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了,遠遠望去,早以分不清是余暉還是鮮血染紅了大地。
屠戮還在繼續(xù),將軍在遠方揮舞著戰(zhàn)戟。
包圍上來的敵人如餓狼,寒光一閃,他又是被一刀砍中,那一瞬間,將軍凝望著天空的雙眼,卻是沒有閉上。
空氣中充滿了血的味道,整個世界仿佛都在戰(zhàn)栗,山崩地裂。
滿是血污的盔甲反射的猩紅色的光芒,那些想要斬下這顆不曾臣服的頭顱,卻不知道觸怒了誰的權柄。
咚咚——
咚咚——
巨大的嘆息聲傳遍整座戰(zhàn)場,雷鳴般的心跳聲死灰復燃。
霎時間如浪潮般的刀光如狂風過境一般,席卷戰(zhàn)場。
將軍高高的揚起那顆驕傲的頭顱,身軀瞬間膨脹,暗紅色的煞氣接收指引,聽命于這位死而復生的魔神。
“殺殺殺??!”
在將軍的刀鋒下,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化為烏有。
被千刀萬剮的人們,肢體崩裂著,軀干支離破碎。
在被血光吞噬的時刻,如野獸般兇猛,鐵塔般魁梧強壯的男人腦中失去了理智,失控似的滿足著自己殺戮的欲望。
喊殺聲漸漸偃旗息鼓,凄冷的月華籠著血色的荒野,在尸山血海之上,破碎的旗幟滾過狼煙。
大旗之下,男子垂坐,風獵獵的吹拂著他黑色的戰(zhàn)袍。
他的心臟沒由來的悲傷,記憶中那個被遺忘的人,還在等著自己回家。
強大的執(zhí)念操控著男人邁開筋疲力竭的步伐,漸漸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
“呦,小川打獵回來啦?”
村口的高墻間留有一道紅漆的大門,黃黑色的墻壁很高,大概在村中央的位置種著一棵巨大的槐樹,高出院墻不少。
透過破敗紅漆大門,余小川大概能看到隔壁的王大娘扒著門縫死死的盯著自己。
最后被發(fā)現(xiàn)后,才寒暄似的打了聲招呼。
余小川笑的燦爛,露出獨屬于少年的朝氣磅礴道:“王大娘你人真好,剛打的野兔,這次一定要到我家來吃哦。”
“呵呵......”王大娘干笑兩聲,任由余小川進入村里,身子不動脖子動的扭頭跟隨著余小川的身影。
余小川蹦蹦跳跳,來到一處破敗的庭院,干枯的花草,到處鋪滿落葉的地面,光禿的樹枝。
都在透露著,這里已經(jīng)許久沒人住了。
“阿姆,吃飯了!”余小川習慣的朝屋子里喊道,在發(fā)黃的窗戶紙上,隱隱約約的映著一道影子。
就好像是屋子里有人在偷窺院中的人一般。
他熟練的把野兔剝皮,掏腹,然后留下可以吃的內(nèi)臟。
最后把野兔洗干凈,最后在架起一堆柴火,慢慢炙烤。
不一會兒,野兔便被烤的滋滋冒油,余小川剛準備把它從火中拿下時,不過是才一低頭的功夫,一個中年婦女就坐到了他的對面。
剛抬頭的余小川無奈的笑笑:“阿姆走路都沒聲息的?!?p> 坐在對面的婦女面容僵硬,雙目緊閉,嘴唇微抿,仿佛是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余小川見面無表情,如同蠟人的阿姆,疑惑的撓了撓頭。
眼皮落下,抬起,不過是眨眼間,對面的婦人便睜開了圓滾的眼睛。
直挺挺的看著余小川。
“唉,阿姆乖,我知道姐姐出嫁了你難受,其實我也難受?!?p> 余小川自顧自的說著,像是有人在和他搭話,但周圍除了他一個人的聲音,全都死寂一片。
他起身為對面的婦人裹上一件厚重的皮衣,自上而下的目光看著婦人,只見那婦人的眼球突然上挑。
嘴角也微微上揚一抹詭異的弧度,好像是在笑。
余小川看著婦人奇怪的舉動,總覺得自己應該是另一種反應,可感覺到了,又覺得這很正常。
這次他不在把目光投向別處,而是一直盯著對面的婦人,而在他的注視下,婦人的眼睛也始終沒有扳過來,而是一直呈現(xiàn)上看的樣子,嘴角的笑容也是一直僵硬著。
“阿姆,有件事情我憋在心中很久了。我最近老是做噩夢,夢見你被村長爺爺殺死了。
然后我被綁在木桿上,周圍全是表情冷漠的人,沖天的大火一直在燃燒。
之后姐姐回門,找不到我們,便挨家挨戶的去打聽。
那些人好冷漠的,緊閉門戶一點都不歡迎姐姐......”
