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婚在當時是最簡捷的融合手段,可在苻堅納前燕清河公主為妃后,苻氏與慕容氏并未加大聯(lián)姻力度,只此一樁也沒有后續(xù),所起到的安撫效果轉(zhuǎn)瞬即逝,西遷關(guān)中的鮮卑人甚至沒有得到妥善安置。
出身前燕皇室旁支的慕容永,同在遷徙關(guān)中之列,其祖父慕容運是慕容吐谷渾、慕容廆之弟,前燕文明帝慕容皝叔父,他本人則與慕容儁、慕容恪、慕容垂是同輩族兄弟,到達長安后因貧困潦倒,只好與妻子在長安城內(nèi)賣靴為生。
隨著燕國鮮卑貴族陸續(xù)遷徙到達,這個時期的長安,也是非常的有意思,過去是帝王的,現(xiàn)在是帝王的,以及將來是帝王的,足有數(shù)十人云集于此,六位帝皇丸什么的弱爆了。
在姐姐慕容姝成為苻堅妃子之后,慕容沖仍與其一起居于別宮,小孩子爭寵般霸占著阿姐,無可奈何的任性之舉。苻堅卻沒在乎,也不屑于這種幼稚,國事耗費了他大量精力,雖有理想作為支持,但整日里枯燥繁瑣的政務(wù)、人事,甚至是圍繞權(quán)力的明爭暗斗,都令他身心俱疲,哪還有時間去遷就年齡跟女兒差不多大的慕容姝。
苻堅身具遠大志向,自制力不差,更是一方帝王,后宮對于他來說,不過是勞累后做短暫休息,并放松精神的地方,沉淪于肉欲或者情愛,就是適得其反了。苻堅后宮中有溫順賢惠的茍皇后,有傾情于他的寵姬張夫人,慕容姝再漂亮,他也不會上趕著熱臉貼涼腚,那等于是自尋煩惱。
而且這本就是政治婚姻,甚至這個結(jié)果還違背了苻堅一開始的初衷,做出這個決定讓他頗有被脅迫的感覺,人前做足姿態(tài)之外,私下于慕容姝除了對美人的賞心悅目,感情上真的說不上待見。
苻蕾、苻桐對慕容沖雖心存愛慕,卻都找不到合適的借口去接近,原本年齡相仿的同學慕容姝,眨眼間成了小媽。這種變故令二人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怎么面對慕容沖暫時還是個問題,但也正是在這樣的困惑中,二人對極具吸引力的慕容沖也就更加向往,完全是一種因美好事物所產(chǎn)生的純粹情感,簡稱初戀。
前秦建元八年(372年)二月,王猛舉薦關(guān)東名士入朝,苻堅以清河房曠為尚書左丞,其兄房默、同鄉(xiāng)崔逞(崔琰五世孫)以及燕郡韓胤為尚書郎,北平陽陟、田勰、陽瑤(陽騖之子)入中書為著作佐郎,唯獨郝略做了清河相。
對于這個結(jié)果,一眾關(guān)東士族在呵呵之外,更想說橘麻麥皮。前幾人里面,品秩才四百石到六百石,職位最高的也就是負責尚書臺庶務(wù)的尚書左丞,是個重要又不重要的尷尬職位,著作佐郎更是修書的冷衙門,這群飽學之士明顯不會滿意,可形勢比人強,沒奈何啊。
前秦表面上一手以禮相邀,可另一手就武力相脅,清河相秩二千石,明晃晃頂?shù)郊议T口現(xiàn)管,一副你敢不答應(yīng)就立馬收拾你家族的姿態(tài),哪個敢不應(yīng)召。至于燕郡、北平,別忘了前不久剛出鎮(zhèn)薊城的幽州刺史苻洛,那可是能馴服奔牛的超級猛男,拒絕征召的后果請自行腦補。
郝略能做清河相,就不得不提跟其同族的郝晷,人家可是跟王猛有舊,前燕滅亡前趁著出使秦國的機會,暗中依附了王猛,把燕國情報泄露了個底掉,王猛的封爵就是清河郡侯。
而在關(guān)中,王猛把女兒嫁給了京兆韋羆,其同族韋鐘前不久才由魏郡太守任青州刺史,早前則是擔任(列曹)尚書,尚書臺可是王猛的地盤。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唐代出了三位宰相的京兆韋氏小逍遙公房,就是韋鐘之子韋華的后裔。
同時,因為苻堅對燕國宗室既不放心,又不籠絡(luò)的態(tài)度,慕容垂也開始了他的小動作。慕容垂向苻堅進言,以慕容評是燕國奸佞為由,勸苻堅殺掉慕容評收取燕國人心。苻堅的應(yīng)對是令慕容評出為范陽太守,前燕諸王也悉數(shù)補充到邊郡任職,范陽這又是反對遷徙燕國鮮卑貴族到關(guān)中的苻洛治下,苻堅這是生怕苻洛在幽州太閑了,特意給他加擔子。
苻堅有此任命,不全是慕容垂的試探導致,王猛也為苻堅對燕國宗室的不當安置諫言,因為關(guān)東的穩(wěn)定與否,會影響到秦國下一步在梁、益地區(qū)的戰(zhàn)略成敗,只想著拿燕國宗室當筏子引蛇出洞,反而忽視了國家最高層次的大方略。
