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墳青碑6
一夜陰雨后，地上陰涼之感入膚，漸漸冰骨。尚秋瀲躺在亭邊地上，醒來時，衣上泥污已干。
正陽于云中掩藏，將近日暮。尚秋瀲明明記得那一劍貫入她腹，疼的厲害，現(xiàn)在怎就安然無恙。莫不是被那幾人氣勢嚇懵，出現(xiàn)了幻覺。搖搖頭手掌撐地起身，咳嗽兩聲抬眸左右看了一眼。
那些人已經(jīng)不在，看向暮陽，心下盤算幾分。
“于此地足有一天，夫君該是焦急?！毕肓T便提裙忙趕回去。
……
“哪里來的小子，膽敢如此！”
小巷內(nèi)，一紫衣人被墨司空手掌扼喉控制，鞋不知何時甩飛一只，手上刻有虎頭的大刀掉落一旁。樣貌著實狼狽，面上表情卻依然剛得厲害，他繼續(xù)言道：
“小心你小命！”
“昨日可有女子去往清心教？”墨司空緊了指間力道，掐住人喉。
“大膽！清心教也是你打聽的！”
“回我問題。”墨司空手上動作又緊，沉聲嚴(yán)問。
紫衣人只覺那人似乎要把手指生生穿過喉嚨，身上的傲勁頓時煙消云散不知所蹤，忙道：“您，您問什么人！我說我說！”
“昨日可有女子去往清心教？”
“每日...每日因生意來往，人甚多。您問的是...咳咳...是誰？！哪位！”
“相貌甚純，溫和淡雅。身量及我肩之處，藕荷色衣。”
紫衣人思前想后，恍然有了一模糊記憶。“有有有！”
“帶我去尋！”墨司空提步要走，那人忙道。
“前幾日有一女子確實...咳咳咳！如你所說，但！但已經(jīng)放回去了！大俠！已經(jīng)放走了！”
“什么？”
“句句屬實...咳咳大俠，早已放走。那事可能已過五六日，您要未曾找到她...不妨再去尋尋...”
“你們昨日未曾再掠她么？”
“不...不會，好馬不吃回頭草！”
“你！”墨司空手上作力，將人生生掐暈而去。那人身軟倒地，墨司空快速行步再去找消息。
尋了一夜未果，今日又將過去。問人不可得，抓幾清心教人亦無所獲。順著小道去往瑤諜山下村落已盡幾遭，卻偏偏未曾尋得其人。心中焦焚，無處可解。正欲再去瑤諜山那處尋幾番，迎面來了一人興沖沖而道：“墨先生！找到了！尚先生她——”
“何處！”墨司空忙問。
“五味堂！”
來不及問人，墨司空提步速往。
受傷了么？！生病了么？！出了什么事？！種種猜疑讓墨司空心中恍若撞鐘，忐忑之情，不得以安。
見五味堂門口圍著些許人。見墨司空來了，皆讓出一條小路。
墨司空跨過門檻進(jìn)去，見尚秋瀲闔眸躺在病床。臉色煞白無所血色，衣裙皆是泥濘。旁側(cè)有一銅盆，盛滿血水，盆中白布染紅，甚是刺眼。
“秋瀲！”墨司空忙撲而去，伸手護(hù)握其脈，見仍有微弱跳動，忙問：“她怎么了？”
方才為墨司空引路之人道：“方才路過荷塘，正巧遇見尚先生歸回。正要上前，見她突然疼痛不已，未幾便倒地不醒。于是我忙將她送于此地，便去喊你了?！?p> 五味子搖頭而道：“我為她檢查身體，有一傷?！?p> “何？！”
“于她小腹之處。傷處些許滲血，不知是何兵刃，傷口極其細(xì)薄。充血大量于腹，滲出無幾。”
“可還有救？”
“老夫已幫她腹部淤血清除。我盡力而為......不過...你亦須做好準(zhǔn)備......”
