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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涼風云

第三十章 吳楚要沖、京口之爭

雍涼風云 黃油之手 4045 2022-03-22 22:34:38

  荊、揚地區(qū)江河湖泊眾多,有如星羅棋布,地理特點造就了水運便利這個天然優(yōu)勢。

  桓溫北伐前燕時,大軍由水軍艦船運載,從長江以南的姑孰出發(fā),北上直抵黃河以北的枋頭。這是因為江、淮之間有邗溝,黃、淮之間則有鴻溝,分別連通其間水系,桓溫進軍至金鄉(xiāng)時,因天旱水淺,還曾命冠軍將軍毛穆之自巨野澤掘運河三百里,引黃河入汶、清二水。

  而在淮南郡的壽春,向南有芍陂、淝水、巢湖,巢湖是江淮重鎮(zhèn)合肥的天然屏障,與長江之間則有濡須水連接,合肥更是素有“淮右襟喉,江南唇齒”之稱。

  自西晉滅吳以來,南方水師經(jīng)過近百年發(fā)展,無論戰(zhàn)船種類,還是攻守器械,都比之前進步許多。大艦有平虜、金翅、青龍等型號,中、小船型則有蒙沖、斗艦、走舸等,還有拍艦、水舫、水車等數(shù)類特殊功能戰(zhàn)船。

  大艦也稱樓船,一般建有三層重樓,高達十數(shù)丈,船只四面又有女墻防護,置有弩窗矛穴,甲板裝有人力拋石機,在水面上居高臨下,既能遠攻又能近戰(zhàn),船后往往還曳有走舸數(shù)艘作為跟進。

  由于地理因素,以及戰(zhàn)馬的缺乏,東晉的軍隊主力多為兼習水戰(zhàn)的步軍,騎兵占據(jù)的比例極低,一萬人里也就一、二百騎,一旦離開水路補給線,要么困守孤城,要么軍糧不繼,往往陷入被動,幾次北伐先勝后敗,軍事層面的敗因都與此有關。

  魏晉時的軍制,普遍都是世兵制,也就是軍戶,分籍不與民戶同列,不準與民戶通婚,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即使年老或傷殘也不能退役,仍需從事后勤之類的勞役,戶籍世代不得更易,因此也被時人稱為兵家。

  因為長期的戰(zhàn)亂,軍戶兵役、勞役負擔沉重,導致大規(guī)模逃亡,或為流民、盜匪,或依附于豪望大族,托求隱庇,充當僮隸、私兵,世兵制也就逐漸衰敗,征發(fā)來的兵員身形羸弱,也缺乏訓練,士氣、戰(zhàn)斗力都極差,因此就出現(xiàn)了募兵。

  比較知名的,如東漢末年,靈帝所設的西園八校尉,就是招募壯丁而成。再如東晉時赫赫有名的北府兵,就是謝玄出鎮(zhèn)廣陵時,招募驍勇之士組建,其士兵多來自郗鑒鎮(zhèn)守京口時,所組建的流民帥軍隊。

  前秦涇水渠在滅涼、代次年的四月末大致修成,苻堅本打算與民休息,強化內(nèi)政,減輕干旱造成的損害,增加農(nóng)業(yè)產(chǎn)出,為將來的戰(zhàn)略預先積儲。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同年七月末,自桓溫向東移鎮(zhèn)后,代其鎮(zhèn)守荊州已有十余載的桓豁病逝,這對前秦來說簡直是天賜良機。

  滅前涼同年,春三月,前秦就曾派兵走商洛道,出武關再次南攻荊北,不僅攻克了南鄉(xiāng),還降服山蠻數(shù)萬。

  不論是自均水過武當,走沔漢水路,還是自東南入新野,從陸上攻樊、鄧,南鄉(xiāng)都是如橋頭堡一般的重要據(jù)點。

  因此在前秦滅前涼時,桓豁就派了桓羆、桓石秀、朱序,利用水軍優(yōu)勢,向上游襲擾沔漢沿線,緩解前涼壓力的同時,也企圖奪回南鄉(xiāng),但前涼國中貴族的迅速投降,導致這一戰(zhàn)略未能奏效。

  而在建康,桓溫死后,其幼弟桓沖接掌其位,原本為了對抗桓溫而聯(lián)合的王坦之、謝安、王彪之,隨即分道揚鑣。

  新帝司馬曜繼位時年僅十一歲,對輔政大權的爭奪頓時陷入白熱化,若非尚對坐鎮(zhèn)姑孰的桓沖存有忌憚,早就互有嫌隙的三家絕不會輕易達成妥協(xié)。

  王坦之出身太原王氏,從小被父親王述嬌慣,向來自恃才高,目中無人,因此率先出局。簡文帝司馬昱病逝前,曾仿效劉備托孤,下詔以桓溫攝政,王坦之得知后,奪詔入見,當面發(fā)怒將詔書撕毀,足見其性情之偏激。