但王猛的做法卻不同以往,相比之前事事拿出詳細解決方案,甚至會在意見不一致時,通過制造既定事實強行引導事態(tài)走向??稍诮?jīng)歷病休后,王猛頗有天不假年之感,開始有意的聽任苻堅獨自把控方向。
在外任的前燕宗室中,也不知苻堅是有意還是無意,將慕容沖任為平陽太守,慕容沖面上禮儀無缺,心中卻是倍感寂寥。能夠從別宮脫身,對慕容沖來說就如擺脫牢籠束縛,本該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可想到阿姐的處境,他實在開心不起來。
回到慕容暐宅邸,打點行裝也不過數(shù)日,將要離開長安時前燕宗室中人前來送行,慕容沖悶悶不樂的樣子,卻引發(fā)了堂弟慕容鳳的不快。
前秦滅前燕之戰(zhàn)中,慕容鳳之父慕容桓屯兵沙亭為慕容評后繼,可慕容評被王猛擊敗后,慕容桓不僅沒有回援鄴城,反而撤退到內(nèi)黃。之后又退去龍城,火并殺死侄子慕容亮,再度逃往遼東城,被追至的秦將朱嶷所殺。
可不論旁人眼中的宜都王慕容桓再怎么庸碌,在慕容鳳的心目中,慕容桓卻是身形偉岸的父親,是最疼愛他的人。出于喜愛,慕容桓每次吃飯都會帶慕容鳳一起,慕容鳳見到菜肴竟有百品之多,以外間尚有百姓吃不上飯,勸說不要鋪張浪費,慕容桓因此對慕容鳳更加贊賞。
慕容桓被殺時,慕容鳳年僅十歲,往日里和父親相處的情形歷歷在目,從那時起他就暗中立志復仇,與遷徙關(guān)中的鮮卑、丁零豪杰主動結(jié)交。可一個天性善良的少年,此時不過十一、二歲,心眼比慕容暐這一家子差遠了,性子也是直來直去不懂掩飾。
慕容鳳平日的不安分早被察覺,為苻堅執(zhí)掌機密的權(quán)翼念他年少不知輕重,親自警告他不要剛開始顯露才能,就學他父親逆天行事。慕容鳳卻因權(quán)翼提及父親,受激之下怒火中燒,態(tài)度強硬的反駁。
事后,權(quán)翼向苻堅進言,就平日獲取的情報,評價慕容鳳氣度慷慨有才能,卻一心報仇難以任用。苻堅卻以為小兒年少,一時鉆牛角尖,沒太當回事。
權(quán)翼早年追隨姚弋仲,后趙徙民東遷,形成氐人為主的枋頭集團和羌人為主的灄頭集團,權(quán)翼便是后者中的重要謀士。姚弋仲死后,部眾歸于姚襄,權(quán)翼任其參軍,后來姚襄敗死關(guān)中,權(quán)翼、薛贊歸附前秦,與時為東海王的苻堅交好。苻堅發(fā)動云龍門之變時,權(quán)翼、薛贊亦有參與,與王猛同為苻堅心腹,王猛所兼司隸校尉,苻堅在位時僅有呂婆樓、王猛、苻融、權(quán)翼擔任過。
慕容沖離開長安去平陽赴任,前燕宗室誰來送行都沒毛病,唯獨慕容鳳來就有問題了,被他父親慕容桓殺死的慕容亮,卻是慕容暐、慕容沖的異母兄弟。說白了,慕容鳳只是趁著宗室中人聚集,跑來結(jié)交志同道合之輩的,直脾氣的他看到慕容沖萎靡不振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鳳皇、鳳皇,我今日才發(fā)覺,跟你同名是一種恥辱!”
十二歲的慕容鳳鋒芒畢露,就如一把無鞘利刃,他的當場發(fā)作在旁人眼中完全是莫名其妙。
“無謀蠢蠹!自取滅亡尚且不知,你也配稱鳳皇!”
心中郁悶、不痛快的慕容沖,正一肚子火沒處撒,這下子一點就著,早就看不慣慕容鳳的無腦作死,撲過去就要動手。
“小兒輩都且住手!”若非旁人拉扯,劍拔弩張的二人已經(jīng)打作一團,卻被另一個不速之客出言阻止,卻是新上任的京兆尹慕容垂。
不少鮮卑貴族對前燕之敗不明就里,稀里糊涂之間就做了亡國之人。桓溫伐燕時,燕軍屢敗國勢危急,是慕容垂主動請命,領(lǐng)軍在枋頭大敗桓溫,不久卻被迫出奔秦國,在這部分人心中都有一種想法,如果慕容垂當時尚在,何至于今日在長安相聚。但在慕容評這些掌握實權(quán)的燕國高層心中,卻是認為慕容垂做了帶路黨,對其深為嫉恨,又因其受苻堅重視,情緒不敢有所流露。
苻堅將慕容垂放到京兆尹這個位置,簡直就是將他放在火上烤,看似受重視,實際并沒多少信任,這也是苻堅的一貫作風,行王道陽謀。遷來關(guān)中的鮮卑貴族,得知慕容垂做了京兆尹,怎么都能跟他搭上關(guān)系,只是正常安置就夠他頭大了,更明擺著觀察他是否別有意圖、會不會借機籠絡(luò)人心。
這對慕容垂來說,是危機,也是考驗,如果他的表現(xiàn)令苻堅滿意,那么得到的待遇會更加優(yōu)厚,處境也會隨之放寬松。