五味子正欲取藥，便聽門外嚷聲。門外百姓被驅(qū)離趕走，四紫衣人將五味堂門口圍困。
“首領(lǐng)！就是他！他剛剛雖然蒙著面，可他身上那件衣服還沒換，我認(rèn)得！”一脖子紅了一片的肥頭大耳紫衣人闖入五味堂，將五味子一腳踹倒，抬手指著墨司空而道。
“嗯?！辈軣顚⑽逦短铆h(huán)顧一圈，看著那床榻上女子?！澳憬惺裁疵?？”
那隨著墨司空一道而來的男子問道：“二位可有事？”
“這人打傷我教中五名兄弟，教主派我來，讓我?guī)Щ厝ナ軐?。?p> “清心教何時可以審問人了？你們......”徐箋話還未說完，墨司空便攔住他。問道：
“清心教前幾日掠我妻，今日之事，可亦是你們所為？”墨司空上前一步。
“教主命令，不得以而為之，還請海涵。不過今日，非是。”曹燁將視線從床上女子身上離開，看向墨司空：“來人，帶走。”
曹燁身旁紫衣人伸手上前正欲押下墨司空，不料墨司空起掌續(xù)力狠擊向那人。那身上滿是肥油之人頓時跪地，只覺肋骨斷裂，須臾倒地慘叫吟疼。
“你不輕舉妄動為好，我們也是奉命行事。你若執(zhí)意違抗，周圍這些無辜之人可能會因你喪命?！辈軣罹徛晭拙?，垂眼之際，鼻息之處微不可察吐氣而出。須臾擺手而道：“外面的人進(jìn)來，把他帶走?！?p> “等等！”徐箋上前一步，對著曹燁而道：“他固然有錯，可未曾殺害貴教之人，只是致暈而已?！?p> “有什么話，讓他自己去清心教說罷?！?p> 墨司空不再掙扎，被幾人押綁。他自知不可因自己陷他人于水深火熱之中?！斑@里之事，勞煩徐兄照料?！?p> “墨先生放心?！毙旃{點頭。
肥頭大耳的紫衣人被扶起，捂著肋骨處呲牙瞪眼。見曹燁一行人邁出五味堂門口，便隨之而出。
“順子，你過來?！睅兹烁軣罨氐角逍慕?。那被墨司空一掌拍跪之人走遠(yuǎn)幾步，擇了地方給一人腰帶內(nèi)塞了一百兩銀票，使了個眼色。
“幺雞哥，您說?！表樧油得亓四倾y票，低聲靠近點頭。
二人附耳碎語一番，只見順子拍了拍幺雞胸口。幺雞忍疼臉部扭曲成麻花，“快去！”
……
墨司空到了清心教便被關(guān)了一處房內(nèi)。有人揚(yáng)鞭正欲抽，墨司空握鞭而扯。此地不同醫(yī)館，墨司空無所擔(dān)心。不懼其以無辜之命相威脅，掃腿一擊將對方下顎骨一腳踏歪。
“小雜種好大威風(fēng)！今日不讓你嘗嘗清心教威力，你是不知爺爺厲害！給我上！”那被踹之人退后一旁，幾人轟然舉劍而上。
墨司空本欲問前幾日尚秋瀲被擄掠以及今日尚秋瀲病傷之事，此等形勢也無人可問因果，于此地久留無所意義。正欲劈開木門離開，未等動手，門口響起鎖鏈聲。一人提著燈籠進(jìn)了屋內(nèi)，“對不起，抓錯人了。這是五百兩現(xiàn)銀，你可以回去了?！?p> 曹燁拱手，繼續(xù)而道：“珍重”。
墨司空握拳將手中鞭子棄于地。沉斂眼眸，瞥了那人一眼便提步離去。
墨司空輕功使然，跨檐奪壁忙歸回五味堂。叩門幾聲，五味子開門，顫聲嘆息而道：“你...她...”
“她怎么了？！”墨司空看人神情不對，忙進(jìn)房屋便向左看去。病床上卻無人，他一時心驚，頓覺嗓間沉泥一般：“她人在哪？！”
“你們離開不久，清心教之人便把她帶走了......”
