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施但站在孫謙旁邊,一臉狂熱,一副忠臣良將的樣子,孫皓不禁莞爾。
歷史上,施但還真和孫謙有段緣分,不過那是一段孽緣。就在今年的冬十月,施但因為民不堪命,在永安聚眾數千人起義,挾持孫謙,取走孫和陵墓上的鼓吹曲蓋,一路進軍到建鄴,要推翻孫皓,擁立孫謙。等他們抵達建鄴后,施但已經聚集了上萬人。但這些起義軍赤裸上身,什么甲胄都沒有,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很快便被右將軍諸葛靚和御史大夫丁固殺敗。當時孫皓在武昌,聞訊后不憂反喜。認為這事正應了此前“荊州有王氣對建鄴宮不利”的傳言,便派出數百甲士,搖旗吶喊地殺回建鄴,殺死施但妻小,逼迫孫謙飲鴆自盡。
不過這一世,兩人的緣分似乎成了善緣。孫謙馬上要成為開拓海外的宗室英杰,施但也不打算做什么山民起義領袖,而是準備做一位光榮的大吳封建殖民主義戰(zhàn)士。
孫皓讓孫謙、孫德、孫基、孫壹四人招攬部曲,也正是為了吸收一下這些散落在民間的英雄好漢們。像這些人,你不去招攬他們,把他們吸納到“老爺預備役”的隊伍里,反而還要繼續(xù)壓迫他們,對他們敲骨吸髓,那人家可就會自己起來把現在的老爺給宰了。但現有的蛋糕就這么大,也養(yǎng)不起這許多老爺,那就只能向外看,帶他們去給夷州土人、倭人、三韓人和南洋土人當老爺了……
這次,四人招攬了兩千余人,連同家屬上萬人,應該是把歷史上跟隨施但起義的豪杰壯士們都籠絡進來了,至少骨干肯定都進來了,就連頭頭都已經做了忠良——現在要是永安縣境還有人敢起兵造反,施但一定會沖在平叛的最前面。
當然了,這場起義估計是起不動了。就算還有一些成員遺漏了,那些人也翻不起大浪,真要日子過不下去,大概也只能乖乖做奴客,甚至淪為餓殍。
沒辦法,這本就是一個吃人的世道,孫皓是想救人,但他不是圣人,也救不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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漲海,歌營島南。
孫奉率領上次去過南大島的那支探險船隊,押運著一千余最頑固的南中俘虜,馬融、楊稷、毛炅和孟通以及他們的部曲均在此列。
陶璜曾見毛炅壯勇,欲招降之。不料毛炅卻擺出寧死不屈的架勢。軟硬不吃。孫奉見狀,請示陶璜后,就用纜繩捆住毛炅的雙腿,把他倒吊在樓船的桅桿頂上去,毛炅先是大罵不止,左一個“吳狗”,右一個“吾志殺汝主孫皓”云云,后來就暈過去了,被吊了兩個時辰,海風吹得他東倒西歪,放下來就大病一場,瘦了一圈,差點一命嗚呼。此后他一言不發(fā),但也未曾屈服。
陶璜本來想殺了毛炅,但被孫皓阻止了,孫皓覺得這號人一看就有當蘇武的潛質,既然如此,那一定要圓他這個夢。
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漸漸顯現出一望無際的地平線,軍士們興奮大呼。但俘虜們個個都不明所以。他們被關在專門改造過的黑暗的船艙里,每個人都被分別關押在矮小的木籠。本來運了兩千人的,一路航行至此已經死了近千人,為了防止瘟疫,都被扔下船了?,F在船隊后面就尾隨著一群鯊魚,陰魂不散。
靠岸后,孫奉命令水兵們放下舢板,將俘虜們幾人一組捆好了牽到岸上去。最后留下糧食、物資、幾頭牛馬羊犬貓,和武器,以及十來只兔子——這是孫皓特意交代的,另有十個俘虜沒有被捆綁,其他人的繩索就由他們解開。做完這些,吳軍就回航了。孫奉還要趕回去參加夷州大戰(zhàn)呢,現在是周豫在朱崖主持大局,操練軍士,安排大戰(zhàn)所需的錢糧物資。
俘虜們陸續(xù)解開束縛,很多人都感覺天旋地轉,在地上哇哇亂吐。馬融、楊稷和毛炅搖搖晃晃站起來(孟通在路上沒能通過生存的考驗,已經成了鯊魚的美餐),三人走上白白的沙灘,映入眼簾的是無邊無際的草原和丘陵。沒看到什么高大的植物,山丘也很低矮,除了天空中翱翔的海鳥,也沒有其他動物在活動。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的寧靜和荒蕪。
“真不知道這幫吳狗把我們扔到哪里來了?”馬融長嘆道,“文曹(楊稷的字),恨不能納汝之言,竟落得如此境地,此皆吾之罪也!”
“馬公,楊君,不如我?guī)б魂犑孔渖仙饺タ纯?,你們原地休整吧?!泵恋馈?p> “毛君小心?!瘪R融點頭道。
毛炅向前探索了幾里路,登上一片丘陵,仍然是一片荒蕪。這應該是一片有點干旱和炎熱的草原,沒看見有森林和河流,這樣不行,吳人給他們的淡水并不多,后天之前必須找到水源,等休整好了還得從各個方向派出斥候。
當他從山丘返回時,忽然發(fā)現海灘上的同伴正在圍攻一只會直立跳躍、有一條大尾巴的動物。
士兵們用箭射傷了它,然后圍上去,有的用環(huán)首刀砍,有的用長矛戳,場面一時間有些血腥和混亂。
“馬公、楊君,這什么東西???”
