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玄傳說》第六章濁清
望海閣坐落東市中心,為四層重檐設計,每層皆有八角飛檐,鋪滿琉璃青瓦,幾乎是盛安城最好的酒樓,由于站在頂層,可以眺望南面大海,因此得名”望?!?,這個級別,相當于當?shù)氐奈逍谴箫埖炅恕?p> 我正感嘆這座建筑的奇瑰壯麗,卻見一個有些富態(tài)的中年人便迎了出來,拱手笑道:“清小姐來了,玄少爺方才傳過口信,四樓的追月閣已給您準備好了,二位快請進吧!”
柔清兒道:“勞煩李叔叔了,方才哥哥告訴我咱們這也可以做鴛鴦五珍燴了,是真的嗎?”
李掌柜笑道:“清小姐前年在宮里的大同百家宴吃過鴛鴦五珍燴,從此念念不忙,可這是客香居的獨門配方,就連御膳房會做這道菜的師傅,也是客香居的頭牌大廚,玄少爺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配方,最后終于在今年三月進宮的時候特意從御膳房那里求來的配方殘本,經過我們反復試煉,現(xiàn)在也能做的八九不離十了,只是這道菜只能做給清小姐吃,是不敢公然叫賣的!”
柔清兒嘆了口氣,“真是難為哥哥了,還有李叔叔,為了清兒,讓你們費心了!”
李掌柜笑道:“這是哪里話,我是看著清小姐你長大的,只要你愛吃我這邊的菜,這都不算什么!”說完對我一拱手,“這位想必就是葉公子了,玄少爺特意囑咐,要好好招待葉公子,方才光顧著與清小姐說話,怠慢之處,還請葉公子不要見怪!”
我頭回被人如此尊敬,有些不太適應,忙拱手道:“哪里的話,李掌柜您客氣了?!?p> 說話間我們已經進入大堂,在李掌柜的引領下上了四樓的“追月閣”,只見梨花木的圓桌上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肴,看的我是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李掌柜告退出去后,柔清兒看著我目瞪口呆的樣子,“撲哧”一笑,道:“別客氣啊,快些吃吧?!?p> 于是乎,我吃到了有生以來最美味的一頓飯:紅燒鐵獅子頭、太白鴨,光明蝦炙、鴛鴦五珍燴、香煎銀刀魚,就連面食也是各種各樣,五花八門,周梁國傳自盛唐,唐代由于受西域胡風影響,尤喜食餅,不過唐代所說的餅,內容較之今日則寬泛得多,各種成型的面食都稱之為餅,就像我吃的爐麻餅就是其中之一,而今日桌上的餅類,更是琳瑯滿目,有曼陀羅夾餅、龍鳳桂花餅、槐葉冷淘湯餅,三鮮三甜蒸餅、……無論是式樣、味道、口感都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簡直要把我的舌頭吃掉了。
尤其是那鴛鴦五珍燴,這道在《射雕英雄傳》中出現(xiàn)過的御膳房名菜曾讓“北丐”洪七公念念不忘,甚至在武功被廢時,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去皇宮偷吃。自打看過這段情節(jié)后我就對這道菜遐想不已,想不到今天居然有幸可以品嘗到這傳說中的名菜,讓我無法不激動。卻見柔清兒細細吃完一碗鴛鴦五珍燴,頗有喜色,道:“果然不錯,與客香居做的味道并無二致?!?p> 我也吃完一碗,確實滿口留香,回味無窮,不禁贊道:“你們柔云世家產業(yè)遍布大周梁國,真的很厲害!”
柔清兒嗯了一聲,不再說話。我見她不答話,不禁有些緊張,撓了撓頭,道:“那小王爺在天子腳下,怎么會如此放肆呢?”
