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陳薈點點頭,卻沒走近。只是靜靜的看著她那張布上了不少皺紋的臉。印象中,張嬸嬸一直是很年輕的。
小時候她做了壞事怕外婆打她就往外跑。外婆追不上,張嬸嬸便會去追,她跑的極快,陳薈還沒跑兩步就會被抓到。
時間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外婆還在的時候。
剛上一年級的時候不識路,外婆帶她走了好幾次,還是沒記住。就是不愿意自己走。后來有同村的伙伴要和她一起上學(xué)。
她扭扭捏捏的站在自家院子里,看著那個黑乎乎臟兮兮的小子就想著離遠(yuǎn)點,一步都不想靠近。
外婆說,自己年紀(jì)大了,她要學(xué)會自己上下學(xué),還說每天都等她回家。
于是就每天都在院里搖著蒲扇,躺在躺椅上等著她回家。
陳薈回去看她躺在上面睡著了就趴在搖椅旁大聲的叫外婆。
“說好等我回家,你怎么又睡了?”
她嘟著嘴,像是很委屈的樣子。眼睛不看躺椅上的人。抱著手,偏著頭。
外婆會被嚇得打個激靈。說要被她嚇出心臟病了。然后也不管她是不是在鬧脾氣,又帶著她趕快開飯,說飯都要涼了。
回到這里之后她就總是不自覺得想起了好多。
張嬸嬸看著她,眼里有一種看不清的情緒,像是看到了流浪在外好久沒回的孩子,可是孩子還不認(rèn)她。
“小一啊,帶著阿薈進(jìn)屋。別站著了,怪冷的?!?p> 夏枍看了看陳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突然仰頭看著他,像是想與他對視。
“你姑媽?”
“對?!?p> 他喉結(jié)滾動一下,吐出那個字。她沒說什么,只是看向了另一個方向。
“夏枍,我想回去看看?!彼呎f,邊往記憶中的方向走。身后的人沒有動靜,像是早就準(zhǔn)備好了等待。
記憶中,平宜很多年都下不了一次雪。村里的孩子喜歡堆雪人,喜歡打雪仗,喜歡抓著最上面干凈的雪嘗嘗味道。
今年,平宜也下雪了,雖然只是薄薄的一層。她看著地上那一點雪,不夠打雪仗,也不夠堆雪人。只是土地上白了一層,不一會又露出下面的泥土。
她走了沒幾步,向左轉(zhuǎn)了個彎。腳下的動作變的緩慢了些。呼吸都開始變得沉重。房子因為太久沒人住已經(jīng)有些破敗不堪了。圍在房周圍的竹柵欄破了很大一個洞,像是被什么牲畜給撞壞的。柵欄的門開著,有些往下掉。上面還結(jié)著蜘蛛網(wǎng),不見有蜘蛛,只是落了雪。
她應(yīng)該怎么進(jìn)去,又應(yīng)該怎么打開那扇門。她還在想著,人卻已經(jīng)不知不覺的進(jìn)到了院子里。
夏天用的藥爐被放在了屋檐下。這房子先前應(yīng)該是被收拾過的,可能是后來那些年發(fā)現(xiàn),沒人再來。便也沒人在幫著收拾了。
“姑媽。”
夏枍入了房,叫一聲,也沒說別的話。
“阿薈是過去了嗎?”
“早知道該打掃打掃的?!?p> “我還以為再也不會見到那丫頭了?!?p> 張嬸嬸邊摘著青菜的爛葉,眼睛里有些無神。
“她過的好不好啊到底?怎么就瘦成那樣了。”
夏枍將手中行李放下,拿過一把椅子坐在她身旁。屋內(nèi)的火爐燃著,偶有火星濺起,滋滋作響。大門開著,正對著外頭院子。
“跟我回檀北吧。”
他取過一株青菜,做著她摘菜的動作。沒出一會,指尖便被綠色的汁水染了色。
張嬸嬸拿過他手中的菜枝,看著他指尖顏色,趕他。
“去洗手吧,笨手笨腳的。好葉子都被你摘了。”
像是沒聽見先前他說的話。夏枍看著鐘表,意識到陳薈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便起身往那邊走去。
走到院子里的時候,沒見到她身影。直到打開那扇方面,女孩正縮在躺椅上,睡了過去??赡苁且驗樘?,縮成了一團(tuán)。他找到房里的火爐,屋子里還有很多沒用的干柴,隨手搭了一下,將火點了起來。
睡夢中的人抱著雙肩,眉毛輕顫卻怎么都醒不過來。直到門被打開,進(jìn)來了一個身影。陳薈迷迷糊糊的看著他拿著什么,好一番折騰。直到“嗒”的一聲,燃?xì)庖粋€火苗。周圍才有了暖意。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身影又動了動向她走來,隨即身體一個騰空,整個人被撈起。她像是感覺到了什么手不知覺的攥住了他大衣的衣襟。
