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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涼風(fēng)云

第三十六章 青梅別竹馬、愿為三署郎

雍涼風(fēng)云 黃油之手 3457 2022-04-08 19:15:17

  初入國子學(xué)時,八歲的呂隆就扎著總角了,如今他已滿十歲,又是提前束發(fā),戴一折上巾,身高已有六尺(取一尺為23.1公分),皮膚白皙,面容俊美。

  正常來說,古時孩童的發(fā)型,九歲前是垂髫,九歲后為總角,男十五束發(fā),女十五及笄,二十加冠元服,可不論貴賤,這個標(biāo)準總是因為各種緣故導(dǎo)致提前。

  “阿頷,我后悔了?!?p>  國子學(xué)精舍附近的箭場里,苻馨略顯不安,與身側(cè)的呂隆輕聲訴說心事,同時挽一柄三十斤(取一斤為223克)的練習(xí)弓,一箭發(fā)出,在十五步(取一步為1.3米)外的方形木靶上留下一個白跡,箭矢無鋒鏃,而是沾了白灰的裹布,只是因為分心偏離正中許多。

  已經(jīng)十三歲的苻馨,比呂隆還高半頭,仍作執(zhí)役童子打扮,梳著兩個總角,身材勻稱,眉眼清秀,英氣不凡,乍一眼看上去,只以為是哪家的美少年。

  自從明堂較射一事時,呂隆背負苻馨過后,通過私下向呂隆學(xué)習(xí)射箭,二人關(guān)系迅速熟稔,如青梅竹馬一般。

  “如果可以嫁給阿頷就好了。”苻馨偏頭看向比自己還美的呂隆,不覺的有些恍惚。

  前些時日,曾助苻馨父親襲爵的富商趙掇,遣其妻登門,卻是受遼東安氏請托,相看再過一、兩年就能嫁人的苻馨。

  自拓跋窟咄入太學(xué),苻馨見識過這位遠國王子后,時?;诓划?dāng)初,若非苻堅厚賜,那異邦小王也不過穿著羊皮氅,一身腥膻氣,這和她想象中的王庭用度完全不一樣。

  “可惜你是呂氏嫡脈,娶妻之事,怕是連你耶娘都不得自專?!痹俅紊涑鲆患邪行?,苻馨心底自嘲,臉上淡淡哂笑,拇指上已經(jīng)勒出紅痕。

  “阿姊,給你用這個。”為免苻馨傷到手指,呂隆將自己所用的牛角韘遞了過去。

  “憨頭,韘決都是依個人尺寸所作,我就算戴上,也不合用?!避捃坝兄髁恋碾p眸,此時笑的眼睛微瞇。

  “待我歸家,再討個韋韘,明日來給阿姊?!?p>  韋韘就是皮革所制的韘,制作起來比較簡便,一邊說著,呂隆本想去摸懷里的錢袋,到東邊不遠的槐市現(xiàn)做個新韘,可手抬到半途才想起,錢袋一早就給了胞弟呂超,只得隨手扯了根狗尾草,用來測量苻馨的指圍。

  “阿頷,我要去宮中的學(xué)官了,大概直到嫁人,都沒法子再來太學(xué)?!痹練g快的氣氛,隨著苻馨突然的告別,瞬間變得有些哀傷。

  “你一定要平安的快快長大,然后來娶我,阿頷,我不想被嫁到塞外去……”手中的弓矢掉落在地,苻馨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既懼且悲的抱著呂隆肩膀,低頭嗚咽起來。

  兩手抓著衣角,呂隆想說些安慰的話,可就像瞬間變了啞巴,嘴唇張了又合,最終什么也沒能說出口。

  苻馨并未哭許久,只是心中情緒壓抑不住,又無人可以傾訴,哭了不到十息(三、四十秒)后,她就緩了過來,解下皮韝(套袖),長舒口氣,轉(zhuǎn)身離去。

  “阿姊不想嫁,那就不嫁,任誰來說都不聽!”反應(yīng)過來的呂隆,話語中滿是稚氣。

  逐漸遠離的苻馨止住腳步,側(cè)過臉來搖了一搖,不知是回應(yīng)呂隆,還是為他的幼稚嘆息,隨即頭也不回的走出視線。

  入夏后,渠瀆兩側(cè),野草瘋長,自那日話別后,苻馨真的再未出現(xiàn)在太學(xué),呂隆原本平靜的內(nèi)心,如船行過后一般,波紋層層蕩開,久久難以平靜。