柔清兒漫不經心的說:“此人名叫武思齊,他的義父乃是當今兵部尚書,楚親王武存禎。哼,別人不知道,其實這武思齊是楚王爺?shù)乃缴?,小名喚作莫狗兒,母親是楚王府的一名歌姬,未婚產子,被醋壇子一樣的楚王妃趕出王府,流落街頭,后來生下莫狗兒后,郁郁而終。這莫狗兒就成了個破落戶,自小不學無術,游手好閑,本來楚王爺是死也不會認這個兒子的,無奈他年過五十,還是無后,實在沒辦法才將莫狗兒認下,又怕后人知曉他堂堂親王與歌姬有染,因此只認其為義子,給他起名武思齊,意思是見賢思齊,并安排了衙內這個掌理禁衙的官職給他。誰知這武思齊非但本性不改,反而變本加厲,到處橫行無忌,欺男霸女,惹下無數(shù)仇人,楚王屢教不改,索性不再管他,又怕他有個閃失,只得請楚王府第一高手‘虛懷若谷’楊懷谷為其護衛(wèi),這楊懷谷是靜篤宗掌門荀曠谷的師弟,本來也是閑云野鶴的高人,無奈陷入功名利祿,為小人驅使,也真讓人不齒?!闭f罷柔濯清呷了口茶,輕笑道,“你打莫狗兒那頓,真是痛快!”
我打了親王之子,本自惴惴,得柔清兒一贊,又有些興奮,思索片刻,又問她:“那楊懷谷與令兄相較,孰強孰弱呢?”
柔清兒冷冷道:“楊懷谷乃楚王府第一高手,成名多年,武功直追七大派掌門,功力只在我哥哥之上,只不過忌憚柔云世家的勢力,才未下殺手罷了?!?p> 我奇怪她怎么提及自己家來一點親切感都沒有,或許世家千金都這樣吧。我本想問問她柔云世家的具體情況,見她這樣,也就不敢再提。
卻聽柔清兒舉起酒杯,道:“今日承蒙葉公子相助,柔濯清不勝感激!”說罷一飲而盡。
我心想原來你叫柔濯清,濯清,濯清,真是好名字,急忙將杯中的梨花雪釀飲下,道:“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姑娘名字英氣逼人,宛若花中君子,給你起名字的人一定很有學問!”
柔濯清聽我一贊,臉上微微泛紅,低聲念了兩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后,眼睛一亮,道:“這兩句詩形象生動,立意深遠,公子竟能隨口而作,真是文采斐然!”
我驀地想起《愛蓮說》是宋代周敦頤所作,難怪柔濯清不知,聽她贊我,雖然面皮發(fā)熱,但也不好意思再行分辨,只是道:“姑娘謬贊了,這只是在下心中所想而已。”
柔濯清道:“我的名字是爺爺起的,本來是‘濁世滔滔’之濁,出自道德經的‘孰能濁以靜之徐清’,意思是即便在混濁之中,也能夠安靜下來,使它漸漸澄清,現(xiàn)出生機,我自小體弱多病,爺爺是希望我能夠堅強起來,可我長大以后實在不喜歡這個‘濁’字,后來取了柔云世家《二十四品劍》的一句劍訣‘濯足扶桑’的‘濯’字,才將原先的字換掉,此刻聽了公子妙語,我愈發(fā)覺得自己的名字改對了!”
我一聽《道德經》,心里頓時活絡起來,雖然對多維計劃抵觸不小,但對這部充滿人類絕頂智慧的千古奇書,我還是有著不小的興趣,待會可要慢慢問來,這時聽到她說到自己名字的時候,忙用力點點頭,道:“濯清姑娘,我也認為你的名字改的甚好,這個濯字純凈無瑕,清新脫俗,既有流動之美,又無煙火之氣,很適合你的個性!”
柔濯清俏臉一紅,思索片刻,問道:“我瞧公子年紀輕輕,便有一種與常人截然不同的氣質,更兼談吐不凡,文才膽識都很出色,為何不去考取功名,而要屈尊降貴,去做酒肆的小二哥呢?”
