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說夫妻之緣,伉儷情深,恩深義重。論談共被之因,幽懷合巹之歡。
凡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結(jié)緣,始配今生夫婦。夫妻相對,恰似鴛鴦,雙飛并膝,花顏共坐;兩德之美,恩愛極重,二體一心。
三載結(jié)緣,則夫婦相和;三年有怨,則來仇隙。
若結(jié)緣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來相對。妻則一言數(shù)口,夫則反目生嫌。似貓鼠相憎,如狼羊一處。
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huì)及諸親,以求一別,物色書之,各還本道。
愿妻娘子相離之后,重梳蟬鬢,美掃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韻之態(tài)。
解怨釋結(jié),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三年衣糧,便獻(xiàn)柔儀。伏愿娘子千秋萬歲。(注1)
嘉始元年二月初二,寶玉謹(jǐn)立除書。
孤燈冉冉,賈寶玉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里的妻子寶釵,小心翼翼的將這封休書折疊好,然后悄悄上了床,蓋好被子,側(cè)身沉沉睡去。
雖同床,然異夢。
睡夢中,他又回到了大觀園,所有的姐妹們都在,陪著他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二爺,你在這傻站著做什么?”晴雯的聲音自身后傳來,驚得寶玉一喜,忙哂笑道:“我在等你呀。”
晴雯臉色一紅,啐了一口道:“去,這大白天的,也不知道害臊。對了,姑娘們都在屋子等你呢,快進(jìn)去吧?!?p> “晴雯,今兒是什么好日子?”賈寶玉記不起是什么日子,當(dāng)即問道。
“哎呀,我的好二爺,你瞧瞧你,今兒是二月十二花朝節(jié)呀,林姑娘的生辰。”晴雯嬌笑道,“快進(jìn)去吧?!?p> “林妹妹?”寶玉心頭大喜,“林妹妹回來了?”
“二爺這話好生奇怪,林姑娘何曾去過什么地方?”
“她不是出嫁了嗎?”
“出嫁?!”晴雯被嚇了一跳,左右瞧了一下,好在無人聽見,“二爺莫不是糊涂了,林姑娘除了嫁給你還會(huì)嫁給誰?”
“王攸!”
“這是何人?”晴雯一頭霧水。
“哎呀!”寶玉急的跳腳,直言道:“王家大爺,今科探花,原先住在園子的東北角,叫蒼泱筑的地方。他是太太的侄兒,我舅舅的嫡子呀?!?p> “二爺,你在說什么呀。什么王家大爺,今科探花,咱們這兒何時(shí)出了這般人物?我不理解。您說是太太的侄兒,太太攏共就兩個(gè)侄兒,也就是璉二奶奶的兩個(gè)同胞兄弟,至于你說舅老爺?shù)牡兆?,舅老爺膝下只一個(gè)嫡親女兒,何來什么嫡子呢?”晴雯驚恐莫名的看著寶玉,然后探手摸向?qū)氂竦哪X袋,看看是不是發(fā)熱給燒糊涂了。
“不可能,我?guī)闳タ??!睂氂衿策^頭,一把抓住晴雯的手,往園子的東北角跑去。
到了凹晶溪館處,那后山之上種滿了桃花,至于寶玉口中的蒼泱筑更是不見。
“二爺,你瞧,哪里有什么蒼泱筑?咱們園子里從來沒這個(gè)地方?!鼻琏┲钢仗帲瑩?dān)憂的望著寶玉。
“這.....”
“二爺,咱們回去吧?!?p> “真的沒?”
“沒,反正我沒聽說過。二爺要是不信,待會(huì)兒可以問問璉二奶奶,王家的事她是最清楚的。”晴雯笑著說道。
“我......”
“寶玉,寶玉......”
......
回說鳳姐摸黑往探春住處走去,路上不巧被巡夜的婆子抓個(gè)正著。
“原來是姑奶奶,把老婆子嚇了一跳,還以為進(jìn)了賊,您這是做什么?”
王熙鳳被人當(dāng)做賊,也不惱怒,反笑問道:“你家大爺可回來了?”
“回姑奶奶的話,早回來了,今晚歇在三姑娘屋里。”
王熙鳳并未聽出這婆子話中的異常之處,又笑道:“那我明日再過去吧。”
“姑奶奶還是回屋吧,這三更半夜的,天涼不說,萬一凍出病來,也是件麻煩事不是?”
“媽媽說的在理,我這便回去?!蓖跷貘P瞧著不遠(yuǎn)處又走過來一批巡夜的人,忙退回了自個(gè)兒的院子,免得生出什么閑話。
探春屋內(nèi),王攸正由探春伺候著脫去外袍,外袍褪下的剎那,一封文書從衣服里掉了出來,探春忙蹲下拾起,輕輕拍了拍上頭的灰塵,準(zhǔn)備再度塞回原處。
“你看看吧?!蓖踟谝巫由?,神色疲倦的捏了捏眉心,道是:“那東西明日你抽空給鳳姐姐?!?p> 探春將信將疑的打開文書,對著燭光掃了一眼,只這一眼,驚得她差點(diǎn)脫了手。
“這是休書!”探春愕然道:“怎么會(huì)?”
“唯有如此,才能保住鳳姐姐的命!”
“可天子不是大赦天下了嗎?”探春很是不解。
“這些年,鳳姐姐假借璉姐夫的名頭在外頭做了許多虧心事。”王攸解釋道,“你不知道也實(shí)屬正常,可那些事要細(xì)查追究起來,總是繞不過去的。她自以為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玩弄手段四處撈銀子,又哪里曉得有一天東窗事發(fā)的道理?!?p> “因你賈家這樁公案,今日我成了那忠順王爺?shù)难壑嗅?,肉中刺了。鳳姐姐此事我是不想授人以柄?!蓖踟撊パプ?,將腳放入水盆中,又道是:“若是可以,我還想著讓鳳姐姐去洛陽,將玉兒和我母親帶往南省,免得再受人威脅?!?p> 探春放下手中的休書,緩步移至王攸身后,沉默無聲的替他揉肩捶背。
“賈家一事到此為止,至于別的,聽天由命吧。救命不易救心更難呀。”王攸淋出腳,穿上鞋子,將探春一把抱起,往里間走去。
賈家事竟,雖不盡美,然探春心中的石頭也放下了大半,漸漸的也難保往日淑女矜持,任由王攸采擷耕耘,喉底有些妖嬈聲也情不自禁的放出來,歡好之際,自是分外動(dòng)情。
泱上云逐
注1:取自敦煌莫高窟出土的一批唐代文獻(xiàn),里頭的妻則一言數(shù)口,夫則反目聲嫌,似貓鼠,狼羊云云。倒是與他二人之間頗為貼切。 其后等等希愿也合寶玉之心,終是他負(fù)了寶釵。 道是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噫吁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