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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天豈容誤蒼生

第十三章 荒唐,荒唐

蒼天豈容誤蒼生 青玉獅子 3236 2021-07-15 17:00:00

  何蒼天無法低頭,只能將眼珠努力的向下轉。

  身上的華服——還有袖子,應該是……男裝。

  略略放下點心來。

  感覺“上面”已重新攏好了發(fā)髻,并用一塊布啥的將之包了起來。接著,兩個宮女一左一右同時動作,替他戴上了一個沉甸甸的頭冠。然后,一根長長的發(fā)簪一類的東西插了進去,將頭冠和發(fā)髻固定在一起。最后,兩只柔夷伸了過來,將頭冠兩側垂下的絲繩在他頜下交繞,打一個結。

  何蒼天口干舌燥,但連舔一下嘴唇這樣的動作都不敢做。

  特么的,老子的愛情動作片全白看了,根本就沒做好“臨戰(zhàn)”的準備……

  “起來!”孫慮喝道。

  何蒼天依言站起。

  孫慮伸出一根食指,在半空中畫了個小小的圓圈。

  這一回,何蒼天曉得是啥意思了,于是原地轉了一圈。不比原先的短打,目下所著,褒衣博帶,磕磕絆絆,這個圈子,轉得愈加手足無措了。

  孫慮“哼”了一聲,嘟囔道,“幸好不必你……不然的話……”

  突然間想起什么,喝道,“襪子!襪子!”

  何蒼天重新坐下,宮女們替他除下“屩”,穿上一對雪白的襪子。

  本來,這個“屩”,進入內堂的時候就該除掉的,但沒人想起這茬——就連孫慮,他自己除掉了布履,卻沒想起叫何蒼天除“屩”。

  或者,潛意識中,沒人覺得“屩”屬于“履”一類;又或者,若何蒼天除“屩”,就是赤足了——赤足、不著襪進入太子寢殿的內堂,也很奇怪。

  何蒼天隱約聽到一個女孩兒偷笑說道,“這個給使,身上倒沒啥腌臜味道,干干凈凈的,倒是怪了……”

  半個月未洗沐而身上“沒啥腌臜味道,干干凈凈”,完全是郭猗之功——他天天替何蒼天擦身,細心備至。

  雖在頭昏腦漲之中,一股暖流還是無聲無息的涌上了心頭。

  孫慮上上下下打量著何蒼天,終于點點頭,“好了!你且聽清楚了——”

  拿手指著內里那張寬大的床榻,“你到那上頭躺著……喔,不!這個……念你背上有傷,側臥!側臥!面朝內!面朝內!曉得嗎?”

  啊?

  “過一陣子,或有人到寢殿這里來——不管來者何人、所為何事,你都不許轉過身來——一直側臥!側臥!面朝內!面朝內!曉得嗎?”

  再一頓,“就當自己已經死了!曉得嗎?”

  這……特么要做什么呀?

  何蒼天機械的點了點頭。

  “這件差使辦妥了,有你的好處!若是出了簍子……哼,我扒你的皮!”

  何蒼天微微低一低頭——頭冠實在甚重,“……不敢”。

  “好啦!”孫慮揮揮手,“將他上去!”

  宮女們拾掇著,將何蒼天弄上了床榻,側臥,面朝內。

  戴著那樣一個頭冠,這樣一個躺臥法兒,其實甚不舒服,但這一層,就木有人來理他了。

  “那樣一個頭冠”——其實,這個頭冠長啥樣子,到現(xiàn)在我也不曉得呀!

  “好啦!”孫慮說道,“我先去了!接下來,該做什么,你們都曉得!”

  宮女們嘻嘻哈哈的,似乎覺得接下來的事情,怪好玩兒的。

  遠離了溫香軟玉,何蒼天的思維能力慢慢的恢復了。

  此處為太子寢殿,身下這張床榻,異常寬大,又置于內堂正中,自然是太子本人服用,而非哪位妾侍的……就是說,我現(xiàn)在正躺在太子的床榻——也算是“御榻”上了……

  我身上的、頭上的……

  何蒼天偷偷的摸了摸頭冠……有卷梁、有展筩……好像沒有“山”……

  “山”——一種形如“山”字的裝飾,俗曰“金博山”,鑲于冠中央,大約在額頭上方的位置……

  何蒼天一個激靈:靠!這不會是“遠游冠”吧?

  遠游冠,太子、宗王服用,僅較天子的“通天冠”低一級。

  就是說,我現(xiàn)在戴著太子的頭冠、穿著……太子的衣裳?!

  而且,躺在太子的床榻上?!

  這是在做什么?

  這是在——

  假扮太子!

  何蒼天渾身的寒栗一下子全起來了!

  冒充太子,這是什么罪名?!

  這特么如果穿了幫,我一個小小給使,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何監(jiān)工無親無故,不然的話,一個“族”字,大約也逃不掉!

  那班宮女嘻嘻哈哈,是因為她們不曉得厲害——有那樣一個荒唐的主子,能指望她們有多曉事?

  不會是

  孫慮要害我?

  不是……這是經過太子首肯的呀!

  太子要害我?

  更沒有道理了!事情穿幫,太子不脫一個“荒唐”的考語,對他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呀!

  再者說了,我一個小小給使,太子要殺我,啥理由也不用,直接斃了就是,根本不會有人去追究他的呀!

  太子、孫慮為此荒唐事,到底所為何來?!

  思慮未定,遙遙聽得內堂門口,有人朗聲說道,“我要見太子!去!趕緊通報!”