說著,余小川嘆了口氣,對著婦人說:“姐姐也找過我,說讓我離阿姆你遠一點,但是我沒有聽姐姐的話。
雖然我不是您親生的,但姐姐離開后,我一樣會把您當親生母親贍養(yǎng)。
絕不是因為我喜歡姐姐......”
余小川托著下巴,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姐姐洛梨的樣貌,讓他癡了神。
洛梨是附近幾個村落公認的美女,早早去世的父親是當?shù)赜忻乃桔酉壬?,給她留下了一大筆精神財富。
余小川自小都喜歡姐姐洛梨,在她還沒有那么落落大方,舉止溫婉的時候就喜歡了。
夜幕降臨,外面風雨大作,桌案上的油燈忽明忽滅,映照著阿姆陰晴不定的臉。
余小川躺在床榻上,意識漸漸模糊,在恍惚間好像見到一尊蠟人站在自己的床頭,伸長了脖子俯身看著自己。
“啊——”久違的恐懼感籠罩余小川的心頭,他瞬間被驚醒,身上的衣衫都被冷汗打濕。
他坐起身,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胸膛還在劇烈起伏。
外面明媚的陽光照射進來,帶給他周身絲絲暖意,讓他有種又活過來的感覺。
嘩啦——
余小川捧著木盆里的清水,沁了把臉,頓時神清氣爽。
可水中的倒影,卻讓他失了神,稚嫩的臉龐肉嘟嘟的。
“這到底是?”余小川捏了捏自己的臉蛋,很疼,不是做夢。
自己怎么回到了小時候?
難道之前所經(jīng)歷的都是假的嗎?都是夢境嗎?
他很難相信,但卻十分想要相信,因為在這里,洛梨還沒有嫁為人婦。
“阿姆?”
余小川從屋里走到院落中,正好看到一位矮胖的婦人在一下下的轉(zhuǎn)動轆轤,把井水搖了上來。
不遠處的屋舍,還隔著院墻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是小川啊,再等一下午飯就好了,你別客氣就當這里是自己家。對了,洛梨那個死丫頭不知道又跑哪瘋玩去了,過會你去叫你姐姐回家吃飯?!?p> 站在陽光下的婦人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笑容是那么的和藹。
余小川的心被融化,重重的點了點頭,小跑著出了家門。
“打劫!”
洛梨站在木橋上,橋下水流淙淙,小女孩扎這一條高聳的馬尾,惡狠狠地對著那些剛剛放學,準備回家的學生說道。
“怎么又是你這個瘋丫頭,要不是看在先生的份上,我們早揍你了!”
膽小的早已經(jīng)環(huán)抱住頭蹲下,大膽的準備最后在體面一次。
“那你想怎么樣?我爹人好白教你們東西,但是我不一樣,我很壞,所以我要收取報酬?!?p> 洛梨拿著木棍點在男孩的胸口,戳的他連連后退。
男孩最后放聲大哭起來。
余小川不是第一次見過這種場景,在他的睡夢中就曾夢見過洛梨的一生,但沒有想到,一覺醒來,夢境成真。
“洛梨姐,你別在欺負其他的小朋友了?!?p> 余小川走上橋,想要把洛梨手中的木棍奪下,卻不了被她下意識的反攻。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甭謇嬉膊恢雷罱趺戳?,總是會不自覺的做出一些奇怪的動作。
洛蒿站在她的身后,輕輕的咳嗽一聲。
并讓那些被洛梨攔下的孩子先行回家,之后就一臉嚴肅的盯著洛梨。
“你這孩子最近是怎么回事?以前你雖然調(diào)皮了些,但你從不干這種下作的勾當?!?p> 洛梨看得出這個古板老爹確實是生氣了,便嘟囔道:“那你把我賣了給小川娶媳婦吧。”
余小川和洛蒿都愣住了,萬萬沒有想到洛梨小小年紀想的這么遠。
是啊,家里的收入是有數(shù)的,如今多了一個余小川,別說是之后娶媳婦,就是日常吃食,也是問題。
洛蒿不得不考慮,要不要跟村里的人說說,收取一些教育學生的費用。
“這件事等回家再說,我想問問你,你剛才使出的刀法是跟誰學的?”