我不假思索道:“人生短短數(shù)十年,與其為了功名利祿這些身外之物勞神勞力,不如做些自己喜歡的事,無所謂高低貴賤,但求心之所安,心之所喜,這來自精神深處的平安喜樂,才是刺激我們活下去的最大動力!”說完我瞬間找到了自己的目標以及來到這里的意義,不是什么多維計劃,就是尋找《道德經》失傳的三千字!雖然為了什么我還不清楚,但自己的本心告訴我,這樣做,沒有錯!
回過神來只見柔濯清目瞪口呆的看著我,不禁有些疑惑,道:“柔姑娘,我說錯了什么嗎?”
柔濯清神色變幻不定,嘴唇張了幾張,最后似是下定了決心,問道:“葉公子,你可曾讀過《道德經》?”
我道:“略知一二,先祖曾給我講過一些,就連我的名字,也是出自這部千古奇書!”
柔濯清眼神愈發(fā)清亮,道:“湛兮似或存,湛兮似或存,我早該想到的……那么,請問,葉公子對于道,有何見解?”
我心想你這是考我學問來著,關于《道德經》,自己從小受爺爺?shù)难?,多年下來也有幾分心得,當下喝了口茶,清清嗓子,道:“那在下就獻丑了!‘道’之一詞,首現(xiàn)于道德經開篇,所謂‘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其實這句話很好的說明了道之本源,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有些畫蛇添足,但在下反倒覺得,對于道,可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說罷看著柔濯清那鼓勵而又期待的眼神,道:所謂“道法自然,道即是自然運行的規(guī)律,大自然包含萬物,天地,日月,生靈皆為自然化身,生老病死,生滅輪回皆是道,因此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一說,又有說法為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yǎng)萬物,道是自然,更是宇宙蒼生,道是虛無,無法無相,又萬法萬象,化萬象于無形,又可以無形而顯萬象,道即是理,道盡萬物之理,道是陰陽,是乾坤,是天地,是萬物存在的根本。具體說來,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補有余,帝王之道,在于民心,在于能否把民情民意當做重中之重,圣人之道,在于不爭,在于無私無欲而能傳道后世,為官之道,在于為民為國,為師之道,在于授業(yè)解惑,為子之道,在于孝親,為醫(yī)之道,在于治病救人,為將之道,在于保家衛(wèi)國,即便雞鳴狗盜,也要盜亦有道,再簡單點,就像魚在水中,鳥在天上,人和動物都要呼吸,吃飯,喝水,這些莫過于道,然而人在道中,卻并不知‘道’的存在,就像魚在水中,而不知水之存在一樣?!闭f完又喝了一杯梨花雪釀,愈發(fā)逸興遄飛,“自古以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得道者昌,失道者亡。凡是歷史上的明君英主,也許他不知“道”為何物,但是所作所為,一定合于大道。大道至簡,視之不見,聽之不聞,但是無所不在,無所不包,它是宇宙的本原,萬物的始基。它是永恒、絕對的存在,我們也只能通過增長見聞,于天地萬物間,增強自身修為,來體會道的存在!”
說到這里我忽然有些意興闌珊,不禁嘆道:“說了些許多,其實都是廢話,真正的含義還是‘道法自然’這四字而已!”不知怎的我對自己方才的賣弄有些羞慚,“道”之一詞浩瀚如海,千變萬化無有窮盡,自己方才只不過借鑒了古人與今人的智慧就在此妄言圣意,真是不自量力,不由正色道:“在下方才胡言亂語,妄自菲薄,讓柔姑娘見笑了!”
卻見柔濯清雙目散發(fā)著異樣的光芒,可能由于飲酒的關系,臉色愈發(fā)紅潤,只聽她柔聲道:“葉公子此言振聾發(fā)聵,發(fā)人深省,無形顯萬象的話真是讓濯清受益匪淺,以公子大才之身,功名利祿確實不入法眼,方才倒是濯清魯莽了!”
我連連擺手,苦笑道:“其實這只不過是在下功不成名不就的托辭,柔姑娘真是高看我了,不過,既然柔姑娘也讀《道德經》,那在下心中有個疑問,不知能否見教?”