夏枍看著躺椅上昏睡不醒的人,感覺到了涼意起了個火??蛇@房中雖有干柴卻沒有引火料。他翻找了好一會,點了個火。在旁坐著,一坐又是半個小時過去?;鹩行┮獪缌恕U郎?zhǔn)備加點柴的時候,躺椅上的人動彈了一下,可能是睡的不舒服,眉毛皺成了一團(tuán)。這屋子太久沒住人,到處亂七八糟了。她剩下的躺椅像是被她擦拭過,還有幾分亮澤。
睡床總比睡躺椅上舒服吧。
他向前一步,干脆將椅子上的人一把撈了起來。
懷中的丫頭感覺到了變化,伸手輕輕攥了他的衣襟。力氣不大,手很快又滑了下去。
他愣了愣,懷中的重量居然還不及一個九十斤的負(fù)重包。他呆在原地,腳下像是被定住了一樣。陳薈不是很矮,在女生里甚至可以說算的上是高挑的,目測都是一米七。卻連九十斤都不到,甚至還不到八十五。
他只記得手中抱了一堆骨頭,甚至有些隔。好像摔在地上就會碎。
——她過的好不好啊到底?怎么就瘦成那樣了。
姑媽的那句話,像是一個細(xì)小的刺,扎的他心里有些難受。卻又不可奈何。
等陳薈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好幾個小時過去了。她看著自己躺在一個有些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是張嬸嬸家里。
夏枍從外面進(jìn)來,看著已經(jīng)從床上爬起來的人,端著一杯水放在了她床邊的柜子上。
“見過能睡的,沒見過你這么能睡的。說是只豬都不為過?!?p> 他一邊說,一邊收拾著放在旁邊的行李。
“我就是有點困,哪有這么嚴(yán)重?!?p> 她癟癟嘴,從床上起來??赡苁翘傻奶?,腳都麻了。拿起旁的水杯喝了一口。有些暖暖的。
看著夏枍收拾東西,又想起什么,走了過去。拉開自己那包。從里面翻出來一件墨綠色的衣服和一條黑色的圍巾。
“你的衣服,還有那條臟了圍巾?!?p> “我沒找到一樣的,編織了一條新的。用的時間久了些。本來早就要跟你講的??墒侵按蚰汶娫捒偸谴虿煌??!?p> 夏枍看著靜鋪在床上的東西。神態(tài)有些懶散,唇角勾了勾。
“這么久了,我早就以為你已經(jīng)據(jù)為己有了。”
“我哪有。。?!?p> 離那次,粗一算好像已經(jīng)過去了三個月。通電話倒是通過兩次,其余時間她總是很難找到他。這么說,這么久過去還是是有點心虛的。
不打算與他這事,干脆將后面的話都淹了回肚里。
“我聽那個奶奶說,你給我打過電話?”
夏枍將那衣服和圍巾收起,“嗯”了一聲,像是一件已經(jīng)忘卻了又被提起的事。
“你找我干嘛?”
“我聽奶奶說,你。。”
他回過頭,看著她,等著后話。
“我什么?”
“你。?!?p> 夏枍勾了勾唇角,眼底藏不住的玩味,伸出手將她頭發(fā)亂揉了一把。
“我說,我想你了?!?p> 陳薈頓時臉紅成了一團(tuán),他要的效果達(dá)到了。將手從她發(fā)上收了回來,盯著她紅彤彤的臉蛋,掐了一把。
臉上的肉也少,手感一點都不好。
“不過是那奶奶聽錯了。我說的是,我要回來了?!?p> 陳薈臉上頓時一股涼意襲來,這人真的沒法聊天了。
其實是那天,夏枍出完任務(wù)回去手機開機的時候,發(fā)現(xiàn)手機里面多了好幾個未接來電都是同一個座機號。他便想到了某個小丫頭先前被欺負(fù)了,在小巷里逃跑的樣子。
便回了一個。
只不過,是一個老奶奶接的。老奶奶的耳朵不是很靈敏。
夏枍:“奶奶,我找陳薈?!?p> 奶奶:“???你叫什么?”
夏枍:“我找陳薈!”
奶奶:“你叫陳貴?”
夏枍:“。。。我是陳薈的哥哥!”
奶奶好像聽清了些,抓住哥哥兩個字。
奶奶:“哦,哥哥!你要干嘛?”
夏枍:“。。?!?p> 奶奶:“說話呀!要干嘛?”
夏枍:“我想找”
他還沒說完,那邊像是煥然大悟。
奶奶:“哦!你想她了?!?p> 夏枍:“。。。”
奶奶:“好,我會告訴她的。”
索性是在奶奶那打電話的只有陳薈一人。若是再多一人,奶奶都分不清是找誰的。
夏枍沒理她臉一紅一白的,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整理著衣服。
“學(xué)校里沒人找你麻煩吧?”
檀北七中算不得名校,管制沒那么嚴(yán),反而是學(xué)生有些不服管。
他有些好奇,她這個成績怎么沒去一中而去了七中。
“如果有,你保護(hù)我嗎?!”
陳薈抬眼對上他的眼簾。
“夏,枍,哥,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