  為爭奪輔政之權的主導地位,作為外戚的王坦之天然占據(jù)上風,謝安卻不計一時之得失,跳出盤外出了妙招,他上表請曾經(jīng)在穆帝、哀帝時臨朝攝政的褚太后再度垂簾。

  當時三人雖同掌中樞,名位卻有高下之分,王坦之為侍中、中書令、丹陽尹居首,王彪之為尚書令看似次之實為居末,謝安為侍中、尚書仆射、中護軍看似居末實則居中,可局面很快就被深謀遠慮的謝安扭轉。

  王坦之出于加強太原王氏與皇家的聯(lián)系,請以族侄王蘊之女王法慧嫁予司馬曜為后,司馬曜的生母是發(fā)跡前曾被宮女稱作昆侖奴的李陵容,他僅在名義上以追封為簡文帝皇后的王簡姬為嫡母,與太原王氏并無血緣關系。

  王坦之提議的這樁婚事很快定下,但因司馬曜尚幼,婚期進行了延后,可隨即因王彪之出面反對褚太后臨朝,二人被謝安架到了火上。此前成帝繼位之初,庾亮以外戚身份輔政時,專決政事,一反王導時的寬和,后引發(fā)蘇峻之亂,有這樣的先例在,王坦之和王彪之爭奪輔政大權的難看吃相,很快就在朝中被針對。

  謝安則繼續(xù)火上澆油,給王彪之上眼藥,在朝中逢人就說:“朝之大事,眾不能決者,咨王公無不得判?!?p>  好家伙,朝政諸事決議,要是成了王彪之的一言堂,那小皇帝、攝政太后和無所作為又好指手畫腳的朝中諸公又置于何地?

  王彪之為了自辯,只好上書告老,王坦之和褚太后也怕把瑯琊王氏逼到桓沖那邊去,趕緊給他加護軍將軍、散騎常侍進行挽留,予以直入禁中之權,以示信任。

  東晉制度大多沿襲了曹魏,護軍隸屬于領軍,年資重的才稱將軍,資歷不夠則稱中護軍,王彪之當時都六十八歲了,這加銜純粹是個安慰,加散騎卻不拜侍中,與另外兩人的差距一目了然。

  畢竟脅迫皇室這事也是有先例的,自成帝司馬衍下令土斷,康帝、穆帝、哀帝在位期間,這一政令也維持下來,主要內(nèi)容就是廢除僑置郡縣,將隱庇的僑民編戶,以增加稅基、兵源。結果呢?要么死的不明不白,要么服食丹散求死。

  而當時的太原王氏、瑯琊王氏、陳郡謝氏在干啥?哀帝司馬丕繼位之初,王坦之、謝安、王珣等三家子弟,早已紛紛入職于展現(xiàn)出不臣之心的桓溫麾下,其幕府中自習鑿齒回襄陽閑居后,好不容易混出頭的郗超差點地位不保,你們搞事別搞我啊,而哀帝司馬丕的皇后王穆之就是太原王氏女,可為了家族利益,太原王氏毫不猶豫的放棄了女兒,選擇站在世家這一邊。

  簡單來說,就是皇帝、權臣、世家各有矛盾,相互利用,結果皇帝把局面玩崩了,兩頭受氣。

  也正是因為這些世家的表現(xiàn),當時打算南下入晉的釋道安才為苻融打動,借沙門掩護,自己坐居荊襄,分別遣同學、弟子,西入巴、蜀,東入江、揚,暗為前秦查探消息。

  桓溫死后,桓氏內(nèi)部也因桓秘、桓熙叔侄企圖謀殺桓沖,剛經(jīng)歷了一場變故,正在穩(wěn)定內(nèi)部、權力過度的階段,而前秦則乘機進攻蜀地,奪取梁、益二州,荊州的桓豁壓力大增,又聯(lián)系桓沖在江、揚東線發(fā)動攻勢以分攤壓力,對于建康的政爭既力有不逮,也無暇兼顧。

  趁著桓沖回鎮(zhèn)姑孰,掌握中樞的三家又圍繞著京口,開啟了新一輪明爭暗斗。此前桓溫北伐前燕,以郗超之計謀得京口兵權,枋頭之戰(zhàn)大敗而還后,移鎮(zhèn)廣陵,為挽回聲望,先后諉過袁真,擅行廢立,誅除殷、庾,雖令朝中畏懼,但由此引發(fā)的亂子也是一樁接一樁。

  前秦則不斷兼并擴張,對江左的威脅日益增加,京口的重要性也就越發(fā)凸顯。

  上游的荊州,襄陽居沔漢之中,水路上通漢中,下抵武昌,北岸不遠又是淯水與漢水交匯處,可從水路北上南陽郡治所宛城。

  京口在建康以東,傳馬朝發(fā)夕至,對岸江北就是廣陵縣,這里是邗溝連通長江處,也稱中瀆水,當時因廣陵郡臨海,這條水道沿途人煙稀少,沼澤遍布,不時發(fā)生淤塞,碰上枯水期,水軍都玩不轉,下船走陸路大規(guī)模進入,那就是自討苦吃。