面對洛蒿的問題,洛梨也不是很明白,什么叫刀法,什么叫武學。
“是夢中一個紅衣姐姐教給我的。”
“做夢啊,今后不許在學了。女孩子家家的打打殺殺成何體統(tǒng)?再說了,這種沒有現(xiàn)實考究的東西,你也不怕把身子練壞。”
面對洛蒿的訓斥,洛梨不情不愿的點了點頭。
跟在二人身后的余小川面色越來越怪異,看來不止自己做了奇怪的夢,連洛梨也做了。
往后的日子里,洛梨依舊我行我素,自從私塾提出收費之后,洛蒿被人罵的很慘。
他不明白這是為什么,甚至連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學生也不理解自己,認為是他教唆洛梨欺負人的。
終有一日,那個男人一夜白頭,手里整日拿著一把羽扇,穿著破破爛爛的學士服,帶著滿腹的道理,投了河。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當余小川把收繳過來的鵝卵石送到洛梨手上時,才發(fā)現(xiàn)這個威風凜凜的女孩,不在是當年那個站在木橋上,高喊打劫的女匪了。
余小川小心翼翼的把鵝卵石收起來,靜靜地坐在洛梨身邊,懸空的橋下依舊水流淙淙。
只不過當日跟隨在女匪身邊的小嘍嘍變成了能在眾人非議下,把女孩保護的很完整的大俠。
后來洛梨也終于把父親留下的書籍看完,也不在練習夢中的武學了,當年野蠻的小丫頭,變成了滿腹經(jīng)綸的女學者。
“小川,聽人說你有喜歡的人了?”
“嗯,她特別好,只不過我不能給她很好的生活?!?p> 朦朧的月色下,余小川和洛梨圍坐在火堆旁,火光下的影子,聚聚散散。
“沒關系的,男孩子要自信一些,你不可以,不是還有姐姐呢嗎?就算是野雞,我也會讓她變成鳳凰?!?p> 余小川眼中似有淚水打轉(zhuǎn),含糊不清道:“她都苦了半輩子了,沒道理后半輩子也要受苦?!?p> 這一路上花開花落,你悄無聲息的陪我走過多少年。
花前月下,洛梨的丈夫要去參軍了,她把余小川送給她的圍巾,圍到了另一個男人的脖子上。
余小川躲在樹后,哭的很厲害,之后他們說的什么,他聽不清楚了。
因為爆竹震天響,迎親的隊伍已經(jīng)來了,洛梨最后沒能等到私定終身的人回來,反而嫁給了一個城中有錢的員外。
阿姆死了,在洛梨結婚的前一天晚上,被圖謀不軌的村長殺死。
余小川想要在生命的最后時刻里,風光一次,他多想沖向前去把自己心愛的女孩搶到手。
可惜他殺了村長,已經(jīng)被眾人通緝,他是活不了的,自然不愿意帶著洛梨一起逃亡,奔向不歸路。
轎子內(nèi)的洛梨自愿帶上腳銬,把聘禮都留給了余小川。
這樣子,余小川就有錢迎娶他口中那個‘特別好的女孩’了。
余小川不愿在看,上一次,這一次,他仿佛都沒有一點長進,始終是那一只躲在暗處,只會喃喃百年好合的敗狗。
轟隆——
原本喜慶的敲鑼打鼓,變成了一陣陣的慘叫。
接親隊伍在經(jīng)過泗水橋時,橋塌了。
余小川發(fā)了瘋一般的奔了出去,被圍在岸邊的村民發(fā)現(xiàn),他們抓住了這個殺人兇手。
把他的雙腿打斷。
余小川直挺挺的跪在岸邊,恍惚之間他好像看到了洛蒿,他與跳河之前的裝扮一般無二。
后來聽人說,泗水河里埋著一尊連菩薩都敗在它手的大妖魔。
這個早早逝世的男人,死后又在魔鬼的威壓下,替過橋的人們當了一陣子的肉樁子。
可最后他還是不敵妖魔,成為妖魔傀儡,讓自己的親生女兒葬送了性命。
或許男人并不想再去為村民做些什么,他只是死不瞑目,想要死死的守住洛梨出嫁時的必經(jīng)之路。
這樣子,洛梨不僅能順利出嫁,他也能瞑目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女兒,嫁了不想嫁的人,活的一點都不快樂。
“把這個畜生拉去祠堂!讓列位老祖宗治他的罪!”
余小川的后腦被一棍重擊,他昏了過去,在余光里根本沒有看到洛梨掙扎的樣子。
“別人都在為死亡而戰(zhàn)栗掙扎,但是姐姐你怎么連動都不動,就這么沉入了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