玻璃布丁杯，小心翼翼地把這些小蟲子輕輕地放到玻璃杯里。小小的蟲子還沒有米飯粒那么大，有的呈透明的灰白色，有的似乎有一節(jié)節(jié)的環(huán)節(jié)，還有幾條顏色絢麗得像天上的星云，像是閃爍著點點星光。它們在玻璃上漸漸抱在了一起。

　　菲爾德深吸一口氣，手上還殘留著小蟲子那種軟軟滑滑的怪異觸感。他現(xiàn)在確定這些蟲子不是自己的幻覺而是真實存在的，光想到這一點就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克萊恩！”

　　一股奇妙的感覺在菲爾德心里浮現(xiàn)，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喊的到底是這瓶子里的小蟲子，還是廚房里忙活的那個家伙。

　　克萊恩探出腦袋，看到菲爾德手里的瓶子，微微一愣。

　　“??！沒錯，是我的蟲子，麻煩幫我拿過來！”

　　菲爾德眼睜睜地看見廚房里的克萊恩一臉淡定地打開布丁杯，熟練地放手上一拍，那幾個小蟲子就骨碌碌滾到了他手心里。暈頭轉(zhuǎn)向的小蟲子甩了甩腦袋，便一頭栽進了克萊恩的皮膚里，一瞬間就變成了和皮膚一樣的顏色，扭動幾下就徹底鉆了進去，平坦光滑的皮膚上再也看不到什么痕跡。

　　近距離觀賞到這一幕的菲爾德感覺一陣頭皮發(fā)麻，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在跳抽筋舞，空蕩蕩的胃里翻滾絞痛，仿佛有一只手把他的胃折疊搓揉，甚至有點犯惡心。

　　“謝謝！”克萊恩向他揮了揮手，像個沒事人一樣哼著小曲兒把面團放進烤箱。

　　“克萊恩……”

　　小男孩連聲音都在顫抖。

　　“我們店今年的衛(wèi)生審查還能過嗎……”

　　“當(dāng)然！這種東西從來不是問題！”

　　克萊恩轉(zhuǎn)過頭來向菲爾德眨了眨眼。

　　“至于用什么方式，那就無所謂啦！”

　　4

　　菲爾德翻閱著手機，與克萊恩一起核對今天的訂單。

　　“這個，風(fēng)暴教會訂的人偶?！?p>　　說著克萊恩把一個穿著粉紅蓬蓬裙的娃娃放進了箱子里。重重疊疊的蕾絲和彩虹色的頭發(fā)都快要把成噸的少女心堆在菲爾德臉上了。

　　我敢打賭他們一開始下單的絕對不是這種人偶。

　　“這些，是茉莉莊園訂的下午茶?！?p>　　于是一個包裝整齊精美的大紙盒被放進了外賣的紙箱。

　　看來這個盒子八成被加了舊日級的保鮮效果。下午茶都是上午做完的，這難道其實是一種新的常識嗎？

　　“這個——啊，今天你不能出門了，小阿黛拉。不，你裝可憐也沒用?！?p>　　滿臉委屈巴巴的小女孩被從箱子里抱了出來。

　　“這個，是懷特醫(yī)生訂的人偶，只付了訂金，順便收一下尾款，記得要坐地起價，多敲他一百磅——放心，他不會還價的。

　　“這個，是帕特里特先生的訂單……

　　“這個！”

　　克萊恩把一包歪歪扭扭的黑色餅干和一包灰色的硬糖塞在小菲爾德的手里。這些都是小男孩平時會帶著的零食，不過這次量更多。

　　“抱歉，我估計你今天來不及吃早飯和午飯了?！笨巳R恩撓撓頭，繼續(xù)打包其他物品，“先帶一些餅干和糖果吧。”

　　不用說了，我懂了。你甚至沒給我早飯錢和午飯錢。

　　至于零花錢……呃，算了，能省一點是一點。

　　“噢！還有還有！你稍等！”

　　克萊恩一拍腦袋，突然轉(zhuǎn)身消失在了原地。

　　5

　　菲爾德?lián)蠐项^，被這莫名其妙的舉動搞得摸不著頭腦。

　　但他畢竟也算是經(jīng)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了，早已對克萊恩和其他人這種怪異舉動習(xí)以為常。他和以前一樣沒有管他，蹲下來再次核對貨品。

　　菲爾德翻開箱子，猝不及防地又是一陣頭發(fā)麻胃絞痛。

　　紙盒與塑料袋之間，小蟲子星星點點地擠在表面和褶皺里，灰白透明的，帶著環(huán)節(jié)的，閃著星光的，都在菲爾德的視野里蠕動翻滾。

　　他顫巍巍地伸出手，強忍著惡心和恐懼再次把小蟲子一個一個地放進布丁杯里。這些米粒大的小東西密密麻麻地在玻璃杯底鋪上了薄薄的一層，燈光下各種色塊擠在一起，一同在透明的玻璃杯底上扭動。

　　“去給克萊恩。”他扭過頭，把小杯子遞給阿黛拉。

　　小女孩卻沒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反而興奮地上下?lián)u晃布丁杯，笑著鬧著跑遠了。

　　菲爾德望著終于變得干凈整潔的外賣箱，長長地嘆了口氣。

　　就像被死死地拉扯著，菲爾德強烈地感受到，有什么比衛(wèi)生許可更重要的事正在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