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日常（中）

　　禪房中，悟恒將搭在弘濟腕上的手抽回來，沉思一番，眉頭漸漸舒展：“師父的傷勢竟已漸漸平穩(wěn)。”說著，取了桌上的藥碗，雙手遞過去，等他接了，才又說：“服了這劑，虎狼之藥便不適用，弟子明日給您換個方子繼續(xù)溫養(yǎng)，當能好轉(zhuǎn)?！?p>　　弘濟將湯藥一飲而盡，才擦了擦嘴，感慨道：“為師本以為自己時日無多，卻硬是叫你幾副湯藥拽了回來，這等妙手回春的手段，不愧是……”可話到這里硬是停住，再不言語。

　　悟恒低垂著眉眼，似乎對師父的話毫無反應(yīng)，只是接空碗的手頓了一頓，然后又將盛放清水的碗送到師父面前，溫和地說：“弟子的藥哪稱得上厲害？是師父身體好的緣故。”

　　弘濟聞言，也很快調(diào)整了面部表情，只嘆道：“可惜為師經(jīng)此一難根基已壞，今后只能茍延殘喘了。”

　　悟恒垂眸：“師父奔波多年，正該歇一歇，況且還有弟子在呢，延醫(yī)用藥，總會有辦法的。”

　　“也是。”老和尚用輕松的口吻說道。

　　悟恒將兩個空碗摞在一起，順手將窗邊的書冊整理了，又將油燈擺放到桌面正中的位置，他滿足地呼出口氣。

　　正要說話，可低頭時突然瞥見地面，不禁皺起了眉，彎腰將老和尚脫下的芒鞋對齊擺放在床邊，這才道：“眼看午時了，悟空師弟說今天由他做齋飯，一大早便出去，應(yīng)該也回來了，弟子得去打個下手?！?p>　　老和尚原本正有些無奈地看著他，此時不由一愣：“悟空竟也會做飯嗎？”

　　“弟子覺著他也不像會做飯的?！蔽蚝爿笭?，促狹道：“所以才盯著，免得他將齋堂燒了。”

　　“速去速去?！崩虾蜕羞B連擺手。

　　悟恒則不慌不忙地欠身施了一禮，端著托盤便走出禪房。

　　走出回廊，小沙彌悟念正將一根長棍當馬騎，在院子里瘋跑得高興。瞥見大師兄的身影，便拐個方向，蹦蹦跳跳地跟在了后面。

　　悟恒走了一路，悟念就如跟屁蟲般在后面“駕~駕~”地喊了一路。

　　宗言早回了，正坐在齋堂前清理著半個上午的收獲，想象中的野味沒遇到，雖有些失望，可眼前這些蘑菇，也足夠他大展身手了。

　　“你準備做什么？”悟恒笑呵呵地走近，可能看清楚水盆里泡著的東西，面色不由一變：“你要吃這個？”

　　“?。　弊谘灶^也不抬，仍一根一根地清洗著蘑菇上的殘泥。

　　他長在城市里，當然不可能認識全部的可食用蘑菇，所以他只挑了認識的采摘，沒把握的看著再好吃也不敢要。

　　要知就算在他未穿越前的世界，因為吃野生菌而中毒的大有人在，輕的產(chǎn)生幻覺，重則一命嗚呼，現(xiàn)在又沒什么抗生素之類的藥物，可是萬萬馬虎不得。

　　“菌子可是有毒?！蔽蚝銤M臉的呆滯，寺里的伙食就算再不好也能填飽肚子，至于用性命冒險嗎？

　　“這些都是能食用的，我曾經(jīng)吃過，絕對安全。”宗言覺得應(yīng)該解釋解釋，要不然人家以為自己準備將寺里的和尚一網(wǎng)打盡，可就不好了。

　　悟恒看他說得鄭重，雖心中仍有疑慮，卻也只好點頭。見盆里還有不少，便挽起袖子蹲下來。

　　小跟班悟念昨日還在生宗言的氣，可睡一覺起來便忘了，這時也一口一句二師兄地叫著，伸出小手來幫忙了。

　　宗言很認真地教二人如何辨認，遇到難以分辨的漏網(wǎng)之魚就果斷丟棄。

　　不過，在這一過程中，他疑惑地望向悟恒：“你不是精通醫(yī)術(shù)嗎？這些東西有毒沒毒你不清楚？”

　　這段時間，他已將菩提寺的情況大致摸透了。

　　小師弟悟念嬰兒時被撿回寺里，還是六歲的小毛孩，沒什么可說的。

　　住持弘濟是本寺的武力擔當，據(jù)他自己說在這附近州郡有很大的名氣。這話宗言感覺并不是自吹自擂，因為證據(jù)在后山埋著呢。

　　而眼前的悟恒和尚，當日見他給師父運功療傷的情形，宗言開始還以為這是一個高手。后來才清楚，他家傳內(nèi)功不錯，卻不適合用來對敵，否則老和尚也不至于傷得那般重。

　　不過對方懂些醫(yī)術(shù)，看那號脈拿藥的熟練程度，挺像回事兒。

　　悟恒聽到宗言的擠兌，尷尬地扭了扭頭，輕聲道：“貧僧只知道哪種菌子能致幻，哪種能……咳，見血封喉，旁的確實分辨不出?！?p>　　好家伙，這怕不是個毒醫(yī)？

　　腹誹了一句，宗言又瞇起眼睛，堅持將二人洗過的蘑菇檢查了一遍。

　　他擔心悟念年紀小粗心大意了，真不是怕悟恒看他不順眼偷偷下毒……

　　咳！以上只是他在心里給自己找樂子的玩笑話。

　　蘑菇清洗起來頗為費勁，幾人不知不覺便又聊起來。

　　無論穿越前還是穿越后，宗言其實都算不上健談，唯有遇到感興趣的事才會多說幾句。當然，喝高興了吹牛加胡言亂語屬于正常情況。

　　對于一個吃貨來說，還有什么比食物更讓他亢奮呢？

　　沒過多久，話題就很自然地拐到了做法上面。從油爆說到清蒸，又從燉煮聊到了菌子火鍋。

　　一頓口沫橫飛中，小悟念聽得眼睛都直了。

　　悟恒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只手中的動作稍快了些。

　　“哎……”臨了，宗言遺憾地道：“可惜現(xiàn)在不是秋天。”他今兒個可是將周圍轉(zhuǎn)了一圈，沒想到菩提寺東北邊還有一大片松樹林子，古代環(huán)境優(yōu)渥，若是運氣好，入秋時還能找到松茸呢，不用太復雜的做法，只需找塊石板……

　　中午的這頓齋飯，連臥床的老和尚都贊嘆不已，直說走南闖北這么多年，竟然不知蘑菇吃起來這般鮮美。

　　缺少調(diào)料與辣椒，這道清炒蘑菇真實水準一般，可廚藝最怕對比不是？

　　宗言看著吃得滿嘴流油的小沙彌，心中頓生一股自豪感。

　　連干硬的窩窩頭，也不覺得難以下咽了。

　　只是，在洗刷餐具之后，悟恒一面將亂放的瓦缽按間距收拾整齊，口中則狀似隨意地道：“這菌子美味，卻太費油，寺中怕消耗不起，明日還是燉湯吧?！?p>　　宗言：“……”之前做的時候怎么不說？你吃的也不比別人少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