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忽然消失的記憶
她絲毫沒有感到自己的靈力有哪里不對勁。
她怨,又不知因何而怨,最終只能怪罪自己。
那種超出尋常的怨恨和惱怒不停升高,等怒意上升到一個看不見的頂點時,好似有把剪刀突兀剪斷了嗤嗤燃燒著的引線,讓爆竹見不到火星,無法引燃。
心中的所有負(fù)面情緒突然之間全部煙消云散。
望月疑惑地皺了皺眉,張開手,手掌上還有四個月牙形的指甲印,因之前用力過度而凹陷發(fā)紅。
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她怎么什么都想不起來。
三百年前也是這樣,在南海醒來時,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兮黎奶奶是第一個來見她的,告訴她她叫望月,望月問兮黎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記得,兮黎說望月之前撞壞了腦袋,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
她醒來七天之后,才第一次見到阿娘。
阿娘比她高,比她漂亮,穿著一身月白的衣裙,一頭墨發(fā)堪比上好的絲緞,阿娘就站在那靜靜看著望月,一言不發(fā),不悲不喜。
望月從來沒見過那么好看的女子,于是她問兮黎奶奶那是誰,兮黎告訴望月那是她阿娘。
阿娘不愛說話,有空就會坐在織機(jī)跟前織鮫綃,阿娘織綃的時候望月就在一旁看著,每次都是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三百多年的時光,阿娘從來都沒有對她笑過,但望月很喜歡阿娘,她喜歡聽織機(jī)零件摩擦的聲音,喜歡鮫綃如流水般清涼柔滑的觸感,也喜歡蜷縮在阿娘身邊那段靜謐悠遠(yuǎn)的日子。
直到阿娘失蹤那一日,望月找遍了南海,連沙子里埋著的貝殼都不放過,然而還是一無所獲。
但在她心里一直有個聲音告訴她,只有在陸地上那片廣闊的地方,才能找回那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
望月靠在門板上,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推開房門,外面的院子里安置了一張石桌,寧曜就在那石桌跟前坐著,文南剛端來了茶給他沏上。
寧曜臉色不太好。
他似是十分疲累,也不顧那茶水滾燙,端起來就仰頭一飲而盡,跟喝酒一樣,
文南連忙去攔:“主子,燙……”
寧曜擺擺手,示意自己無事。
感覺到有人正盯著他,寧曜往視線來的方向看去,才發(fā)現(xiàn)望月不知何時從房門里出來了。
他成功捕捉到她眼中藏著的擔(dān)憂,而擔(dān)憂的對象明顯是他。
望月邁著小步子過去,伸手摸了一下寧曜剛剛喝的茶杯。
燙手。
她縮回手,對文南說:“文南,我有些餓了,想吃面,你去廚房幫我下一碗吧?!?p> “是,姑娘?!?p> “可以再煮些茶晾涼了送來嗎,我不想喝太燙的?!?p> 支走了文南,望月在寧曜對面坐下。
她不信邪地又摸了一下茶杯,里頭沒了熱茶,很快就涼了不少,但摸著還是溫?zé)崞珷C的。
“你們神仙就是燒紅的鐵都能往嘴里塞嗎?”
正常人喝一嘴滾燙的茶水,不說燙上一嘴泡,也得火辣辣疼個好半天,寧曜倒好,滾水沏的茶直接干了,也不知道他喉嚨疼不疼。
寧曜沒臉沒皮地笑:“都說了是神仙,區(qū)區(qū)熱鐵算得了什么?”
沒見過神仙臉皮這么厚的。
望月抿了抿唇角,“以后不要喝這么滾燙的茶水了,就是神仙也不能隨便糟蹋自己的身體。”
“你這是在心疼我嗎?”
望月翻了個白眼,不想接他的茬。
不過關(guān)于她記憶的事,望月還是打算問一下寧曜。
她不記得那時候到底做了什么,遇見什么,但她能明顯感覺到那一段的空缺。
好像有什么東西將它刻意掩蓋了一樣。
“對了,我有一事想問問你,想來你們神仙應(yīng)該會知道?!?p> “你說?!?p> “我的記憶好像有問題?!?p> 望月沒注意到,她話出口的一瞬間,寧曜墨色的瞳孔瞬間收縮成針尖大小。
“就是……”她盯著手掌上的指甲印,“我也說不好,但我的確是忘了什么。”
“忘記了什么?”
“我們今天去荒山看程小姐,但遇到了南海龍王,沒錯吧?”
寧曜沒有否認(rèn)。
望月接著說:“后來我們回城,接下來是直接回了別苑,還是有什么別的事情去處理了?”
“你的意思是,回城之后的事情,你都不記得了?”
望月點點頭,“也不知道為何,突然就不記得了?!?p> 寧曜盯著她看了一會,才用有些疑惑的語氣說道:“怕是睡懵了吧?你回別苑之后說困,就在榻上歪一會,結(jié)果睡過去了?!?p> “那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現(xiàn)在都快酉時了。”寧曜回答她。
奇怪,他們明明是晌午之后回的城,剛過午時,她是有多困,才能一直睡到酉時?
望月嘆了口氣,想來估計是她睡太久,迷迷糊糊完全忘了時辰,今兒下午多好的時候,應(yīng)當(dāng)去王家瞧瞧有沒有熱鬧看的。
她和寧曜說了多留兩日,明天再一天,然后就要去京城了。
文南忙活得很快,不多時就將熱氣騰騰的面碗端來,“姑娘,茶已經(jīng)晾上了,待您用完面可以用來順順食?!?p> “多謝?!蓖麓_實是餓了,把面往自己跟前挪了挪,大快朵頤起來。
湯鮮濃面勁道,還舍得放料,望月以前在小館子里吃的和文南做的全然不是一個水平。
小館子里那三文錢一碗的面條,清湯寡水的,能嘗出點咸味都覺得廚子是手抖了。
到底是宣榮府家大業(yè)大。
她吃面時,寧曜就一直盯著她看,盯得望月渾身上下不舒服。
她吸完最后一口面條,嘬了一口筷子頭,“啪”一聲把筷子拍在桌上。
“我吃第一口的時候你就在盯著我看,現(xiàn)在都吃完了,有那么好看嗎?”
寧曜面上的表情甚是微妙:“好看是好看,可我還沒見過吃飯如此大開大合的女子。”
文南站在一旁嘴角抽搐,差點忍不住笑意,把頭轉(zhuǎn)向一邊。
望月這才想起來,京城里的官家小姐,用膳時似乎都是正襟危坐,紅唇輕啟,細(xì)嚼慢咽的。哪像她在紅塵俗世里翻滾了三年,期間浪跡江湖,連馬廄都睡過,哪里顧得上什么身份禮數(shù),能把肚子填飽才是最重要的。
甚至她為了一些事情,去邊疆軍中和一群漢子一起吃了半年軍餉。
現(xiàn)在遇到寧曜這種神仙貴人,她的吃相在人家眼里只怕是相當(dāng)狼藉。
不過寧曜并非是嫌棄望月,而是覺得這人間對她影響甚是深遠(yuǎn),從前優(yōu)雅高貴的女子在俗世里打磨了三年,原來也會變成這副模樣。
不過這樣倒是令她周身少了幾分疏遠(yuǎn)之氣,即使那清冷的容貌還在,活潑的性子也使她比從前要容易接近許多。
也可愛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