柔濯清展顏一笑(我瞬間覺得屋里的花朵仿佛也失去了鮮艷的顏色),道:“公子何必如此見外,但說無妨!”
我不緊不慢的說道:“先祖曾言,老子傳于尹喜的《道德經》的原本……其實并非傳于后世的五千言,而是共有八千言,至于失傳的的三千字,不僅包含煉虛合道的修煉方法,甚至蘊含這個世界的終極奧秘,歷代道家掌教或者修道天才,甚至佛教的許多高僧法師,都是因為修習過這三千字才得以比常人活的更長久,請問柔姑娘是否知曉此言的真假?”
柔濯清抿了抿嘴,眼中閃過異樣的神采,道:“你果然知曉此事,看來我的判斷沒錯!”
我有些疑惑:“什么判斷?”
柔濯清白我一眼,嗔道:“不告訴你!”
不知怎的,聽她一聲嬌嗔,我反而有些開心,有些甜蜜,卻在心里尋思半天也找不出什么話來應對,正覺得有些尷尬,就聽柔濯清接著說了下去,我的心才松下來,“關于道德經失傳的三千字,我從小也聽爺爺提起過,不過他也只是聽他師父……嗯……就是有著一代劍神之稱的秦羽飛提過幾次,不過也不太確定,好像是……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守道不失,能身長存乎,抱元守一,惟我無我乎,止念胎息,內視返照乎,識神同化,真性顯現(xiàn)乎,元神離體,神游物外乎,對,應該沒錯,爺爺還教我記熟這些話,說萬一有幸看到可以相互印證!”
聽完這些我不由得有些震驚,我從小就是一個唯物主義者,雖然我知道中國文化博大精深,中醫(yī)氣功自古存在而且玄妙非常,但那些元神啊,胎息啊,內視返照,內氣外放之類的,之前都認為只是虛構的,直到金手指的出現(xiàn),多維計劃的開端,以及我真真切切的來到了一個平行宇宙,感受到了習武煉氣所做出的不可思議的事,已經讓我不得不相信,柔濯清所說的我雖然一知半解,但大體意思還是能夠聽明白的,難道這三千字就是教人如何修煉元神?我還是無法理解,或許這也可能是古人抽象概念的一種,其實形容的是別的東西,畢竟這幾句話只是描述了練成后的表現(xiàn)與反應,并沒有修煉方法……
由于我與柔濯清二人各懷心事,所以一時無話,我剛要說點什么來緩解尷尬,忽聞“吱”的一聲,門被推開,抬眼望去,只見李掌柜引幾人徐徐進來,當先一人生得高大魁梧,眉目英挺,進門以后便走到柔濯清跟前雙手抱拳道:“周游見過清小姐!”語氣十分恭敬。
柔濯清一愣,道:“你是何人?”
周游依舊抱拳:“在下乃玄公子新收隨從,特奉玄公子之名來接清小姐與這位葉公子?!?p> 柔濯清秀眉微蹙,道:“那哥哥為何不親自前來?”
周游松開抱拳之手:“玄公子在錢莊有幾筆帳要核對清楚,怕清小姐跟葉公子久候,便差在下帶人前來接小姐。”說罷掏出一枚晶瑩玉牌遞于柔濯清:“這是玄公子的浮云令,清小姐請過目?!?p> 柔濯清接過玉牌,臉上方現(xiàn)釋然之色,道:“哥哥說好要來陪我的,卻又反悔,如此不講信用非得好好罰他不可?!闭f完呷了一口茶,轉過身來看著我,“葉公子,反正你也暫且無事,既然我哥哥誠心相邀,不如我們一同前往好嗎?”