“什么？！”一時噩耗將他擊潰，墨司空慌了神情。轉(zhuǎn)身正欲離開，見徐箋失色闖入。
“先生......尚先生被他們帶去了黑鴉坡?！毙旃{喘息而道，似是奔走了許久。
墨司空擰眉握拳提步出門，見門口有一馬，便解牽于手，翻身上馬，迅速騎馬而離。
“我的馬！”馬主人從旁邊商鋪出來，抱著桂花糕大聲呵喊：“抓賊??！”
徐箋忙上前將懷中所剩銀票皆給了那人：“救命之用，實在抱歉，望請海涵?！?p> 那人把那可買三匹好馬銀票抓取過來，“算你走運(yùn)。”
墨司空御馬狂奔至黑鴉坡，看著幾人嘻嘻哈哈提著劍正向他這邊走來。
“老子我第一次埋死人賺這么多錢哈哈哈哈哈。”高個子嘻嘻哈哈笑道。
“你還別說，這營生多來幾次我都愿意?！币皇葑悠喩じ胶汀?p> “你不怕死人埋多了鬼魂附體？哈哈哈哈哈?！?p> “要是鬼魂都長剛剛那女的模樣，多來幾個我也愿意哈哈哈哈哈?！?p> “那女的似乎還有脈搏，應(yīng)該沒死透，我們?nèi)绱俗鳛?，是不?.....”一個小個子嘟嘟囔囔而道。
“管她死沒死透，錢到手了就行?！备邆€子拍了那小個子后腦勺。
那幾人張牙舞爪，笑聲揚(yáng)揚(yáng)，將墳地之處的烏鴉皆驚起，于暗夜四處盤桓。
“快走快走，這地方越呆越冷?！毙€子縮了縮肩膀。
“我看你是心里有鬼吧哈哈哈哈哈?！?p> “鬼......鬼啊......”
小個子指著前方，驚聲尖嚎。旁邊兩人定睛一看，只見眼前一黑影慢慢靠近，看不清臉。
“你是燒香的拜佛的？”那公鴨嗓問道。
對方未曾回應(yīng)。
“啞巴？大半夜不睡覺跑這死人堆撒尿來了哈哈哈哈哈？嗯？哈哈哈哈哈?！惫喩だ^續(xù)調(diào)侃，惹得旁邊二人亦笑了起來。
“你們方才所埋之人，是為五味堂病傷女子么？”
那三人互相對視幾眼，“是啊，你親戚？”
墨司空顧不得同眼前幾人廢話，揪住公鴨嗓領(lǐng)口，咬牙切齒而問：“埋在何處？！”
“讓開，哪來的瘋子。”
墨司空一拳予那人腹部，厲聲再問：“說！”
那人被打的生疼，彎腰躬身，忙道：“后...后邊...”
公鴨嗓正欲撥開墨司空手，不料被人拽拖而走。
“帶路?！?p> “活膩了你！”公鴨嗓拔劍出刃，墨司空見勢伸手砍其腕，奪劍于手轉(zhuǎn)劍身捅刺入對方腹中。那人身體一僵，向后栽倒而下。
旁邊二人慌了神，忙逃而走。墨司空將劍從那人腹間拔出，提劍轉(zhuǎn)腕從那逃跑之人后背處刺入。那人口中淌血，瞪眼而亡。
留下一小個子紫衣人涕泗橫流，忙跪地求饒，“別...別殺我...我?guī)?..我...我?guī)?..”
“快走?！?p> “這這...這邊...”
小個子哆哆嗦嗦，因腳底發(fā)軟，站立行走不得，連滾帶爬將人帶到尚秋瀲處。
墨司空只見眼前一團(tuán)草席卷著，尚秋瀲全身被遮，旁邊掉落一雞血藤手鐲。
“英雄饒命，我只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不過我們沒有埋她......”順子心知肚明，他們是嫌麻煩，便將她裹了裹，扔于此地。
墨司空忙單膝跪身過去，將草席取離。尚秋瀲面上沾有些許土塵，他忙將她抱于懷中。
“幺雞是教主身邊人，我...我不敢違抗...”
墨司空感到她身上些許溫度，確認(rèn)存活，激動不已吻上她額。
小個子跪地磕頭：“這一百兩，我不要了，都給你，都給你...英雄饒命！饒命！”他從懷里取出那一百兩銀票，扔于地上，連連磕頭。
墨司空未曾理會，抱著尚秋瀲起身。他突然感覺小臂處衣服被人微力輕扯，低眉忙看向人。
尚秋瀲睫毛翕動，唇瓣微動，喃語二字：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