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生機
立夏將近,嘉云郡主給江嫻送來好幾身新裁的薄衫。
知她喜歡素凈,顏色大都是水藍、草青、藕粉。沒有大片繁復的金線花卉刺繡,只在暗紋袖口裙邊點綴幾顆鏤空細珠,清雅別致。
江嫻收到新衣,十分高興,忙領著翠濃去向嘉云郡主道謝。閑暇午后,郡主正和國公爺在院內(nèi)對弈,招呼江嫻在旁邊觀棋。江嫻對圍棋一竅不通,硬著頭皮觀了幾局,實在摸不出門道,干脆立在旁邊剝鹽花生吃。
裕國公自是不敢贏他夫人,五局四輸敗下陣來,灰溜溜提著籠子找東陽侯斗蛐去了。
嘉云郡主將棋盤一推,又好氣又好笑,對江嫻說:“瞧他那德行!改明兒我定將他那些螞蚱鳥兒全給扔了!”
江嫻扶著嘉云郡主的手臂,笑意盈盈:“公公反正也是閑著,隨他去吧?!?p> 裕國公府靠著祖宗掙下來的殊榮,這輩子吃穿不愁。朝政大事用不著他操心,除了吃喝玩樂沒別的事兒干。
嘉云郡主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但就想嘴兩句。她又跟江嫻數(shù)落了一會兒裕國公的不是,江嫻含笑聽著,并不發(fā)表意見。末了,嘉云郡主才問她衣裳是否合適顏色可喜歡,江嫻一一作答,謝過母親。
嘉云郡主捏了捏她纖薄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萱兒,你還是太瘦了,得多吃點兒。萬一哪天碰見葉少監(jiān),他指不定會怪罪裕國公府磋磨了他女兒呢。”
“母親多慮了。”江嫻低聲道。
她垂下眼,心頭忍不住想:葉溱這個父親,真心寵愛葉荷萱嗎?若真的愛自己的女兒,怎么舍得把她送來裕國公府做眼線,又怎會在葉荷萱被暗衛(wèi)殺死后,草草在靈堂祭奠了一下,便再無過問。
葉荷萱這個邊緣配角,在劇情里輕飄飄地銷聲匿跡。
當初江嫻隨手翻過的一頁,如今想來,心緒竟有點復雜難言。
嘉云郡主湊頭和江嫻說了會兒話,見她神色不佳,忙讓她回院子休息。江嫻起身告退,拖著步子,病懨懨地走到松竹院門口,卻見一道熟悉的背影佇立。
男人穿著尋常的灰青窄袖長衫,長發(fā)整齊仔細地用碧玉簪束成髻,蹬著雙烏靴,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像是一叢蒼翠的勁竹。
“秦衍風?”江嫻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她眨了眨眼,陡然來了精神,“你怎么從杜太醫(yī)府上回來了?”
秦衍風轉(zhuǎn)過頭,雙目癡滯,就連英俊的五官也變得愚鈍,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
秦衍風沒說話,江嫻這時才注意到他旁邊還有一人。
來人三十多歲,一身小廝打扮,自稱是杜府下人,說秦衍風的病服藥后已經(jīng)好轉(zhuǎn),杜太醫(yī)命其將人送回來。說到此處,那小廝雙手遞上一四四方方的紅木漆盒,解釋道:“這是我家老爺親自調(diào)配的藥茶,日服有補血凝氣之功效。上次老爺與少夫人匆匆一見,望少夫人似有氣血虧損之象,特來將此茶贈與少夫人?!?p> 江嫻萬萬沒想到杜太醫(yī)還記得她,忙笑道:“杜太醫(yī)有心了,妾身在此謝過?!?p> 她讓翠濃收下藥茶,又賞了小廝一吊錢,禮數(shù)做的周全,這才領著秦衍風往院內(nèi)走。
秦衍風默不作聲,江嫻走在他右側,輕言細語地問:“之前聽母親說,你突然頭痛暈倒,將我嚇了一跳,究竟是怎么了?杜太醫(yī)有說嗎?”
秦衍風瞟她,那關切的神色不似作偽。
他抿著薄唇不答。
好在江嫻習慣了,她嘆了口氣,蹙額道:“若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講出來,千萬別悶在心里。”
秦衍風幫她譜曲,江嫻很感激,倒不覺得有什么隔閡,自然而然地與他說了許多。什么小毛團子終于學會裝死了,廚子新做的雁巾羹非常美味,母親又送了她幾件新衣裳……
江嫻像個老熟人似的喋喋不休,歪著腦袋,巧笑倩兮。
秦衍風幾乎被她的明艷晃花了眼。
他移開視線,盯著墻角花圃里種植的蔥姜蒜,嘴角微抽。心道:這個葉荷萱,越來越猜不透。
重活一世,秦衍風愈發(fā)敏感多疑,沒那么容易相信一個人,更何況這個人還是他上輩子的仇敵。他始終覺得葉荷萱身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反正近來有時間,不如潛伏在她身邊,看看她到底會不會露出馬腳。再者,迎夏宴還有不到半個月,他需要好好謀劃和段問春的相遇。
“累了嗎?”
江嫻湊近,盯著他漆黑的眸子眨了眨眼。
女子清雅的木蘭熏香鉆入鼻尖,秦衍風微微后仰,僵硬地點了下腦袋。
江嫻還沒意識到這個動作有問題,她笑了起來,抬手捏了捏秦衍風的臉頰,輕快道:“回房去睡會兒吧,晚上我讓廚子給你做雁巾羹,再用糖漬些山楂,你肯定喜歡?!?p> 秦衍風不置可否,進屋閂上房門。
他毫無睡意。
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忽然聽得外間傳來低低的哼唱,正是那首《菩薩蠻》。
秦衍風起身,將軒窗推開一條細縫兒,瞅見江嫻慵懶地躺在那張搖椅上,手里拿著一卷話本。旁邊的翠濃在給她打扇,徐嬤嬤并幾個丫鬟在廊下閑聊,那名叫小毛團子的狗兒歡快地在院子里追攆麻雀。陽光豐沛鮮盈,滿院煦暖。斑斕的光影緩緩流動,一派閑散愜意。
秦衍風目光一凝,忽地覺得這場景極為陌生。
他的松竹院,曾幾何時這般富有生氣了。
楚雁回
最近有點卡文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