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兆尹府衙大牢回來已經(jīng)三日,王攸將自己整天的關(guān)在騰云齋內(nèi),任憑是誰都不見,就連下人送來的膳食,也是幾乎沒動。
一家之主陷入這種死寂,整座宅邸都變得安靜無比,所有人都不敢言笑,只有不懂事的娃娃哭上兩聲,可很快又被女人哄好......
騰云齋,這處被給予了無限厚望的書房,此時此刻,滿地狼藉。
王攸披頭散發(fā),胡子拉碴,枯坐在父親常坐的那張圈椅上,而在他的腳下滿是寫滿了墨字的宣紙。
宣紙滿地,非黑即白,就如同兩股不同的力量使命的拉扯著坐在中央的王攸。
而那柄黑白兩色的鶴羽扇則是靜靜的躺在架子上,無聲的看著這書齋中的一切。
......
“姑娘還是去勸勸吧?!毙〖t和翠墨先是對了個眼色,大著膽子勸說道。
“是啊,這都第三天了,再不吃不喝,身子就垮了?!贝淠o隨道,“倘若真有個好歹,姑娘又該如何向洛陽那面交代?!?p> “二奶奶那兒也急的厲害,可說到底還得姑娘親自過去勸才行?!毙〖t繼續(xù)道。
正躊躇間,只見王熙鳳于平兒一道進(jìn)了屋,瞧著探春滿臉神傷,欲語淚先流的模樣,王熙鳳當(dāng)即貼著床邊坐下來開口道:“那天的事你還沒想清楚嗎?”
“......”探春倍感屈辱,只是止不住的掉眼淚,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你們都下去吧。”王熙鳳瞧著她這可憐的樣子,于是命平兒帶著翠墨,小紅先退了出去。幾人前腳剛出去不久,便聽得屋里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啕聲,把翠墨小紅給嚇了一跳,就連守在院子里的丫鬟們都著急忙慌的跑上前,可都被平兒給攔住了。
“姑娘自小便養(yǎng)在太太跟前,養(yǎng)尊處優(yōu)何曾受過這般委屈,讓她好好發(fā)泄一番就好了,放心吧,沒事的。”平兒寬慰眾人道,“你們該去做什么便做什么?!闭f罷,又把翠墨,小紅兩人拉至身旁,小聲囑咐了幾句。兩人點頭便各自退下了。
屋內(nèi),探春伏在鳳姐懷中哭訴道:“我做錯了事我認(rèn),可她也不能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折辱我呀,就因為我這顆柿子軟,就能隨便捏一捏了?”
“原道是因為這個?!蓖跷貘P頓時心定了許多,怕就怕這丫頭想到別的地方,不過還是得好好解釋一番,于是從袖中抽出一塊干凈手帕,邊替她拭淚邊插科打諢說道:“你這顆軟柿子別人都碰不得,只有攸兄弟才能捏上一捏?!毙χ阕鲃菽笊弦荒?,弄得探春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好啦,那天的事說到底你是受了薛家的累。”王熙鳳收斂笑意,“人家明著沖你來,可實際上是沖著薛家去的。想來你也聽說了,薛家那位當(dāng)天晚上在獄中就畏罪自盡了?!?p> 探春沉默不語。
“按例,咱們是應(yīng)該過去探視慰問一番的?!蓖跷貘P說道正題,“攸兄弟是不大好出面的,可咱們要是不過去是要被人戳后脊梁骨的,即便咱們也是自顧不暇?!痹挶M之時,難免嘆了一口長氣。
薛蟠殺人尚且無法寬恕,賈家那幾位爺犯得可是謀逆的大罪,結(jié)局如何可想而知了。
盡管一紙休書,但說到底也曾同床共枕過,也曾有過花好月圓之時,可惜現(xiàn)如今大難臨頭,唯有各自飛。
“鳳姐姐,我聽你的?!碧酱簺]稱呼王熙鳳為二嫂子,就是看出來后者的所思所想,是故才回避了去。
王熙鳳欣慰的點了點頭,便起身離開。
探春叫來翠墨,小紅,只見兩人早已備下洗漱用水及更換衣裳,略一思量,便知曉是王熙鳳的意思,拾掇過后,探春趕往騰云齋。
“夫君,是我?!?p> “......”屋內(nèi)并無動靜。
“我與鳳姐姐一并去趟薛家?!?p> “......”屋內(nèi)仍無動靜。
“明日便是花朝節(jié)了,是林姐姐的生辰?!碧酱褐雷约翰灰欢苷f服王攸,但心知林黛玉可以。
見屋內(nèi)還是沒有聲響,探春無奈地只好轉(zhuǎn)身離開。
出了垂花門,又自角門而出來到街上,早有車馬侯在此地,褰裙踩凳上了馬車,經(jīng)過約莫半個時辰的時間,探春與王熙鳳來到薛家。
只見薛宅門前靈幡紙花白茫茫的一片,里頭隱隱傳來鼓吹哀樂之聲,并夾雜著女人哭泣聲。
薛家這場喪事辦的極為低調(diào),一來是薛蟠死的不大體面,屬于獲罪而死,生怕辦大了又遭來不必要的禍?zhǔn)拢韯t是薛蟠生前交往的多是些酒肉朋友,那些個人見他出了事,早就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哪里會上門吊唁,于是門可羅雀,只余下族中親戚和一眾女眷為之操辦。
薛姨媽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早已不能理事,府中上下皆交由女兒寶釵打理,至于外頭的庶務(wù)則是由薛蝌負(fù)責(zé)。
乍聞王家來人,薛姨媽強撐著病體經(jīng)人攙扶著來到靈堂內(nèi)。
探春眼內(nèi),薛姨媽形容枯槁,步履蹣跚,隱隱有下世的光景,昏眊的雙目早已失了往昔的神采,若非經(jīng)人攙扶著,又有寶釵在傍,只怕一時難以認(rèn)出。
唏噓感慨之余,王熙鳳迎了上去,輕喚了一聲姑媽,又說了許多保重的話。
對于這些場面話,薛姨媽早已聽夠,她就這么一個兒子,終究是沒保住,這讓她來日如何面對薛家的列祖列宗?心知薛蟠有今日之下場,多是她溺愛所致,怨不得旁人。
瞧著王家只來了個探春,甚至就探春的身份來說,后者壓根連半個王家都代表不了,薛姨媽凄慘的笑了。
笑著笑著又哭了起來。
哭聲凄惶,猶如夜梟一般,聽著讓人寒毛直豎。
“媽!”寶釵心神無刻不在母親薛姨媽身上,當(dāng)下便發(fā)現(xiàn)母親所流的眼淚變成了紅色,一側(cè)鳳兒和探春皆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