  寬逾一丈的支瀆上,乞伏乾歸與呂隆兩腳相抵,躺靠在一艘狹窄的小舢板上,身上各自蓋著一頂葦子編制的大斗笠。

  這只平頭小船配一支竹篙,僅能載兩、三人,附近的村人平時栓在渠瀆岸邊,供日常里往返交通、運載雜物,此時卻被這兩個小子順來玩耍。

  “阿乾,如果我想請主上幫忙,要怎么做呢?”在呂隆想來,管他什么學(xué)官,還不都是聽帝王家的指派,阿姊的事只有秦王的許諾最管用。

  “等明年升為太學(xué)生,大王每月來考第對策,你若能名列前茅,必然拔擢為郎官,入值臺省,常侍左右?!?p>  乞伏乾歸披發(fā)結(jié)辮,束一條額帶,他的注意力放在兩側(cè)坡甸草叢,尋找可能被驚起的野禽,回答時顯得漫不經(jīng)心。

  自從兄長乞伏國仁返回勇士川繼位,留在長安賜第的乾歸在僚佐、家臣的督促、輔佐下成長了許多,但也孤僻了不少,常伴身側(cè)的朋友就只有呂氏兄弟了。

  “你還不知道我?通讀背誦已是勉強,那些經(jīng)義學(xué)問,還有時政策略,我哪里答得上來喲?”

  聽了好友的建議,呂隆更加懊惱,幾近絕望,考校成績靠前的他雖有些天分,卻是進了學(xué)舍一坐下就打瞌睡,每次都是臨時抱佛腳。

  “那也容易,以你家的門第,再過上三、五載,就該召你為三署郎,宿衛(wèi)宮門,只要武藝超群,必能入值殿中。”

  斗笠遮掩下,乞伏乾歸臉上卻是促狹的笑容,身心許久沒有過這般輕松愜意。

  “這也太久了,還有更快的嗎?”

  呂隆卻是想到了攜子歸家探望的堂姐呂桃,三年以后,會不會又多個小外甥???

  “自然是有的,兩眼一閉,只管去夢里拜求好了?!?p>  再抑不住的乞伏乾歸,坐起來兩手扶著船舷,大笑不已,小舢板也為此來回搖曳。

  叢生的野草被清風(fēng)來回撩拂,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二人突兀的嬉鬧動靜,破壞了安寧的自然情境,十?dāng)?shù)只野鴨竄入空中振翅高飛,弓弦撒放聲也緊跟著傳來,羽箭、泥丸飛出一片,可結(jié)果卻是毫無斬獲。

  當(dāng)時的華陰以西,有水草繁茂的華澤,每到春、夏,成群結(jié)隊的野鴨在此聚集,上游的長安,周邊八水環(huán)繞,又多渠瀆,也是野鴨結(jié)群棲息的場所,只是農(nóng)耕活動較多,沒有華澤那么集中。

  “你們兩個,怎么這么久才來?大伙等的手都生了……”率先撥開雜草露面的姚興,一看毫無所獲,就選擇顧及多數(shù)人的面子,開始撇鍋。

  兩、三人高的草叢中,轉(zhuǎn)瞬間喧鬧起來,來人紛紛從中探出腦袋,只望見空蕩蕩的水面,最后一點期待也破滅了,于是接連發(fā)出失落的嘆息。

  “姚興兒,你還好意思說這?平時一個個盡吹噓自己是神射,臨陣卻都是不中用的?!?p>  乞伏乾歸站在船上先啐了一口,然后躍上岸來,瞪著隱約為一眾孩童首領(lǐng)的姚興,絲毫不假顏色。

  “你待如何?”

  “揍他!”