我正自納悶,我與他們兄妹二人僅是初識,柔滌玄叫我做甚,卻見柔濯清轉過身來語調雖然輕快,表情卻是一臉凝重,嘴上相邀于我,卻又輕輕搖頭,我不太明白,心道:你一邊說讓我去一邊又搖頭,莫非是想讓我推辭不去?想到這心頭一陣沮喪,我與人家終究只是萍水相逢,聊的再火熱也沒有什么用,既然人家不愿我去,我還跟著作甚?隨即站起身來拱手笑道:“在下有些私事,就不去了,就此告辭,后會有期?!闭f罷就門外走去。
誰知走到一半便被那周游攔下,我有些愕然,只見周游滿面堆歡:“葉公子,玄公子再三交代務必讓在下請公子一同前往,公子就不要推辭了!”
聽了這話我心底暗暗高興,心想又可以跟柔濯清多待一會,臉上卻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轉頭看看柔濯清,見她又恢復了方才自如的神色,心里的沮喪才漸漸消散。
卻聽柔濯清笑道:“李叔叔,煩你給我包一些曼陀羅夾餅,我?guī)н^去給哥哥吃,周游啊,我哥特別喜歡吃這曼陀羅夾餅,難道臨來的時候沒囑咐過你嗎?”
我聽了這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卻見周游沒口子應道:“是啊是啊,玄公子特意囑咐過讓在下多捎一些,好與清小姐一同品嘗,偏偏在下這腦子就給忘得死死的......”
我忽然想起,剛剛吃飯時柔濯清曾言道,柔滌玄自小便對曼陀羅花嚴重過敏,吃了就會呼吸困難,渾身發(fā)癢,所以對這望海閣十分有名的點心一直敬而遠之,柔濯清笑道他不肯來這望海閣怕還是不愿見這曼陀羅夾餅。既然如此,為何柔濯清又要捎這夾餅給他?況且此事柔云世家上下皆知,為何周游不知?還撒謊說柔滌玄讓他帶這餅?即便他是新來的不知情,但他身后的隨從們難道都不知道么?難道說......這周游并不是柔滌玄所派?但看他的浮云令不像是假的啊.....
對了,柔濯清方才說過,柔云世家共有一十三枚“云”字令牌,每一塊都獨一無二,柔滌玄既已將浮云令贈與我,那周游拿的不就是假的么??
想到此處我明白過來,既然周游點名要我去,那么派他來的人極有可能是柔云世家的對頭,要說連我這個小人物都知道,就只有我與柔濯清剛剛的罪過的小王爺武思齊了!眼見周游帶來的幾人個個健壯無比,而柔濯清只是個弱女子,我雖然學過一些擒拿格斗術,但眼前可是七八條壯漢,而且極有可能身懷武功,我是萬萬打不過的,怎么辦!怎么辦!
此時柔濯清已與周游走出門口,正回過頭來叫我:“葉公子,快一點?。俊?p> 我見狀只有暫且靜下心來,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不會被綁到天牢之類的地方去,何況那個望海樓的李掌柜看起來也是個世故之人,柔濯清剛才說要給柔滌玄帶曼陀羅餅的事,李掌柜肯定也和我一樣明白,說不定會通知柔滌玄前來相救,既然柔濯清沒有說破我不妨也先跟著裝傻,說不定可以趁他們松懈,半路逃跑呢!
想到這些的時候我們已出了望海閣,轉入西邊一條街道,周游當先引路,柔濯清提著一大包曼陀羅夾餅與我走在前面,其余幾人則緊隨左右。我正自苦思逃跑之策忽聽柔濯清道:“葉公子你耳朵上是什么啊,我給你看看。”說著便趴到我的耳朵邊,輕聲道:“閉眼!”我慌忙緊閉雙眼,只聽嗤的一聲清響,緊接著便是周游幾人的慘叫聲,我還未反應過來,頓覺右手已被人拉住,睜開雙眼,見是柔濯清正拉著我叫到:“快走!”我無暇他顧,只得與柔濯清一道飛奔。
轉出兩條街道,只見周游幾人無一追上。我與柔濯清這才停住,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心想總算逃出來了。氣息稍定,我便問柔濯清:“剛才是怎么回事?”柔濯清笑道:“方才李掌柜一聽我讓他給哥哥帶曼陀羅夾餅就已明白有問題,再看周游的反應更確定他們是冒充前來,不懷好意,但又沒辦法硬來,只得在包夾餅的時候,放了一包‘魔云紫椒’磨成的粉末,所以剛才我趁機請他們好好享用了一番......”