  咦?這個口氣……

  便聽到一個宦者賠笑說道,“回常侍,太子已經歇下了,要不……常侍晚些再過來?”

  “歇下了?”那人的聲調突然拔高了,“目下……巳正時分!歇什么?荒唐!”

  這……幾乎是面斥太子“荒唐”呀!

  好家伙!來者何人???

  巳正,上午十點鐘也。十點鐘就“歇下了”,自然是“荒唐”的,可是,就是太子太傅、太保、少傅、少保啥的——統(tǒng)統(tǒng)是朝廷重臣,也不能這樣指著太子的鼻子罵呀!

  常侍……此時代已經木有中常侍了,這個“常侍”,自然是散騎常侍——

  到底是誰呀?

  聽聲音……年紀甚輕?

  “這……”宦者顯然有些發(fā)慌了,“昨夜太子讀書……甚晚,直至深夜;今晨,起的又甚早,因此,不能不睡個回籠覺……”

  那人大笑,“讀書至深夜?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頓一頓,“你通傳還是不通傳?”

  “這,常侍,小人……”

  “起開!”

  “哎喲!”

  那人竟是撞開了宦者,大踏步的就闖進來了!

  我勒個去!

  那人站定了,高聲說道,“今日輪到臣侍講,久候殿下不至,不能不過來請訓!”

  后邊的宦者氣喘吁吁,“常侍、賈常侍……”

  賈?

  哈!我曉得來者何人了!怪不得如此強橫,全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賈謐!

  就是傅咸口中“斷乳幾日、豈能輔政”者了。

  賈充兩個兒子都是幼殤,無嗣,乃以外孫韓謐承嗣,就是說,這位韓……賈謐,既是當今皇后的親外甥,也是“親”侄子;同太子的關系,既是嫡親的姨表兄弟,也是“嫡親”的舅表兄弟。

  這個“嫡親”,打雙引號也好,不打雙引號也好,都是宗法意義上的“嫡親”。

  很顯然,這兄弟倆的關系,可不算好。

  賈謐承武帝朝第一人之嗣,年紀輕輕,身上就帶了魯郡公的爵位——這個爵位,異姓人臣之極;更重要的是,有位當今皇后做姨母兼姑母,因此——

  嗯,嗯。

  何蒼天反應甚快,既知曉了來人的身份,則太子和孫慮謀劃的這件荒唐事,目的何在,也就了然了!

  賈謐以才學著名,被派了侍講東宮的差使;目下太后尊君當政,對皇后一派嚴防死守,賈謐的“散騎常侍”,只不過掛個名,楊太傅豈容他沾政權的半點邊兒?因此,對于賈謐來說,“侍講東宮”的差使,還更實在些。而他既以才學著名,對這份差使,也頗為重視;然而,他“侍講”的對象,卻全然是另一種感受——這位姨表兼舅表阿兄,打小就看我不起,我如何能夠忍受做他的學生、任他高高在上、對我指手畫腳?

  因此,但凡輪到賈謐侍講,太子就想方設法“逃課”;同時,太子也曉得他這位姨表兼舅表阿兄的脾性,若“久候不至”,非登門問罪不可,因此,才想出這樣一個荒唐主意,李代桃僵,希望可以糊弄過關。

  可是,糊弄的過去嗎?

  “常侍、常侍,”那個宦者方才被撞的幾乎跌了個跟頭,但一點脾氣也不敢發(fā),還愈加的賠著小心,“您看,太子真的歇下了,若驚醒了,必拿我們做奴的發(fā)脾氣,常侍仁慈,總要可憐……”

  賈謐根本不搭理他,走上幾步,高聲說道,“殿下雖天授逸才,聰鑒特達,畢竟圣學未成!不能不勤見賓友,講求學問!宵衣旰食,猶恨未足,此何時也?可自耽安逸?世祖武皇帝削平天下,一統(tǒng)四海,功邁唐虞,萬幾之余,猶不廢經筵!況乎殿下?”

  賈常侍慷慨激昂,“殿下”卻毫無動靜。

  這就詭異了,如此大的動靜,真是死人都吵醒了,太子殿下卻毫無反應?

  賈謐怒火上沖,再走上幾步,“殿下!世祖武皇帝圣諭,‘朕本諸生家’,殿下還記得否?”

  “殿下”還是毫無動靜。

  這就大不對頭了!

  賈謐已經搬出了司馬炎的“遺訓”,正常情況下,凡司馬氏子孫臣民,都應該“恭聆”,況乎儲君?

  賈謐怒火不可抑制,同時心頭疑云大起,暗吸一口氣,沉聲道,“臣得罪!”走上前來,踏上床榻的基座,伸手來扳“太子殿下”的肩頭。

  那個宦者面色慘白,扎煞著手,卻是不敢攔阻,顫聲道,“常侍……太子……”

  賈謐的指尖堪堪碰到“太子”的肩頭,只聽輕輕一聲咳嗽,“太子”翻身坐起。

  四目相對。

  賈謐瞠目結舌,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咋回事兒?頓時就氣得渾身發(fā)抖,聲音都打戰(zhàn)了:“東宮……竟已荒唐到……如此地步!”

  后退一步,咬牙切齒,“這一回,若不大加懲戒……”

  沒說完,一甩袖子,掉頭就走。

  賈常侍,你若就這樣出了這個門,我這條命,十成十就交代了呀!

  

青玉獅子

感謝摯愛黎書香、明出塵等書友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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