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陽按時出征。
白虎鎮(zhèn)上的成年男子少了大半。婦孺老少哭過之后，將期盼牢牢系在心中，在日復(fù)一日地辛勤勞作中等待他們的歸來。
各種各樣的消息傳來，北方兩位王爺比左靖山難纏多了，據(jù)說他們還從北邊外族借了兵。
“那些外族人，個個高大魁梧，毛發(fā)濃密，他們的馬匹強壯，弓箭刀槍，樣樣精良，看樣子，很快會攻破鮮羊城啰?！?p> 梁艷紅去集市賣紗時，常聽到這種空穴來風(fēng)。沒有確切的戰(zhàn)報戰(zhàn)況來到這個有著無數(shù)期盼的小鎮(zhèn)，那些摸著胡子閉著眼睛坐在那里曬太陽的人閑話碎談中，外族已經(jīng)數(shù)次就要攻破鮮羊城。
丈夫遠(yuǎn)征，梁艷紅帶著王壹與歡娣仍是住在村西頭，重復(fù)相差無幾的生活。北方的戰(zhàn)事還是發(fā)生在遙遠(yuǎn)的北方，丈夫可能在某位將軍麾下英勇奮戰(zhàn)。等等再等等，他會在夕陽下牽著老馬回家，神姿英武地站在她的面前，對她微笑，一如離開時轉(zhuǎn)身前的那一時刻。
離開前王西陽叮囑妻子：“你帶著他們紡紗就行，田里活少干，每日早早睡覺，不與他人爭長短。這地方是偏了點，我不放心你們，還是搬去東家那里，給租金?！?p> “西陽，你不用擔(dān)心我們。歡娣性子好強，東家那邊有不少小子無事生非，她又好動手，住那邊，我擔(dān)心得很，還不如在這邊清靜。他們兩個玩，怎么鬧都行?！?p> 梁艷紅又將殺豬刀給他，“這把刀是幸運刀，你帶在身邊?！?p> “這把刀已經(jīng)給小壹了，是他的刀，留給他玩。我有東家送的長刀與甲胄，夠幸運的。小友他什么都沒有，東家給他買了匹馬，他自己買的槍。我裝備齊全，厲害著呢?！?p> 王西陽從鮮羊城回來就將殺豬刀給王壹玩。也沒教什么招式，就想兒子有個硬氣點的玩具，有事沒事?lián)]幾下，增點男子漢氣概。
刀沒一點鋒芒，就是刀形廢物，是個堅硬的廢物。王壹很喜歡。他不在家時，刀靜靜呆在家中等候，他回來時拿在手上，隨意揮舞，刀沒任何意見，隨他怎么揮。他有許多話說給刀聽，它從不嘲笑他，每一句都聽得認(rèn)真。
慢慢覺得，此刀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一個不會罵他，不會打他，不會嘲笑他，不會離開他的最好的朋友。
王壹向爹爹保證：“爹爹，我會幫娘干活，我不欺負(fù)別人，也不受人欺負(fù)?！?p> 歡娣也保證：“爹爹，我會幫娘干活，我會照顧小壹，我會變乘的?！?p> 干活不是生活的全部，但維持生活必須得干活。
“娘，娘，那邊有人在哭?！睔g娣放下?lián)?，跑到梁艷紅面前喊道。
現(xiàn)在正是秋收紅薯的時候，虎虎書院有秋收假。歡娣與王壹都在地里干活，兩人先挑些回家，在小路上看到一人躺在地上，一人跪在地上哭。
“是你惹人家了么？”
“哪有，我現(xiàn)在還不乖嗎？”
歡娣嚴(yán)格履行自己的諾言，她現(xiàn)在是個很乖的人。別人再來惹她，她牽著王壹就跑，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一回家就干活，還指揮王壹干活，一副挑起家庭重?fù)?dān)的樣子。
時事不定，想哭的人到處都有，真哭出聲來也不是什么怪事?！肮?，歡娣最乖了。人家想哭就哭吧。你們先回去，我將這一點地挖完也就要回去了。”
“娘，快去吧，地上那人好像死了?！?p> 人命關(guān)天。梁艷紅放下鋤頭趕過去。
好在地上躺著的人沒有死，只是餓暈了。
是一對母女。從北方一個說了地名梁艷紅也很迷茫想象不到的地方逃難來的。跟隨逃難的隊伍一路南下，父親路途中病死。逃難隊伍中的人找到落腳地就停下來，她們母女不知去向何方，反正現(xiàn)在就在這村間小路上。
聽了她們的遭遇，梁艷紅唏噓不已，比黃蓮還苦的人，她能幫一點是一點。
就這樣了王壹有了新姨母，又有了阿順姐姐。
“阿順姐姐，”王壹?xì)g快地叫姐姐。
“哎--”總是會得到溫柔回應(yīng)。
從書院回來，王壹在門口就會喊：“阿順姐姐，我們回來了。”
“小壹回來了，歡娣回來了。今天在書院過得開心么？”
“開心?！眱扇她R聲回道。
此姐姐與王壹以往叫的姐姐都不一樣，是姐姐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溫柔美麗，關(guān)愛倍至。連歡娣都非常喜歡她，“阿順姐姐”叫個不停。
種完了小麥，秋收完了，一年到頭也該休息了。王家的茅草屋里，每晚燭光通亮，大家在一起紡紗閑聊，也是難得的歡樂時光。
“大姐，我們東家有房子出租，可以分租的，他人很好，要不你們租住到他那里去。他家離集市近，您這紡紗技術(shù)可了不得，你們兩人靠紡紗也能過上好日子。”
母女倆在她那里當(dāng)苦力，干活十分賣力，比請的男短工還能干。雖萍水相逢，也不能將人家當(dāng)成奴婢使喚。梁艷紅想她們這樣的能干人，讓她們自己去過，比在她家還輕松些。
“妹妹是嫌我們在這里只吃飯不干活么？”
“真不是，這陣子忙，我也就不客氣讓你們幫忙?，F(xiàn)在有時間了，要不明日大家一起去鎮(zhèn)上看看，能不能租個合意的房子。我是覺得我們東家挺好的，明日去看看吧。”
新姨母也不想在這里給梁艷紅添麻煩，“好吧。”
房子挺滿意，位置也很好，只是東家有些冷淡。梁艷紅先前就說了，東家因為眼疾受了很多痛楚，不愛笑，人是實實在在的好人。新姨母很高興自己也有了落腳點。
定好明日就搬來。在回家的小路上，她們遇到一伙年輕的男子，扛著鋤頭耙子，別著砍刀，腳上沾滿了泥巴，不以為意，低頭靠邊行走。不一會兒傳來他們的嘻笑聲，“那些女的長得不錯啊?！?p> “哪一個？”
“都不錯，比花樓里的還好看?！?p> “良家婦女，別有味道。”
“你嘗過，是什么味道？哈哈哈...”
歡娣握著拳頭的手被梁艷紅緊緊抓住，牽著她走得飛快，阿順牽著王壹緊緊跟上。一行人快步疾走，遠(yuǎn)離那些爛人爛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