聽到這里我不禁佩服柔濯清的聰明機變,忽聽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傳來:“不知何事讓二位如此開心?”我暗道不妙,抬頭看見周游正從旁邊的小巷轉出來,眼睛紅腫似是剛剛哭過,我驚駭之下,再也顧不得害怕,全力起腳飛踢周游小腹,不料踢出一半便被他伸手抓住,順勢將我摔了出去,我猝不及防之下被狠狠摔在地上,直震的眼冒金星,全身的骨頭仿佛錯了位一般,一時間竟無法起身,也不知發(fā)生何事,待得神志清醒,趕緊爬了起來,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柔濯清安然無恙在我身旁,而周游已不知去向只聽柔濯清道:“葉公子,你沒事吧?”我忙說:“多謝柔姑娘擔心,在下并無大礙,對了那個周游呢?”柔濯清笑笑:“被我趕跑了?。俊蔽掖蟪砸惑@:你怎么.....”柔濯清笑道:“當然是用這個了!”說罷掏出一個銀色的小圓筒?!斑@是柔云世家的云綿金針,這次離家之時哥哥特地給我用來防身?!?p> 看到這傳說中的暗器,我大為興奮,仔細看了看那個金屬圓筒,卻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特別之處,柔濯清收起圓筒,道:“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我苦笑一聲:“那小王爺既然敢過來抓人,雖然失手,想必在碣石樓附近也已經埋伏好了,一時三刻我是不敢回去的,你呢?”
“我會給我哥哥留下暗號,等他來接我?!比徨逭f完若有所思,“葉公子有沒有興趣來柔云世家呢?”
我還未來得及回答,卻聽身后隱隱傳來陣陣嘈雜之聲,我拐出巷子,貼在墻邊偷偷向外張望,卻是周游的手下帶人追了上來,此刻我與柔濯清所在的巷子是堵死的,當真是進無門退無路,我忙問柔濯清:“你那個金針呢?”
“我只帶了兩筒,一筒跑丟了,另一筒用完了!”柔濯清笑道。
這種狀況她居然還能笑得出來?天哪!這次死定了!我驚慌失措,卻想不出任何對策,焦急之下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武思齊要的是柔濯清,跟我沒甚關系,如果把她交出去的話,我說不定就能脫身,再說柔云世家勢力龐大,諒那武思齊也不敢對柔濯清怎么樣,但是我就不同了,我在這里無親無故,被抓去恐怕只有死路一條甚至生不如死。但是柔濯清對我確實不錯,我也有些喜歡她.....不過還是逃命要緊!
追兵的聲音愈來愈近,我已打定主意將柔濯清交出去,誰知此時她突然說道:“他們要的是我,你先在這里躲一躲不要出來,我去想辦法引開他們,然后自會想辦法與你會合!”說著起身便走。
此刻追兵近在咫尺,我無法再猶豫,驀地狠下心來,快步踱到柔濯清前面,將她推向往巷子深處,低吼一聲:“在這給我老實呆著!”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方出巷口,我便雙手叉腰,對著追兵大吼:“老子在這!有種的過來!”