“毛將軍,”一個士卒匯報道,“這貨自己跑來的,看著還挺肥碩,所以就捕殺了。”
“不會有毒吧?”毛炅疑惑道。
“找個身體弱的試吃就行了?!睏铕⒌?。
這是只可愛的袋鼠,袋鼠肉當然是吃不死人的。
且不說飽餐袋鼠肉的事,第二日,一個斥候在登陸地以西六七里處,翻過一片小山,發(fā)現了河流和森林,同時也和土人干了一仗。那片河灣似乎是那些土人的領地,那斥候發(fā)現水源,還沒來得及興奮,就和取水的土人來了個四目相對。
那土人生得一身古銅色的皮膚,只有一捆草裙遮身,臉上涂得花花白白,看見那斥候,一面“呼喝呼喝”地叫,一面扔來一個木鏢。斥候敏捷地躲開,縱身一撲,拔出短刀擊殺了土人。卻聽見一陣噼里啪啦的腳步聲,顯然是他的同伴來了。
斥候心知不妙,拔腿就走。沒走多遠,便聽得一陣凄厲地長嚎,他們顯然是在為剛才被殺死的同伴而悲傷。
身后顯然又有土人追了上來,連續(xù)扔擲了五六個木鏢——這是一種回旋鏢,在后世被稱為“飛去來器”,是澳洲土著特有的一種武器。斥候右肩被擊中了一下,他忍著劇痛,絲毫不敢停下腳步。
不知跑了多久,終于看見己方的帳篷,斥候高喊“敵襲!敵襲!”,卻不自覺放慢了腳步。話音未落,被后面的土人沖上來,掄起石斧砸在背上,斥候登時倒地。
此時的南中軍是高度緊張的,畢竟被扔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根本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危險。他們的反應異常地迅速,立刻沖出幾十名士兵,一陣箭雨射來,幾個土人便被扎成刺猬。余下的也作鳥獸散。
他們救起那個斥候,他口吐血沫,艱難說出:“往西……翻過那道山,有林子,有河,有個蠻子……部落……”還沒說完便咽了氣。
但這些信息已經足夠幾位高層做出決策了。楊稷道:“馬公,我們當立刻出擊,別無選擇?!?p> “但是現在人生地不熟的,我們可只有這點人……”
“可那些土人已經發(fā)現我們了,這仗避不開?!泵良钡?,“況且,我們的淡水只夠今天喝,這是目前唯一發(fā)現的水源。實際上,這是一個好消息,島上有人,說明這里是可以生存下去的。”
“好在那些土人的武器極為簡陋,戰(zhàn)斗力看上去很弱,都是木頭和石頭,沒發(fā)現鐵和青銅。”楊稷道,“如果我們連這一關都過不去,那大不了就全死在這,也是命該如此了。”
“行吧!”馬融下定決心,“全軍出擊!”
河灣上的土人部落也就千余人,沒有建立任何像樣的防御體系,就是一片簡陋的木屋。而他們的木槍、石矛、石斧和飛去來器在南中軍的鐵矛、環(huán)首刀、鐵斧、鎧甲和弓弩面前如同兒戲一般,這不是戰(zhàn)爭,這是在文明與技術上的巨大代差導致的一邊倒的屠戮。
很快,一切都落下帷幕,只有一些看起來處于育齡期的土人女性活了下來。
雖然這些土人在這些南中軍將士面前簡直望之不似人形,但是沒辦法,他們都是男人。如果要生存繁衍下去,這就是他們唯一的選擇。這就是殘酷的現實。吳人沒有殺掉他們,卻給了他們一種比死更難受的活法。
這些南中軍霸占了這個部落的領地,暫時安定下來,開墾了一些荒地,種上粟米,又攻滅了附近幾個土人部落,不在話下。
楊稷莊嚴地說道:“吳狗將我等流放在這極南之地,荒島之上,一時也尋不得回國之法。諸君當效蘇武、張騫之志,生為晉臣,死為晉鬼!終有一日,史書會記載諸位的忠名?!?p> “此島土地肥沃,有草有林,既能放牧又可耕種。”毛炅激動道,“近幾日,我們的斥候在東邊十多里地外竟發(fā)現一處露天鐵礦!卻不知這些蠻夷為何不用鐵器,真是鄙陋無比,不足為患!此島實在大有可為,若經營得法,我等甚至能為我大晉開疆拓土,此不世之功也,豈不美哉?”
“我有個提議,”楊稷將馬融扶起來,對眾人道,“諸君之中,馬公最長,威望最大,當為我等之首。由于無法向天子請詔,只得便宜行事。自今日起,南島都護府成立,馬公為大都護,我為假都護,毛君為長史,諸君可有異議?”
眾人盡皆歡呼起來,無人質疑。
馬融面北而跪,垂淚道:“陛下,此生此世,我馬融永為晉臣,身居極南,為大晉教化南島蠻夷。若長眠于此,愿后人能將我歸葬于閬中故園!”
眾人聞言,皆流淚涕泣,很快便哭作一團,思鄉(xiāng)之情如決堤洪水,不可抑制。
金江游子
實在抱歉,昨天報名參加學校組織的公益活動,給山上的護林員送飲用水。山路難行,歸來時極端疲憊,因此沒有更新。請大家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