  再就是開頭提到的合肥,自濡須水北上,入巢湖經(jīng)合肥,由淝水至壽春入淮,上游有汝水、潁水,下游有渦水、泗水,潁水可至許昌,泗水接連彭城,從江淮到黃淮,大半個中原都囊括其中。

  而從北方南下,一旦突破濡須口,得以進入長江,下游的建康與長江中游就會被割裂開來,桓溫當初移鎮(zhèn)姑孰,正是以此威脅北面的建康,濡須水匯入長江處的東岸就是姑孰所屬的于湖縣,與南面的蕪湖縣同屬丹陽郡。

  三家爭奪京口兵權,其實在桓溫死后就開始了,當時作為各方妥協(xié),以吳國內(nèi)史刁彝,出任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鎮(zhèn)守廣陵,盧悚起事時,負責看守廢帝司馬奕的人就是刁彝。

  刁彝早年曾為父報仇,因經(jīng)歷相似,得到桓溫賞識,最終卻未得重用。吳國內(nèi)史是刁彝當時看守司馬奕時出任的職官,其實就是臨時來當個牢頭,吳郡是陸氏的大本營,他一個北人又家族衰敗,根本沒實力叫板,其本官與之后拖延為桓溫寫錫文的袁宏一樣,都是尚書臺下的吏部郎。

  而謝安自哀帝時離開桓溫幕府后,至桓溫病死,擔任吏部尚書已經(jīng)十年有余?;笢厮篮蟛痪茫觌S即升任東陽太守,他在桓溫幕府中長期不得志,但少年入仕之初卻是受謝尚提拔,早已打上了謝氏故吏的標簽。

  刁彝之子刁逵、刁暢、刁弘都不注重名譽,都親自經(jīng)商營利,廣置田產(chǎn)多達上萬頃,蓄奴數(shù)千人,而且為了搞錢毫無節(jié)操,賭檔、放貸也是尋常,而且還縱容手下設局誆人參賭。劉裕年少時就被刁逵坑過,后來刁逵追隨桓玄篡晉,被起兵討伐的劉裕所殺,家中子侄無論長幼,幾無幸存。

  刁彝死后,王坦之以外戚身份,在京口兵權的爭奪中占據(jù)優(yōu)勢,仿照此前庾氏兄弟、褚裒出鎮(zhèn)的先例,出任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鎮(zhèn)守廣陵,可兵權到手卻也離開了中樞,率先出局。

  桓溫死前,入建康吊拜簡文帝司馬昱時,當時三家聯(lián)合抗衡桓溫,王坦之與謝安率百官在新亭郊迎,桓溫設宴相邀,暗地里命部曲于隔壁埋伏。

  王坦之因此前撕毀司馬昱以桓溫攝政詔書一事,心中十分害怕桓溫當場翻臉,于是向謝安問策。王坦之的兒子王愉,在哀帝司馬丕死后,娶了桓溫之女桓伯子,司馬奕被廢位時,雙方也曾有過聯(lián)合。

  謝安從容回以:“晉祚存亡,在此一行”,隨即陪同赴宴。

  二人察覺是鴻門宴后,曾當著司馬昱之面怒撕詔書的王坦之,席間驚慌失色,緊張到汗流浹背,手中笏板拿倒了都未察覺。

  謝安卻能維持鎮(zhèn)定,神態(tài)自若的說:“安聞諸侯有道,守在四鄰,明公何須壁后置人邪?”

  一句話就讓桓溫笑著撤去伏兵,因為謝安敏銳的抓到了關鍵,不僅放下身段,謙稱自己,尊稱桓溫,還抬高吹捧其為諸侯。

  桓溫雖然手握重兵,甚至擅行廢立,但與王謝這種頂級門閥比起來,桓氏還是略有遜色,而他早年因行伍經(jīng)歷,一度被這些高門子弟蔑稱為老革,因此始終渴望得到這些頂級門閥的支持和認可。

  可由于根本利益上的沖突,以及對土斷政策的維持,已經(jīng)從次級士族轉變?yōu)榉?zhèn)軍閥的桓溫,與想要維系對江左政權主導地位的王謝高門,注定走不到一起。

  而在成功化解桓溫帶兵入朝的危機后,原本齊名的王坦之、謝安,可以說是高下立判。王坦之向來高傲,急躁、欺軟怕硬、固執(zhí)的性格,更是與父親王述如出一轍,經(jīng)此一事后心中本就生出郁結,后來又因出鎮(zhèn)丟了輔政之權,更是郁郁成疾,次年就病死在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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