周游聞聲,帶人張牙舞爪地撲上來,我急忙往反方向拼命狂奔,不過須臾間便被人撲倒在地,摔得我眼冒金星,疼痛不已。緊接著身上一松,壓力頓減,上方驟然響起一陣噼啪聲響,我緩過神來,雙手撐地站了起來,活動活動酸痛的肩膀,環(huán)顧四周,但見周游的手下們橫七豎八盡數(shù)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大驚之下,方才注意到身邊立著一個帶著惡鬼面具的人,透過面具能夠看到一雙神光外放的雙眸,洗得發(fā)白的黃衫也無法掩蓋他身上那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氣息,看來地上這幾人全是被他打倒。
我又是開心又是緊張,開心的是目前的危機解脫了,緊張的是眼前的這個黃杉人不知是友是敵,不過不管怎么說人家也救了我一次,想到這里我急忙抱拳拱手,道:“多謝前……”
話未說完,那黃杉人縱身抄到我身前,我眼前一花,竟被他一把抓起,扛在肩頭,耳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黃杉人哈哈大笑:“好女娃,恁的了得!”又聽得一聲斷喝:“留下人來!”聲音清亮,似乎是個女子,我來不及思考,只覺眼前景物一晃即過,耳邊傳來呼呼風響,竟被此人扛著狂奔起來。
我一生中從未有過如此體驗,也從未見過如此腳力之人,眼見兩旁景物走馬燈似的閃過,驚駭莫名之下不禁眼花繚亂,心跳加速,只得閉上雙眼,不知過了多久,黃杉人奔跑的速度終于降了下來,繼而緩緩停住,將我放了下來。
我大口喘著粗氣,心臟砰砰跳個不停,花了好長時間才勉強恢復正常。只見黃杉人看看我,沉聲道:“我是辛翰文!”
我只覺得這個名字非常熟悉,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不由得有些狐疑,只聽辛翰文接著說:“我聽見你與姓柔的女娃談論道德經那失傳的三千字,想必對此有些興趣。拜我為師吧,如果你不會武功,想要在這個世界尋找道德經那三千字,根本沒有可能!”
我這一驚非同小可,他何時探聽我與柔濯清說話?為什么要收我為徒?到底有什么秘密?雖然我對找到道德經那失傳的三千字很感興趣,可拜他為師這種事……
辛翰文聲音開始變得不耐煩,“到底答不答應~”說完砰的一拳向后擊出。只聽轟隆巨響,身后一株大松樹直接攔腰折斷!
我被嚇得夠嗆,毫不猶豫翻身下拜:“師父在上,請受弟子葉湛存一拜!”
辛翰文受了我一拜,言語趨于溫和:“起來吧,師父就免了,叫我老師就好!”
我唯唯諾諾的應道,“是,老師!”
辛翰文家住五水道廣平府,這次來盛安城就是為了尋找根骨上佳的年輕人為徒,現(xiàn)已收我入門,自然要帶我回家,老師在盛安城內找了輛馬車,又采買了趕路必須的物品,決定第二天清晨就出發(fā)。我本想去碣石樓向王秉文道別,可又怕遇見小王爺武思齊的手下,只好作罷,又懇求辛翰文去碣石樓內幫我轉告王秉文,并取回九部《大周梁志》。
就這樣,伴隨著“嘚嘚”的馬蹄聲,我戀戀不舍的離開了這座繁華的周梁都城,開始了地獄一般的修行之旅。
辛翰文言道學武以筑基為先,何為筑基?煉氣鍛體者也,我從小修習“抱樸筑基法”,積年下來,內氣已足,只需鍛體即可,也就是強化骨骼經脈。我怎么也想不到這位老師居然想了個無比惡毒的辦法,讓我在白天趕路時跟在馬車后面跑步前行!據(jù)說這是強筋健骨的“捷徑”,雖然我在金手指組織經歷過兩年的極限訓練,跑四十公里的馬拉松都能撐堅持下來,可現(xiàn)在讓我跑上一整天,怎么可能受得了!
雖然極不情愿,但在辛翰文的“循循善誘”下,我還是咬牙踏上了這趟堪比地獄的修行,開始奔跑的時候我便盡可能的放慢節(jié)奏,讓自己的身體得到充分的平衡與放松,就這樣前兩個時辰還算安穩(wěn)的跑了下來,但從第三個時辰開始,我就漸漸感到力不從心,呼吸困難,奔跑速度也大減,勉強撐到第四個時辰,已經開始眼冒金星,渾身脫力,感覺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我再也堅持不住,踉蹌走了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道:“你殺了我吧,我跑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