  這番話將岸上的小伙伴全都囊括在內(nèi),幾乎是指著鼻子罵廢物了,本就因為射獵失手而不快的眾人,霎時間將矛頭對準了乞伏乾歸。

  “且把弓矢拿來,阿頷,讓他們知曉,什么叫作絕技?!?p>  趁著眾人猶疑,乞伏乾歸一把將姚興手中的弓奪下,又從旁人腰間隨意抽來幾只羽箭,一臉期待的遞給剛撐船靠岸的呂隆。

  姚興所用的是一柄竹制單體弓,弓弦是麻線絞合,上箭處穿綴著革帶,卻是用來彈射泥丸,對孩童來說,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高檔的玩具。

  而看到那幾根制作粗劣的箭矢,呂隆對同伴們接連射失,也就沒那么難以接受了。

  乞伏乾歸遞來的幾支羽箭沒一根合用,箭筈(扣弦的卡槽)帶著毛刺,箭羽也是隨性沾附,箭桿兩端粗細、輕重不一,還因倉促制作導(dǎo)致干燥后彎曲,箭頭都是撿來的石片,又或只是簡單的削尖。

  踩倒一片雜草席地而坐,呂隆并不理會其他人的催促,持弓搭箭估計出合適長度,然后要來乞伏乾歸的匕首,重新刻削以調(diào)整羽箭。

  呂隆的這門手藝,學(xué)自已經(jīng)編入武衛(wèi)營的老兵呂阿豺,約莫半盞茶(五分鐘)的工夫,在同伴們的耐心耗盡前,他才起身回到舢板上。

  呂隆戴上斗笠遮陽,任由乞伏乾歸將小舟推離岸邊,他將羽箭搭在弦上,以持弓的左手扣住,待船只漂流出十來步后,右手摘下斗笠旋著拋向另一側(cè)的瀆岸,隨即并不開滿挽弓待發(fā),野鴨再度驚飛的剎那,一箭迅疾飛出,射落其中一只綠頭雄鴨。

  不遠處躲在草叢間的小伙伴們,紅彤彤的臉龐滿是灰漬,腦門上沁著汗珠,全都緊盯呂隆的每個動作,屏著呼吸比自己親手射獵還緊張,直到野鴨被羽箭貫著翅膀墜落,才一起歡呼著奔出。

  呂隆摘下斗笠的瞬間,光線由暗到明的變化導(dǎo)致瞳孔收縮,對于常人來說,因光線刺眼造成的條件反射,眼睛微瞇,又或者扭頭、眨眼,并不利于觀瞄施射。

  可在呂隆眼中,那一霎的感受卻大有不同,空氣就如水面一般,泛起無形的圓環(huán)狀波紋,但卻不是擴散,而是集中于一點,仿佛一張收攏的網(wǎng),將他注視的目標(biāo)鎖定,在整體的感知上,有種靈魂出竅,瞬間飛到野鴨近前,又退回到軀殼的毛骨悚然。

  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感覺極其敏銳,稍有刺激就會導(dǎo)致腎上腺素分泌,使得反應(yīng)速度再上一個臺階。

  眾人興致高昂,就著支瀆的流水將野鴨洗剝,騎馬者返回到拴馬處,取來鞍袋中備下的柴草、鹽巴,待用鐵片敲擊燧石引燃艾絨、柳絮,架起火堆當(dāng)場烤炙。

  若非呂隆射中,一伙人恐怕就要唉聲嘆氣的四散歸家了,可出力最大的他在野鴨烤的焦糊后,卻是碰也不碰。

  姚興等人雖感到奇怪,卻也只以為呂隆此舉是為謙讓,野鴨個頭本就不大,眾多伙伴分起來,不過嘗上一小塊,好不好吃都無所謂,更多的是對前所未有的體驗感到新奇罷了。

  只有最為要好的乞伏乾歸知道,呂隆從來不吃自己殺死的獵物,二人往日在呂氏的田莊上玩耍,如果湊巧碰到宰殺禽畜,呂隆倒也不怕,還能湊在近前,睜大眼睛從頭看到尾,只是被他看到宰殺過程的禽畜,也是一概不吃。

  有一次,趕上槐市附近的佃客殺鵝款待王嘉,呂隆也在場,他的這番反應(yīng),令王嘉大為驚異。

  王嘉在少年時,就與佛圖澄結(jié)識,跟承其衣缽的釋道安也相交甚厚,還曾先后為二人奔走效勞,因此對佛教的了解遠超常人。

  王嘉在詢問后得知,呂隆既不知何為凈肉,也從未聽聞佛法,為此愈發(fā)覺得他有宿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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